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桌的東西都落入了女神的無底肚，還沒吃正餐尤斯提斯感覺有點意尤未盡。離開了甜品店，眼看街角處便是一檔賣烤肉串的，他轉頭想要問問泰菈的意見。等着他的只有一扇關上的店門，穿着貼身長裙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一根從帽子上飄落的裝飾羽毛輕輕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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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就不該指望閨蜜能像兄弟一樣一起在街邊吃燒烤。’尤斯提斯撇撇嘴，買了一袋醬汁烤雞塊自行解決掉生理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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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邊吃邊朝鎮外圍走，路旁一條條像是被巨型蚯蚓翻過的土坡開始映入眼簾。呸，什麼每次出城看見的都是金黃色的海在眼前搖曳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正所謂財不露白，別說現在是播種期，一整片的金麥田就算是收成期也不多見。強盜、傭兵、徵召軍、正規軍、其他領地的人，就算是住你家隔壁同為佃農的老王都有可能把你家田偷光，不就風魔法一發的事嗎？這世道人心不古，不少深受懂魔法的小偷其害的人都是起早貪黑恨不得二十五小時都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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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普通法中明文規定了魔法犯罪加三等，動不動就判無期或直接死刑的，但架不住人家作完案就跑。甚至有盜賊團一年就開張兩次，衣食住行要偷又能偷的一次全包，然後就跑回山中躲起來。地方領主根本沒法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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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些在條狀田上零零散散默默耕耘的老農，尤斯提斯不禁傷春悲秋起來，甚至在這大熱天的氣得渾身發抖。這個社會還能不能好了，我們無產階級到底要怎麼活著你們才滿意，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這個國家到處充斥著對農民的壓迫，無產階級何時才能真正的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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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不是無產階級，而是負責壓榨他們的萬惡資本主義地主階級壞份子？哦，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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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仇富的尤斯提斯終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自我感覺良好的他為了平衡心裡的不平衡，選擇上前為這些好天曬下雨淋的農民伯伯們開導一下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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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你今年多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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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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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着上身的農民面無表情地手一滑，鋤頭落到了貴族的腳邊。歲月的蒼涼沒有在女神臉上痕跡，尤斯提斯估計祂是將之轉移到農民哥哥身上了。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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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今年多大了啊？」經一事，長一智。用統稱還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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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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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麻衣的農民用有點眼熟的面無表情手一滑，鐮刀在貴族臉邊劃過。大家的手汗都很多啊？這有可能是甲亢的前兆，回頭得跟城裡的醫師提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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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取出手帕刷了刷臉上的血痕，還有冷汗。隨手朝自己丟了個治癒術，出來混久了總會碰到幾個不講規矩打臉的，作為一個靠臉吃飯的敬業者，學一兩手保養方法也是很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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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碰了兩次壁的語言大師決定不講開場白，反正話刺出去都一樣痛，前戲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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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多吃點苦，老來就習慣了。」
「你其實並沒有累得像條狗，狗沒你累。」
「誰說錢買不到自由，你領主不就買到你了？」
「爛泥扶上牆，還是爛泥；咸魚翻了身，還是咸魚。」
「你別看有些人表面風光，背面其實一樣順風順水。」
「你的樣子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
「機會，是留給有機會的人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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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沒能將整套的毒雞湯照搬過來，主要是因為他覺得後背有點涼，而作為一個注重養生的好青年應該好好保重身體。在這種感冒能殺人(字面意思，你看過沙鍋大的病毒沒有？)的世界，殺不死尤斯提斯的不會令他更強大，只會令他半死。幸好，雖然他不會飛，但他跑得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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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不懂，你到底是跟誰學的才能成為一個嘴巴如此毫無道德底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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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這不就偉大祖…咳，主要是跟老板學的。他說過，『只要我沒有道德，別人就無法綁架我』。當時我想嘛，聽話就完事了，一個屁民憑什麼去管這對不對？我只是個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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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努力是世間的錯，本性惡劣是環境的錯，長得醜是遺傳基因的錯。不要責備自己，將責任推卸給他人便好。這句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神諭我倒是不敢講，我怕你真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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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有沒人講過你很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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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次出來放風都用實踐代替話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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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是昏迷着倒在大街上被人送回船上的。在病褟上還迷迷胡胡的說着「我大E了啊，沒有閃」、「這好嗎？這不好」等的胡話，害負責照顧的卡蘿琳夫人擔心得不行。幸好船醫說就只是輕微的腦震盪，休養幾天就沒事了。這一睡就睡了兩天，頭昏腦漲間睜開眼，沒想到就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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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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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斯提斯猛的嚇得眼都快凸出來了。只見卡蘿琳夫人笑吟吟地雙手持毛巾左右開弓，右手刷着他的額頭、左手刷着小腹。他不聲不吭都移開了對方的左手掙扎着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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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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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臨時改行程了啊～去你家。」公爵夫人一直對着尤斯提斯笑，笑得他心都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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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領主放棄敲打手下(還有潛在的二五仔)的例行公事改變行程不是什麼常見的事，至少不是非戰時常見的事。在帝國鍛鍊出的嗅覺令尤斯提斯立即敏感地捕捉到這一點。加上要去的還是自己家，使他九成肯定是那邊出事了，也不知道她是被自己人抓壯丁搖旗吶喊的還是聞到肉香想去打打秋風…甚至分片大蛋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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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公爵夫人突然選擇繼續北上的理由跟她要揩油並不衝突。在擔心老家後院可能起火之前，尤斯提斯還是更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古語有云，三十如狼四十似虎，雖然小尤斯提斯一直都夢想有個溫柔貼心的大姐姐引領自己步上成人的階梯，但從這位夫人對六哥大加讚賞的態度，實在無法令他放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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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涅出身的二人都急切地想要上路，阿嘉塔船長也樂得讓他們趕緊滾蛋，誰知道在海上多留一天又會出什麼鬼麻煩？沒有散伙飯，跟勝利號的船員們簡單告別一下，公爵夫人邀請尤斯提斯共乘一車回佛蘭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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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夫人的厚意，但我在港務處還有點事沒處理好。夫人就請先走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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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時的話尤斯提斯還有可能選擇白蹭一程順風車，但家裡自從傳來訃告之後一直沒有再聯絡，他也拿不准到底是什麼狀況。穩字當頭，尤斯提斯甚至不敢直接在加萊登陸，而是選擇了留在格拉沃利訥先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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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兩日過去了，得知國內十幾個有發言權的重量級人馬都朝佛蘭德斯來了，尤斯提斯的面色則是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以前年紀還小，根本沒有那政治觸覺去理解卡寧家在瑪格涅王國中的地位，只知道領地大就跟雞雞大一樣是值得炫耀的事──雖然其他的貴族子女甚至家主也就跟他同樣水平──但好歹算是歸國學生的尤斯提斯自然不屑於一直跟這群菜鳥停留在同一等級，眼光自然也應該上升一兩層了。而現在他家面對的難關，可以從腳下的格拉沃利訥作為切入點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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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沃利訥位於加萊和鄧寇克之間，前者由尤斯提斯本家的佛蘭德斯公爵卡寧的博杜安在1071年奪取西佛蘭德斯時佔領的一個新港口，後者則是前佛蘭德斯伯爵阿爾薩斯的博杜安在1067年開墾的濕地，並由其子‧現任伯爵菲利普更一步開發的農兼漁村。從這兩戶的頭銜相信讀者也能明白他們之間大概有什麼過節了，卡寧家的公爵位實際上並未經正式敘任，佛蘭德斯領佔地雖然遼闊，但名義上仍是伯爵領，兩家爭的就是這頭銜的正統。一邊談法理，一邊講宣稱，各執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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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博杜安在上個世代上演了一場下剋上，窩囊了幾百年的卡寧的博杜安打着光復卡洛林的旗號將以前的二五仔之一壓在了地上摩擦，但二五仔當家作主了那麼多年早就洗白扶正了，又怎麼忍得下這口氣？阿爾薩斯家想想真要清算當年瓜分法蘭克建立瑪格涅的話，連現王室都跑不掉，這一理清了頭緒，便又覺得這仗能繼續打了。結果一邊自恃有王家及諾曼第兩個大佬在背後撐腰、一邊則是打着正統而且有洛林本家和其他保守派貴族的支持，結果除了一開始的突襲之外，雙方再沒有過大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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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一整年，阿爾薩斯家覺得不能像蠻子一樣熱血上頭就無止境打下去，結果就提出了按貴族方法解決：談判。可惜現王家與卡寧家有着血緣及姻親關係，加上佛蘭德斯伯爵菲利普就是個日常跟諾曼第蠻子勾勾搭搭的刺頭，結果一場由阿爾薩斯提出的裁決卻被國王玩成了拖字訣：在安撫菲利普的同時命令前往鎮壓的軍隊多帶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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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諾曼第則是在二十年前入侵普羅米沙失敗後便將目光轉回兩個鄰居身上，要麼是幾乎啃不動的王家，要麼是佛蘭德斯，現在有機會吃肉喝湯了自然是樂見其成。這群本來就是在北地土裡長出來的蠻子不跟你講什麼貴族禮儀，堅持幫親不幫理、堅決不承認卡寧家是恐怖份子，並直接亮出劍來無腦支持他們的好朋友，並嚴厲譴責菲利普為霸凌行徑的操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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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家頂頭的老陰人最初都覺得老博杜安一下就能將菲利普小兒徹底輾死而乾脆地進場入股，卻沒想到這頓便當一吃就是十年，連最初搞事的兩個老頭人都拖死了，這場「領地邊界糾紛」還是談不出個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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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博杜安雖然是雙雙在冥河邊再捏起來了，卻留下了一臉無辜的後人和盟友們，場面一度尷尬到差點令陽間變陰間。要說硬着頭皮打下去？人家菲利普不只有正經封爵，而且領地就算丟了大半也還是佔據着從鄧寇克到根特的大片土地；要降罪卡寧家將它廢了？人家領土在趕走瓦盧瓦家之後由祖地韋爾芒多瓦一直橫跨到新吞併而且經營十年的西佛蘭德斯，加上老博杜安的老爹大博杜安女兒生得多，與王家、亞奎丹領的普瓦捷家、亞眠及韋克桑領的瓦盧瓦‧亞眠分家都有盟約，誰敢動就準備全面內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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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不是沒解決辦法：好就好在卡寧支脈的男嗣都死光了，現在就剩了卡寧本家的幾個遺孤，只要老博杜安的三個親兒子機緣巧合出人意料無緣無故地無疾而終，自然就沒有問題了。到時候包括王家在內的鄰居們還能打着老博杜安幾個外甥的名義美滋滋的將這大片領地給吞了。就算是習慣用屁股思考的尤斯提斯也想得到這一點，頭不禁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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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東跑是送，向西回家也是前途無亮。老子就不應該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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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靠嘴砲就能解決，尤斯提斯倒是不介意在聽證會上作供，在國王和三級會議前亮劍將菲利普活活噴死。問題是那群沐猴而冠的瑪格涅貴族本質上跟諾曼第的蠻子根本沒有分別，道理講不過人家就拔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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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這就是一條完整的鄙視鏈：歐羅巴跟北地蠻物噴其類；帝國人又看不起這幫玩泥巴的蠻子；普羅米沙妖精又看不起帝國那群精靈文明的抄襲狗；東方的古老文明佗珊帝國自覺自己的神聖文明至少比西方落後的黑暗文明好五倍；遠東的奧蘭迪帝國則聲稱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弱雞僭主，只有自己才是偉大光榮正確的地上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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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受帝國教育啟蒙的尤斯提斯突然生出一股責任感，覺得有必要將正道之光照耀在這幫傢伙的頭上。得把全世界土豪階級人民聯合起來，推倒這萬惡的種族主義和國家壁壘，堅決不搞單邊主義，建立起由土豪當家作主的大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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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得這表情，你是不是又在逃避現實了？有什麼煩惱，說出來讓姐姐聽聽，讓姐姐開心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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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神明就了不起嗎！這片大地還能不能好了，我們凡人到底要怎麼活著你們才滿意。尤斯提斯的眼淚又一次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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