我們都有病 - 13

　　風揚集團的新年度代言人吳清米是個新生代演員，才二十五歲，去年得了台北電影獎的最佳男主角，形象很好，在年輕人中很受歡迎。

　　溫亮有意讓小陳歷練歷練，便選了她當副手。

　　「不、不好吧……」

　　連拒絕的聲音都很細小，溫亮看著面前戴口罩又彎腰駝背的後輩，難得強勢地硬塞給她。

　　「不行，妳需要跨出舒適圈。」他學呂禾安露出善意的微笑，「所以小陳負責與吳先生那邊接洽，還有到現場看拍攝進度。」

　　「……可以……不要、嗎……」

　　看她糾結到手指都扭在一起了，滿臉寫著沒自信，溫亮無視了一旁趙子「選我選我」的閃亮眼神，決定拿出殺手鐧：「我記得你的電腦桌布就是他吧？可以去片場近距離看偶像，這個機會很難得喔。」

　　這是溫亮無意間發現的，實際上他不太追星，只是昨天碰巧發現小陳的桌布有點眼熟，一查就知道了。

　　小陳也才二十六，年輕人嘛，追追明星也不奇怪。

　　「近距離看偶像喔——！」順便看他有沒有修圖幻想會不會破滅……之類的。

　　當然啦，作為一個照顧組員心理的好組長，溫亮絕對不會把後面那句話講出來的。

　　小陳的耳朵似乎抖動了一下，手指戳戳戳扭扭扭，眉心都擠在一塊了。

　　一看就知道會答應了。溫亮揮揮手把趙子趕去幫小林，自己成功說服小陳跨出辦公室，心情難得還不錯。

　　這種好心情持續到了下班，然後被宅老妹一通電話破壞了。

　　「不……我才不要幫你領！」

　　「又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拜託嘛哥！」那頭正在日本享用某著名拉麵的溫潔知道老哥不過是害羞，要是自己多磨個幾次溫亮就會心軟答應了——沒辦法，妹妹就是天生受寵。「只是幾本書而已！哥你最好了啦！」

　　溫亮苦惱的表情引來一旁的好友發笑，他瞪了眼呂禾安，「別以為我不知道內容！」

　　自家老妹長得那麼可愛，如果肯出門的話追她的人路上隨便一抓都有，偏偏就是喜歡看奇奇怪怪的書。

　　不只看，還寫！

　　想到自己曾是她的主角範例，溫亮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拜託啦——我在取材臨時回不去啦——」

　　呂禾安聽著溫亮跟他妹各種糾纏不清，竊笑幾聲，輕輕從鼻腔哼起了歌。溫亮放下手機時果然又是那副「沒辦法只好幫忙」的臉，不過誰都能看出，他其實很心甘情願的……被老妹奴役。

　　那種無奈並且又愛又恨的感覺他倒是能體會。孤兒院裡小孩多，老師又沒辦法每個都給與足夠的愛，比較大的孩子就會幫忙帶小孩，他自己就是跟在何嘉仁後面長大的。

　　呂禾安拍拍他的肩膀，給好友一枚幸災樂禍的眼神。

　　「小潔又要你幫她拿書啊？」

　　「對啊，說是這次旅行很早就訂好了，賣家又延遲發貨，只能讓我幫幫忙了。」溫亮苦笑，眼神中充滿對妹妹的溺愛。

　　「你妹的口味還是一樣勁爆嗎？」

　　溫亮捶他一拳，笑罵道：「我哪知！」

　　他很早就知道自家妹妹喜歡看兩個男的談戀愛，基於自己也是ｇａｙ，就放任她看了。

　　但這不代表他能容忍妹妹未成年就看十八禁書刊——就算她十七了也不行——所以那些被他沒收的漫畫小說就進了溫亮的書櫃……接著被當時去找她玩的呂禾安看到了。

　　目送損友上他家老攻的車，溫亮剛放鬆沒幾秒，另一隻手「啪」一下拍在他的肩上，硬生生把他嚇了一大跳。

　　「組長！」

　　「靠！幹嘛？！」

　　趙子咧著嘴，後方是徐徐跟來的小林。「組長也太膽小了吧哈哈！話說，呂組長是一直都搭那輛車回去？那是誰啊？」

　　溫亮心中一驚，表情強作鎮定。「人家朋友來載，關你什麼事？沒事就別亂八卦，小心變得跟出納組那群阿桑一樣！」

　　「唉呀我就好奇問一下，不會亂講的啦！」

　　溫亮半是開玩笑半是嚴肅地訓完趙子，轉頭見小林自動往嘴巴上拉鍊，便點點頭放過他。

　　他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傅辛是對的，他們的確需要自保。

　　傅辛希望保護呂禾安的用意他懂，溫亮自己也明白社會對於他們這個族群仍舊很不友善，所以也沒有對傅辛要求自己不透漏的做法說什麼。

　　只是，溫亮偶爾、偶爾還是會祈求，這個世界能再溫柔一點。

　　這種天真的想法如果被禾安知道了，大概會狠狠嘲笑自己。

　　黃昏沒下雨，他騎著機車到家門口時天還是半亮，彩霞鋪滿半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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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牌部那位年輕冷面副總監最近都在六點以前離開公司成了員工們私下八卦的新話題，而葉書鉑這位八卦蒐集機則頂著厚厚的臉皮向好友提問，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可惜的是這位二公子沒收到任何有用的情報，還被邵允鋒關在辦公室門外。

　　他感嘆了一句「有了愛情忘了兄弟」，然後去走後門要溫亮的資料了。

　　呵呵呵，他好歹還是會靠關係的。

　　邵允鋒完全不想理會這人又在想什麼——他累極了，跟那群老傢伙周旋耗費他大半精力，現在男人只想去找人放鬆。

　　這個人，自然就是溫亮。

　　他默然佇立於那扇鐵門外，看了看手錶，內心湧出煩躁。這是他第一次遵照合約行事，對方卻很不湊巧地沒有準時回家。

　　即使加上買晚餐的時間，禿毛兔也應該回來了。邵允鋒搓搓手指，劍眉前端輕蹙。

　　才跟小兔子見面沒幾次，自己就已經成癮了。

　　這樣……算了，沒什麼不好的。禿毛兔的性格他看得一清二楚，對自己絕對構不成威脅。

　　「……邵先生？」

　　視野之內出現另一雙鞋，男人收好思緒，低低應了一聲。

　　早在簽下名字時溫亮就有所覺悟了，此刻隔了幾天再度遇見這位金主，他也只是下意識縮了縮腿，把懷裡的包裹抱得更緊。

　　男人幽深的目光使得他有點難為情，溫亮輕咳一聲，裝出自然的語氣說道：

　　「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我剛剛去領東西，真是不湊巧呢哈哈……」

　　邵允鋒垂著眼不回話，雙方靜默許久，最後溫亮不敵對方的「眼神攻勢」，開口邀請他進門。

　　小腿和手臂又癢了起來。溫亮捏捏皮膚。最近拔毛的頻率偏高，表皮狀況比初次遇見邵允鋒時崎嶇不少，血痂像是滿天星一般佈滿皮膚，慘不忍睹。

　　溫亮悄悄瞄了眼邵允鋒，男人淡漠的神色實在很難使人信服那幾句話的真實度。

　　喜歡這種皮膚。

　　溫亮忍不住，開始用指甲撓抓，襯衫薄薄的布料滲出零星血點。

　　「東西給我。」

　　邵允鋒看出溫亮心不在焉，疾步走到他面前，突然搶走包裹。

　　「欸、啊……」

　　「小心東西掉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冷，隱約藏著幾分認真。

　　溫亮自殘般的抓癢停止，恍神許久，才匆匆道謝。

　　邵允鋒並沒有回應，恢復沉默跟在他後方，看著溫亮僵硬地掏出鑰匙開門。襯衫袖子起了皺褶，陰影處似乎有鮮紅色的小點，在邵允鋒眼裡就像兔子被針刺了，傷口滲出血。

　　他的禿毛兔受傷了。

　　內心生出莫名的牴觸，他移開了視線。

　　圍牆上的野貓警惕地瞪著他，瞳孔縮成一條線，卻礙於男人的氣場而不敢靠近。

　　由於男人忽然到訪，客廳來不及整理，溫亮的臉上露出羞赧的粉紅色。雖然不整理也沒有多亂，但溫亮就是覺得難以為情。

　　不過轉念一想——男人連他藏了好幾年的祕密都知道了，家裡亂也沒什麼關係。

　　「放哪裡？」

　　「給我就好……邵先生先坐，咖啡可以嗎？」

　　邵允鋒點頭，溫亮接過老妹的包裹——這一大包價值兩千多，晚點一定要訓訓溫潔不要亂花錢——往櫃子裡隨便一放，逃命似地快走進廚房。

　　熟悉的貝Ｘ頌又出現了，上次是拿鐵，這回是藍山風味。邵允鋒抿了一口就放下，在他嘗來都只有一個「甜」字。

　　溫亮暫時沒事做，盯著邵允鋒滾動的喉結，也不由自主跟著吞了吞口水。

　　備註：那口口水是開花之前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

　　溫亮非常緊張，這幾天他查過了資料網購了幾項物品，現在都在樓上臥室的床頭櫃裡，全套備齊，連灌腸工具都有。兩隻小腿互相摩擦，溫亮捏著衣角強行壓制拔毛的慾望。

　　邵允鋒瞟他一眼，伸手扳開他的手指：

　　「手給我。」

　　「啊、喔……」

　　——前戲來了嗎？

　　溫亮額角留下冷汗，赴死一般任由男人抓住自己的手。長袖被用力扯起，方才摧殘過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之中，肌肉不自主縮了縮，動作僵硬，彷彿是瑟瑟發抖的小兔子。

　　不知怎地，邵允鋒放輕了力氣，指腹貼上細細顫抖的皮膚時似是在撫摸珍寶一樣，動作輕柔得不像他。

　　「……我是來療癒的。」邵允鋒瞄見對方的神情，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一下兩人的「契約關係」。「不會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

　　說完這句，男人握著溫亮的手靠近臉頰，用他毫無瑕疵的俊臉磨蹭。

　　男人的體溫隔著指背那片繭傳來，末梢神經彷彿也跟著發燙。溫亮曲著手指，指尖染上若有似無的溫熱。

　　他忍不住偏過頭。男人轉移陣地，薄唇貼住溫亮病態的手臂。

　　一些被摳起來的血痂黏在傷口邊際，血還在一絲一絲地冒出來，沾上邵允鋒的唇角。

　　邵允鋒抬眼看他，伸舌舔去血液。坑洞中的血已是半凝固，和唾液攪混成一團，膏狀液體如同深紅色糖漿，泛著一股腥甜。

　　餘光瞥見禿毛兔驚嚇的神情，邵允鋒罕見地認同——甜味的確有引人上癮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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