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I. 歸故里 - 第三十二章妙齡女鬼

「小玥沒事了？」

聽見腳步聲，又往湯鍋裡灑了把鹽巴的汪茗然回身望了一眼，眉眼間的鴻溝也消散了。

「嗯，緩過來了。」

彌殊玥被苗筮軒強制性的壓進座位坐下，她無奈地仰著頭看著他，嘴上回答著汪茗然的問題。

「晚上睡前自己按按肌肉，不然明天可有妳痛的。」對於彌殊玥的眼神攻勢，苗筮軒無動於衷地握住彌殊玥右手，在她身邊坐下來，手上熟練地放鬆著過於僵硬的肌肉。

「隊長！我也痛，求按摩。」

「滾邊去。」

藍熠見苗筮軒有系統性地幫彌殊玥舒緩著身上的不適，一臉羨慕地湊過去，才剛走兩步就被一句話打回去，捧著碎了一地的心回到汪茗然身邊要求安慰。

「你啊，到底要被塞多少次狗糧才能長點記性？」

汪茗然無奈，把手套塞進他手中，讓他把湯鍋端上桌。

藍熠委屈巴巴地照辦。

苗筮軒認真地推揉著彌殊玥的小臂，而她就啥事也不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搭在她臂上的手。

右手按完換左手，不消片刻，兩人都注意到一股緊迫盯人的視線，那股視線主要是在彌殊玥身上來回打轉。

不動聲色地交換著眼神，兩人在對方眼裡看相同的情緒。

彌殊玥在踏進廚房那一刻，就發現了那名不認識的青年。

他的靈魂呈現淡淡的黑，是塵世中很常見的顏色，犯過小惡，但本質上是善良之人。

「沒事，那是我們這次的導遊，是個大學生，叫路謙。」苗筮軒輕聲給彌殊玥介紹，拍拍她的手背叫她不緊張「只大妳兩、三歲。」

其實她沒有很緊張，因為身邊有很多熟識的人，這給她帶來的安全感壓倒性的壓過路謙一個人帶來的害怕。

更何況，她太熟悉路謙的那種眼神了。

路謙嚥了嚥口水。

就算早就知道苗隊帶上來的是個女孩，但沒想到這女孩美若天仙。

看著那兩人那般旁若無人，路謙克制不住思想的想著，自己能找個那樣的女朋友有多好。

光是帶上飯局，都能讓別人羨慕得要死。

「阿謙，眼神收一收，菜要燒焦了。」

理當不為人知的思緒都還沒能往下延伸，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的藍熠和汪茗然便前後出聲將那些想法沖散。

「那是我們隊長夫人呦！」

路謙一凜，想起身邊這些人是什麼來頭。

什麼亂七八糟的思想全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渣也不敢留。

生怕晚個兩秒鐘，換他被收拾。

最後一道菜出鍋，也就能開飯了。

七個人，一方圓桌，坐不到半滿。

桌上的菜品大多是山裡常見的野蔬，賣相看著不好，但吃起來足夠新鮮，又脆又甜的，讓胃口大開。

「半個小時，到我房間集合。」

吃飯吃到一半，除了彌殊玥之外所有人都續了第二碗飯時，苗筮軒突然說道，沒頭沒尾的卻只讓路謙一個人沒聽明白。

「是！」

「好。」

聽著身邊的彌殊玥乖乖應聲，苗筮軒夾了一大筷子的韭菜炒肉絲給彌殊玥，這是今晚唯一有肉沫的一道菜「多吃點。」

彌殊玥禮尚往來的把自己那一份的荷包蛋夾到苗筮軒碗裡「苗大哥也多吃點。」

自己的那份老早就到胃裡消化去了，苗筮軒一看就要把煎蛋撥回彌殊玥碗裡，卻被小姑娘躲了過去，同時附帶一句「苗大哥多吃點才有力氣保護我。」

苗筮軒差點當場直接把蛋吞了。

特勤組其餘人士翻了個白眼並附帶一個飽嗝。

這碗狗糧，管飽！

“嘰—”

飯局過半，一聲老舊木頭被踩下去的聲音從高延年身後那條走廊上傳來，正吃得如火如荼的眾人一一放下碗筷，扭頭看去。

那條走廊一通到底，只有在最盡頭的地方能轉彎通到別的地方去。

而那走廊上此時只有一盞油燈盡枯的黃燈在末端頑強的亮著，搭上深褐色的木頭，專屬於夜晚的陰涼，構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老房子，又都是木頭，聲音多多少少都會有。」對這裡相當熟悉的路謙只隨便瞧了一眼，都沒看仔細就不甚在意地說道，收回視線就要把碗底剩下的最後兩口白飯全部扒進嘴裡。

“嘰—、嘰—、嘰—”

那聲音越來越接近，一次一次地幾乎就到了飯廳門口。

路謙吃了個朝天底，放下碗筷卻看大家動都不動專心一志盯著走廊的方向，捧著碗一臉不解地從左到右把大家看了一遍，又再看回去。

「這是…」一句問句才剛吐出兩個字，身邊的藍熠“啪”的一聲，一掌拍上他的手背，也把他未說完的話拍回肚子裡。

一個女人站在飯廳門口。

她穿著一襲白底碎花洋裝，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帶著一抹恬淡的微笑，安靜地看著眾人。

一開始看著那女人漫步而來，大家都以為那是路謙的親戚，不好意思打擾人家正想要開口道歉，女人纖細頸子上那一圈怵目驚心的勒痕先撞散了語言。

難道是當年被殺死的村民？

苗筮軒心悸得有些喘不上來氣。

下午陷入昏迷的彌殊玥還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一個。

她拉了拉整個處於震驚之中的苗筮軒的袖子，讓他稍微往她這邊低下身子，她就可以貼在他的耳邊說悄悄話。

彌殊玥將手掩住唇邊，氣息隨著吐字一股一股的打在敏感的耳廓上，驚醒了還在發愣的苗筮軒。

耳朵還是有將彌殊玥的話準確地收到大腦中，苗筮軒對上路謙快要懷疑人生的眼睛，咬著牙摁下所有不合時宜的情緒，彷彿在閒話家常地問道「這幾年裡，你有親人在這房子裡自殺嗎？」

一句話嚇得路謙整個呆住了，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麼後直接摔了碗筷，祖傳紅花的瓷碗摔到地上碎成無數小片他也沒想要去撿，手哆哆嗦嗦的指著苗筮軒，抖了幾下又去指身為第一發言人的彌殊玥「妳妳妳妳妳是怎麼知道的！？」

彌殊玥又看了那女人一眼，在大家的注視下那女人的紅唇上下張闔了幾次，但沒有聲音，或是更準確地來說，只有彌殊玥還有藍熠能聽見那女人嘴裡的每一字，每一句話。

「是你的小姑姑對吧。」

彌殊玥直接忽視了路謙的訝異，聽著女人的自我介紹就轉述給苗筮軒聽，再讓苗筮軒說給路謙聽，一點跟路謙的直接接觸都沒有。

「六年前過世，當年二十七歲，未婚，以前是學校老師，死前有個論及婚嫁的男友。」

「是…是…」苗筮軒每說一個路謙的臉色便差一分，連說五個描述都正確時都快要翻撅過去了，氣弱游絲地回答苗筮軒的問題。

能這麼準確地說出一個根本不可能在現場的人的生平，加上其他人一臉就是看到鬼的模樣，路謙也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也隱約了解了為什麼五個大男人會帶著如此一個格格不入的女孩子上來這種深山了。

這女孩不是普通人。

「祂說你們都沒有人見到祂。」苗筮軒盡責地轉達著「但祂有事想請你們幫祂做。」

「什麼事！？」路謙跳了起來，頹然的神色一掃而空，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向前傾，眼底渴求地看著彌殊玥。

小姑姑過世那年他已經十四歲了，跟這位溫柔婉約的小姑姑感情很好，小姑姑總會買糖給他吃、會教他功課、會專門為他開小灶，他有大半的童年時光都是由小姑姑的陪伴所填滿的。

所以那時小姑姑過世時，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陷入無限的自責中，怨恨自己在小姑姑最痛苦的時候怎麼沒陪在她身邊。

如果陪著她，或許現在就不一樣了

「她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苗筮軒越聽越迷糊「是她生前沒能完成的事。」

「生前沒能完成的事？」路謙喃喃自語的重複了一句，把小姑姑從過世前一年到過世時的每件事都據細靡遺的想了一遍，半晌後抬頭，語氣咄咄逼人的道「祂想結婚！」

這次彌殊玥就沒有再透過苗筮軒，而是對上路謙火熱到快要燒起來的眼睛「嗯。」

「這不行啊！」路謙跌坐回椅子上抱頭哀號，情緒像雲霄飛車那樣起起伏伏「小姑姑當年的未婚夫早就結婚了，現在小孩都兩個了。」

辰哥前些年決定要結婚時還去小姑姑的墓前跪了許久，釋然的話和道歉，迷迷糊糊的全部絞在一起，分不清到底釋懷沒釋懷。

他在墓園裡坐了一夜，就如小姑姑還沒離開的時候那般，自說自話地填滿了整個夜晚，當清晨降臨，辰哥也就離開了，那之後他就不曾再那般陪過小姑姑了。

聽著路謙的話，那女人閉上眼，頭顱微微向後仰，兩痕血淚潸然落下，無聲地哭泣卻人所有能見到的人感受到祂撕心裂肺的痛苦。

彌殊玥偏著頭沉思了幾分鐘，又讓苗筮軒代勞「你這小姑姑叫什麼名字？」

「路怡霞。」路謙不知道這時候問名字要幹嘛，明明是苗筮軒開的口，但他對著彌殊玥說道。

彌殊玥頷首，轉頭看著那臉上鮮血一片，已看不出恬靜的女人「路怡霞，事已如此，祢可還想堅持？」

彌殊玥看著那三魂半散的女人，聽著祂用飄渺但不失堅定地回答。

「想，我想。」

「人鬼殊途，祢並非嫁了就能幸福。」女人不想為難女人，彌殊玥不像以往遇到鬼魂時那般有氣勢，軟著聲音勸道「祢可有想過，在他已娶妻生子的情況下，他是否會待祢一同往年？」

「我不在意，我只想和他常相守。」

路怡霞臉上掛著血痕，整個人平靜到接近死寂，沒有一點被彌殊玥勸退的樣子。

「這是何苦呢？」彌殊玥一張小臉都皺起來了，完全無法理解這女鬼的所思所想「祢為鬼，他為人，他一輩子都看不到祢，而祢卻要眼睜睜的看著他疼惜別的女人，跟別的女人親密，幾年之後他含飴弄孫，卻跟祢一點關係也沒有。」

「就這樣唱一輩子的獨角戲。」彌殊玥托著腮「這可是祢想要的？」

「是，我不介懷。」

還是一樣的油鹽不進地說著違心之論。

「這樣倔強。」彌殊玥順嘴問了句，沒有其他意思，卻不想迎了路怡霞爆炸性的發言「那歸根究柢，若祢未婚夫不願，那該如何是好？」

路怡霞聞言，一直飄忽不定的眼神突然有了聚焦。

「他很好。」

抬手，用祂那白皙至透明的手指向彌殊玥的右手邊。

彌殊玥不用轉頭也知道路怡霞指的人是誰，連想都不需要想就明瞭了路怡霞這句話為何意，立刻就炸了，一手護在苗筮軒身前站起來，惡狠狠地瞪向路怡霞冷聲說道「他，祢就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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