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前領主喪禮的人不多，他們在教堂的門前注視着卡寧家的兩個年輕當家指揮着工人將棺木安放好。眾人先一步打道回城，女王並沒有出席，所有人都在考慮這是不是她釋出的一個訊息。只有打着黑傘的小女孩和身旁的中年女僕長默然不動，二人透過面紗一直目送着馬車消失在街角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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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名騎兵的護送下，冰冷的屍體躺在比農民們躺了一輩子的破床絕對比不上舒適軟墊上，從加萊的南門向卡洛林的發祥地出發。在魔法的低溫之下不會有屍體腐壞的問題，一行人並不着急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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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正上方的女牆後有一道身影現出，城牆上站崗的士兵對他視而不見，只有巡邏的其中一人在撞上去的時候疑惑地抓了抓頭。尤斯提斯目送着那趕了一輩子路的老人第一次放慢腳步，直到隊伍進入了遠方森林完全隱去身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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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的話，其實不用壓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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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傷心，只是有點…心裡不痛快。」尤斯提斯想了想，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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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父子之間有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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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吧，只是我們的關係從來都不親密。我沒有見過任何人跟他有親密的關係，母親還是兄長們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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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杜安跟這個時代的人格格不入，在魔法興盛的瑪格涅王國，貴族就是耽於逸樂的代名詞。優秀的血統、對魔法和力量的壟斷、廣闊的領土及從屬的臣民，這滿足了一切物質和虛榮上的欲望使瑪格涅王國上層的人們都沒有多少進取的心態。這不是一個負面的評價，相反，博杜安這種攪屎棍才是容易令王國陷入動亂的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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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方面，作為佛蘭德斯領主的他在這城市裡商人的來來往往中看出了世界的變化：普羅米沙的魔法技藝、帝國裡科學不自然的興起、遠東列島的消息斷絕等等，都令博杜安有一種被時代追趕的感覺。他曾經在一次晚飯上對長子提過這尚不成患的思慮，同時也使當時年少的尤斯提斯對蓋亞有了一絲的不協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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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尤斯提斯懷疑他打的就是想要試試東學西用的主意才將他送到帝國，畢竟爬上自己妹妹的床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又不是衣衫不整被捉姦在床對不對？我尤某人品行端正，一腔熱誠純白如紙，毫無邪念，這是公認的事實，老頭子又怎麼可能因這種空穴來風的小事就流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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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他人都死了，不管老頭子以前是怎麼考慮都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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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問題，是到底應該怎麼插手這場領地爭端。血緣和權威從來都是不尤斯提斯對一個人產生好感或服從的原因，但既然有生養之恩，他也不好意思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丟掉卡寧家的其他人逃跑。畢竟作為權力和地位上的小短腿，逃跑不止可恥，還連點屁用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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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你說他不後悔是假的，一看到城外的兩個軍營就已經後悔了。三個人是送，加上他也一樣是送，毛利三支箭又如何？人家猴子臂力好還不是一掰就斷？而且卡寧家還不只三兄弟，搭上小妹就是四個人了，這數字可不吉利。想到島津四兄弟老三和老四的下場，尤斯提斯打了個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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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太多了，我看今天，應該說最近都打不起來的。接下來要直接去見你的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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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先去見一個人。」在棺木出城前的半小時，尤斯提斯意外發現一位客人已經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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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個時候了，女王怎麼還沒到？衛兵呢，沒看到女王的車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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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麼？急也沒用。誰都知道那個女人心是黑的，說不定就是想讓你心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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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利爾咬着唇在房間裡轉圈，坐在一旁的卡斯柏懶洋咩地打起了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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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注意你的用字，那是我們效忠的陛下！」提利爾一把將門拉開，神經兮兮地在門前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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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太緊張了，就連小妹都比現在的你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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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明明早上還神不守舍的，那丫頭是什麼時候靜下來的？’卡斯柏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沉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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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利爾，我問你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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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確認了門外沒有人聽到兄弟那大不敬的話語，提利爾放心地關門坐在了卡斯柏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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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死的事你有沒有給小弟講？不是墳頭那個，帝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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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發現父親斷氣的那個早上我就傳訊了。不過之後一直沒有回覆，可能是沒放在心上吧，你知道他一直不喜歡父親。不過遺囑讓他繼承阿圖瓦的事我也說了，過段日子會回來處理封爵的事吧？」提利爾有點不確定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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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嘿。那就說得通了。」卡斯柏打了個響指，留下迷茫的哥哥在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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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萊的城垛上，幾個人正聚在一頭竊竊私語。他們都是找了個借口離開房間，之後方在這裡集合的。雖然卡寧家有安排士兵盯梢，但魔法師要甩掉普通人真不要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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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殺還是不殺？打還是不打？那臭婊子不出現，計劃還進行下去嗎？」在中間說話的正是＂私生子＂菲利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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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什麼，反正卡寧家的小雜種無論如何都得殺，先動手也一樣。」勃艮第公爵老神在在的說道，安茹伯爵在一旁點頭贊成。這兩人在密謀中的角色不重，所得的利益也不多，這次就是來當義工的，興致自然不大。一輪推演後覺得不會出問題，態度也相對比在場的人要鬆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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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女王集權主義是紙老虎，是從戰略上來說的。從整體上來說，要輕視它。從每一局部來說，要重視它。它有爪有牙。要解決它，就要一個一個地來，就像今次對付卡寧家一樣。牙齒敲完了，它還有爪子。一步一步地認真做，最後總能成功。」安茹伯爵富爾克補充道。他常因身邊這群傢伙沒文化之餘還不會演講帶動情緒，而感覺與這文盲交友圈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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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就說這次牽涉的人太多，莫要因為『順便』就將女王那邊的計劃納入來，這樣正好。」一個穿斗蓬遮掩長相只露出個鷹勾鼻的人以沙啞的聲線說道。在這一圈熟人中，也不知道他披斗篷幹什麼。可能這就是陰謀家的浪漫吧，反正在場的貴族大老爺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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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怎麼看？」曼恩伯爵于格討好似地問起了一個格格不入的在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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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不管女王，現在直接執行不就成了？還說那麼多幹什？」輕薄的裙子隱約透出蹺起的左腳輪廓，裙擺下露出一截堪比少女的柔滑小腿。脫掉了鞋子的女人正百無聊賴地托着下巴，雪白的腳丫子一晃一晃的閃得幾個男人不時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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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情萬種的美婦隨口地回答，面對前面那幾個正在「幹大事」的男人不時偷偷瞟來的目光，眼中古井無波。她數着眼前的人數，心裡為幾個小豆丁點起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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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姐姐不想幫，實在是這屆隊友真帶不動啊。抱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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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地出現在密謀地點的正是來為卡寧家撐場子的布列塔尼公爵夫人。只是她並沒有跟這群臭男人站得太近，而是找了張守衛偷懶用的椅子坐在一旁。如果不是她腳邊還倒着幾個呼呼大睡的衛兵的話，看起來就像是被閨蜜拉去聯誼會的湊數工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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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蘿琳就這樣一直笑瞇瞇的盯着他們看，閉口不再談任何事。在這場商議瓜分佛蘭德斯甚至是皮卡第的局中，公爵夫人機智地當起了一個乖巧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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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萊，乃至整個瑪格涅裡尚未出現工會的概念。但這裡的布商們之間的聯絡和定期見面已經有互助會的雛型了。在他們扶持之下，一家專門收購及分銷的中間商在接近港口的主街上站穩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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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家中間商的二樓某個房間中，一個商人打扮的女性解脫似的扯下了頭布，從斯拉血裔母親繼承的一頭棕髮如瀑布般灑落。她身後的侍女熟練地協助主人換上舒適的室內服，並為她梳理起因旅途顛簸而打結的髮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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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的桌子上堆滿了未打開的羊皮卷，床上則是雜亂地鋪開了一張張寫滿字的亞麻紙。女性揮手讓侍女退下，自己將一把椅子拉到床邊自顧自地研究起來。雖然在來之前已經聽手下簡述過了，但女性堅持自己再看一次過往的紀錄和最近的報告。可惜她有點暈車，沒辦法在路上完成這項枯燥又費神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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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行程決定了整個家族未來的走向，是靠排除了兩個兄長後才爭得主導權、一場孤注一擲勝者全取的豪賭。她帶的人手不多，這次的很大程度上得指望內應的可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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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凝重的態度自然不會出現在壟斷了市場的佛蘭德斯商人身上。在房間裡的正是一直沒有現身，那位芳齡二十七的女王。北部的貴族想叛亂，她又何嘗不想一舉將佛蘭德林和瓦盧瓦的潛在宣稱者們一網打盡，順便擴大一下王室直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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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個月前佛蘭德斯公爵死訊傳開，其他人選擇集結軍隊的同時，艾瑪則是當機立斷下令麾下最精銳的近衛分批混進加萊。面對軍務大臣的質疑時，她是如此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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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叔叔要發動全國規模的內戰，他的方針已經定了，我們對此要有準備。全國性的內戰不論哪一天爆發，我們都要準備好。早一點，明天早上就打吧，我們也在準備著。這是第一條。現在的國際國內形勢，有可能把內戰暫時限制在局部範圍，內戰可能暫時是若干地方性的戰爭。這是第二條。第一條我們準備著，第二條是早已如此。總而言之，我們要有準備。有了準備，就能恰當地應付各種複雜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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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不管她那野心勃勃但才智平平的叔叔到底是不是真想借機發難，艾瑪都要先給他、還有其他反動派扣頂帽子處理掉。而且這群賤人一直想要搞什麼瑪格涅共和國，破壞一瑪原則，事實上製造兩個瑪格涅以釀成社會動蕩，這能忍嗎？這不能忍。北方貴族十個處死，有九個都不是無辜的，剩下一個得鯊全家方能服眾，別看了，講的就是叔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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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僭稱帝國的撒克遜蠻子們的邊境衝突在最近兩年日增，令女王不得不懷疑亨利老賊是不是跟教皇玩膩了想轉轉目標。但她每次想要開展整軍時都遭遇到那群不長眼的老賊阻撓，這更是堅定了她對反對派斬草除根先安內後攘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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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德必先剿匪，攘外必先安內，安內以攘外，剿匪以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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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了方針的艾瑪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畢竟不管理由正不正當、目標該不該死，貴族總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總之王家敢動我就敢反，拚着一身剮，敢把國王拉下馬。然而現在南部的人覺得這又是一次有關繼承過渡問題的和稀泥仲裁案，一個個都懶得動，正是將這群北方大患一口吞下的千載難逢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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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就說卡寧家突然發難與其他人兩敗俱傷，姍姍來遲的本王則是在震驚中為忠心耿耿的臣子們收屍收拾殘局，事後也不貪心，對每家收點辛苦費就好。嘿嘿，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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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算不上算無遺策，但總算是計劃周詳。看上去總令人感覺殘念的女王嘴角微微向上，露出了令在房間一隅待機的侍女不忍直視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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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年輕時還是很正常的…怎麼…怎麼這幾年就長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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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不知道那同齡的侍女正在腹誹，聚精匯神地轉而讀起了南部動向的最新報告。由兩名近衛在外把守的房門突然被敲響，傳來一把陌生的男聲。房內受驚的二人瞳仁同時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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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的屬臣，阿圖瓦伯爵，卡寧的卡爾有事求見。」見習死靈法師以不習慣的敬語通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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