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病 - 7

　　週六，美好的周末時間。

　　溫亮上周周末兩天沒怎麼休息，跑去台南看爸媽與他二姊，結果和溫白沒聊幾句話就被拉去相親。

　　想到他就鬱悶，他還沒和小姪子玩夠呢，一個月才見一次面，難得能看到可愛的姪子，他寧願幫溫白顧小孩也不要去見某位「也沒結婚」的小姐。

　　——溫亮，你是家裡唯一的男生，媽當然希望你快點結婚生小孫子。

　　溫亮還記得，媽和他說了無數次。

　　小姪子難道就不算嗎？溫亮壓下罪惡感，默默在心底反駁。況且二姊一家也住台南，更方便啊。

　　他當然知道老人家都是重男輕女，期盼他這個男生能傳宗接代。

　　溫亮愧疚的人很多，父母就是其中兩個。

　　也正是如此，溫亮……從來都只是聽從他媽排的相親。

　　溫亮承認自己懦弱膽怯，一旦細數父母在他身上耗了多少，他就不敢向家人坦承真實的自己。

　　站在更衣鏡前，垂眼甩走那些臭氣，拉拉襯衫下襬，看自己穿著是否ＯＫ。

　　難得放鬆，場內都是圈內人，沒必要穿得那麼正式——當然，他只是挑了風格比較活潑的組合，頂多胸前釦子解個兩三顆就是他的底線。

　　再搭上他的圓框眼鏡，那根本就是標準的直男審美。

　　呂禾安不止一次嘲笑過溫亮老人般的穿搭品味，跟他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完美互補。身處最需要創意與美觀的廣告系，他難以想像溫亮的審美居然如此……平庸單純樸素？

　　總而言之簡單一個字：蠢。

　　溫亮當然知道原因，聽到好友損自己也不會表現出生氣，只是手會一再摩娑那層繭皮。

　　「溫亮！」

　　臺中公車很方便，剛好Ｅｃｈｏ也就在商圈，班次很多，溫亮與呂禾安都是搭公車來的。

　　「確定傅辛不會怎樣嗎？」他不會找我算帳吧？

　　「確定！」

　　呂禾安勾住好友的肩帶著他往酒吧走，路上還能看見幾個「同路人」朝這裡送媚眼，從一號到零點五到零號都有，甚至有女孩嬌羞的目光。

　　溫亮心底咋舌，好友不愧是廣告系最誘人的那朵花，老少咸宜男女通殺，即使過了六年也不減風采。

　　仔細想想，自己大學四年幹過最多的事情——幫旁邊這個沒良心的吃情人節巧克力、代收禮物、掩護他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幫他想禮物要送什麼……雖然建議最後通常不會被採納。

　　好工具啊。

　　不過他也有收到好處，比如呂禾安某任小開男友時不時請星Ｘ克之類的。

　　唉，星Ｘ克真的好貴啊，可是又他Ｘ的好喝。

　　溫亮的思緒越扯越遠，等回過神來，已經到Ｅｃｈｏ了。

　　空間很大，普通酒吧就在一樓，只有爵士樂團駐點表演，被呂禾安戲稱為「偽裝正常店家」。真正的同志聚集地在地下室，要從一樓店面裡的樓梯下去。

　　溫亮與禾安下樓時女王還沒出場，不過鋼管舞郎也是熱門節目之一。

　　「看看這是誰？」溫亮前幾天來時遇到的吧檯風騷男舉起手上的酒杯，朝兩人挑眉。「原來你是禾安朋友啊，真是，禾安你那天也該說朋友要來啊！」

　　那人依舊相當獨特亮眼，胸口開襟小露鎖骨和白皙肌膚，臉上不淡不濃的妝非常適合他的臉型與氣質，每個動作都異常誘人，自帶挑逗意味。

　　呂禾安拉著窘迫的溫亮在他對面的吧檯椅子坐下，輕笑道：「他會不好意思啦，美語老師。」

　　……美語老師？

　　空氣有一瞬間安靜了，溫亮還沒反應過來這莫名其妙的四個字是怎樣，就見風騷男秒速變臉。

　　「惦惦啦！」

　　特意加長的眼尾豎起，可惜這句看似凶狠的台語放在這人身上不僅沒什麼震懾力，還莫名增加幾分嬌嗔的感覺。

　　看溫亮一臉迷惑，呂禾安好心為他解答：

　　「這是老闆之一，姓何，名嘉仁，和在一起就是——何嘉仁美語補習班。」

　　「不准說後面那幾個字！」何嘉仁瞪了眼呂禾安，長吐一口氣，對上溫亮又換回原本那張明媚的臉：「不要學他啊，叫我嘉仁就好。你叫什麼呢？」

　　溫亮回答完他的問題，後方人群忽然一陣歡呼。呂禾安抬起手看時間，發現是「Ｑｕｅｅｎ」的節目時間到了。

　　舞台上迸發出各種霓虹光，之前的鋼管已經被撤下，一群只有下半身穿著緊身性感皮褲的伴舞出來熱場，每個人的臉上都畫著烈焰濃妝，眼尾紅羽拉得比何嘉仁還要長，在聚光燈下配合快節奏音樂扭著勁腰騷氣熱舞。

　　何嘉仁拿起工作區上的高腳杯擦拭，朝舞台方向抬抬下巴：「這次表演換人了，周六晚上是『彼岸花』主場。」

　　「彼岸花？」知道他在和自己說話，溫亮回頭詢問。

　　「藝名啦，上次那個叫做『霸王花』。」

　　溫亮無語，那壯闊的身材的確很適合這個稱號。

　　呂禾安顯然沒興趣看彼岸花或是哪朵花，只往後瞥了一眼五光十色的人群就轉回頭，對著吧檯內的好姊妹咧嘴一笑。

　　「粉紅佳人，謝謝老師。」

　　「靠Ｘ喔。」

　　這位美人意外愛講髒話，但這特質反而使何嘉仁更吸引人了。溫亮沒有插話，覺得這應該就是他那個宅老妹常說的「反差萌」。

　　「那麼久沒來，不跟我聊聊天還急著喝酒？」何嘉仁連嘴唇也有上妝，玫瑰色口紅搭配嫣紅眼影，為他的臉在魅惑之外添加一股邪氣。「別以為傅辛不在就能這樣！到時候醉了我可不會把你抬回家！」

　　「還有溫亮啊——」呂禾安搭上溫亮的肩膀，「要死一起死！你說對不對！」

　　「欸？！」不，完全不對啊！

　　溫亮的反應很不錯，呂禾安大笑幾聲，不再逗他了。

　　何嘉仁調酒手法精湛，一杯以小櫻桃、柳橙片點綴，充滿少女心的粉色雞尾酒被推至呂禾安面前。

　　溫亮怕自己喝醉了就沒人帶好友回家，因此他面前只放著一杯可樂。上次喝到失憶斷片，除了隔天一大早的驚鴻一瞥外其他互動都不記得，害他有點擔心自己可能會被誘拐去簽賣身契或是被仙人跳什麼的。

　　雖然可能性很小啦，畢竟不會有人想拐他。

　　距離兩人踏進店內已經過去半小時，呂禾安憑藉他即使素顏也很完美的外表吸引了一群人。溫亮看著好友用手上的戒指輕鬆打發不知第幾個來搭訕的人，心中祈禱傅辛不會發現他男友過來酒吧而且還這麼受歡迎。

　　彼岸花頭上金銀髮飾反射光芒，在離舞台最遠的吧檯這裡也能看見金光閃耀，溫亮無端想起恩光教堂裡的蠟燭台，頓時沒心情聽旁邊人的交談了。

　　人太多了，氣氛又很嗨，溫亮有些熱。

　　他扯扯領口，不願拉起袖子。

　　「溫亮啊，」

　　「啊、有？」

　　何嘉仁「噗哧」笑出來，手裡拿著另一杯藍色調酒。「別緊張，你果然很可愛呢！」

　　他整個人伏在吧台上，從溫亮的角度能看見他衣服下的風光，似乎還有某兩個奇怪的凸點……

　　溫亮一下子臉就紅了，何嘉仁扭了幾下他的細腰，衣領晃啊晃，那兩個點若隱若現，衝擊著溫亮的視神經。

　　「哈哈好啦好啦，不鬧了。」他勾唇一笑，「禾安難得帶朋友來，我很好奇你喔。」

　　「好奇什麼……？」他又沒什麼好講的。

　　「比如啊……」何嘉仁示意溫亮湊近。

　　呂禾安只多看他們兩眼就選擇閉嘴，他與何嘉仁也算很熟了，當然看得出這傢伙想幹嘛。溫亮好奇地探頭過去，並聽見對方用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說：

　　「上次那個，技巧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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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溫亮平時太低調還是葉書鉑人脈太差，邵允鋒最後得到的資料只比「溫亮」這個名字多了一點線索——「某某大學廣告系畢業，就職於海青廣告公司」。

　　甚至連職位也沒有寫，這麼少的字，短短一行，對於邵允鋒而言遠遠不夠。

　　他還記得指腹底下那突兀又稱不上過於粗糙的觸感，那種感覺……該怎麼說呢？比砂紙還要平整，卻少了正常皮膚的滑順，能清楚感應到凹下去的坑洞。

　　他初次摸到那麼獨特的皮膚，早在他瞥見那人泛起淺斑的手背，便有細密癢意自胸腹沿著胃道攀爬上來，好似刻在本能裡的狂熱開關被打開了。

　　在溫亮醉倒在吧檯邊、衣服布料下的秘密將現未現、男人完全失去防備之心時——邵允鋒毫不猶豫，選擇帶走了他。

　　邵允鋒來過幾次Ｅｃｈｏ，何嘉仁對他也有印象，是個沉默冷酷的酷哥，看來不像是會趁人之危的傢伙。

　　「想睡他？」

　　邵允鋒點點頭，接著何嘉仁爽快一笑，乾脆俐落地准了。

　　他承認自己下意識忽略了對方明顯是竊喜的臉，就迫不及待抱著人離開。

　　那個人喝醉之後像隻乖巧的兔子，醉眼朦朧，眼睛半瞇著藏在鏡片之下，身上沒有沾染酒吧裡亂七八糟的氣味，反而有一股低調純粹的清香。

　　溫亮在抵達飯店之前其實有在車上先睡過幾分鐘，邵允鋒抱著人的手幾乎快燃燒起來，他的掌心貼在男人裸露的手臂上，摸完手又挽起長褲去摸小腿肚，不意外也有那種特殊皮膚。

　　那是邵允鋒從未有過的體驗，下腹產生源源不絕的熱，長年累積的慾望一朝爆發，熱度從手心一路傳到心臟再湧往下方，嘴唇緊緊抿著，控制自己不在計程車上就把人的衣服剝光。

　　僅僅只是觸摸，就使他這幾天的心浮氣躁弭平，轉換為另一種欲望。

　　他還想再摸摸那個人的表皮。

　　「他搞不好不想再來了，你就別等了吧，反正也只是玩玩。」葉書鉑陪著竹馬坐在吧檯區，剛跟調酒師點了杯戴克利。他沒來過這種地方，尷尬地溫聲趕走湊過來賣弄風姿的小ｇａｙ。「我看長得也還好啊，幹嘛非得要他？」

　　「不一樣。」

　　不是路上隨便抓個人都有那種缺毛皮膚的，還得要是手拔，不能是雷射除毛。

　　葉書鉑也不是真抱怨，只是看好友難得這個樣子覺得好玩，順口開開玩笑。現在知道邵允鋒的堅持，也就笑了笑，撐著頭繼續尋找那張臉。

　　要是以他一名富二代平常的思維，他會覺得邵允鋒可能嘗個鮮，玩玩就沒了。

　　但那可是邵允鋒欸，萬年冰山邵允鋒欸。

　　他這種人居然有開花的一天，身為好兄弟，當然要幫忙追啊。

　　——此時的葉書鉑還不知道，他親愛的好兄弟邵允鋒，只不過是想摸摸人家。

　　特別變態。

　　葉書鉑抿了一口酸中帶甜的調酒，實在欣賞不了台上的女王，將視線隨意往另一個吧檯區掃過。

　　「欸，你看。」

　　「怎麼？」

　　葉書鉑指指那邊的風騷男，「腰細臀翹，你覺得如何？」

　　後方傳來悶悶地「碰」一聲，葉書鉑回頭，調酒師垂著眼不發一語。

　　風騷男背對著他們，貌似在和別人聊天，邵允鋒只有淡淡往那邊瞥了眼又立刻收回視線。

　　「沒興趣。」

　　他只對溫亮——的皮膚——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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