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I. 歸故里 - 第七十一章屍橫遍野

眼前的耳室不同於別處，牆面、地面還有天花板皆用上了青銅，整個房間陰暗潮濕，有許多角落都有凝結的水珠子落下來，砸在地面上順著繁雜的花紋，分散到整個空間中。

隨處可見青灰色的金屬面上沾著似鐵鏽又似血的污漬，是整片灰暗中，唯一鮮明的顏色。

房間的正中間還有一個半人高的台子，成四方，長度約是一個成人的臂長，台柱上也雕刻著妖異花紋，錯綜複雜間又華麗得像個藝術品。

台面、台柱和地面的線條皆是有所連接的，仔細便能發現花紋由台面作為起始點，進而延伸到地面各處。

青銅的地面上雕刻巨大斑斕花紋，就他們幾人的身高都無法窺視這縱橫交錯的線條究竟連成何種圖案，只知道這冥殿在他們進入前不久，肯定發生過慘絕人寰的事情。

「這裡發生過槍戰或是…屠殺？」

地上橫豎躺著三十幾具屍體，每人身上肉眼可見都有一到無數個不等的窟窿眼，血液從邊緣灼燒至焦黑的傷口淌了乾淨，和積水一起為地上的花紋增添了別樣的風情。

高延年接過方知珩的火炬按照彌殊玥的指點去將牆邊六座燭台都點上，明亮起來也方便法醫先生檢查這些屍體。

這是一具仰躺著的新鮮屍體，男人看著歲數不大，也就二六、二七歲模樣，眼睛瞪大著地盯著天花板。

方知珩習慣性地開始找這死者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外傷，高延年則是從衣飾配件下手，希望從中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這不是…」高延年保持著一手舉著火炬，單手檢驗的動作比平時慢上許多，他纖長的手指勾出一根銀鍊，鍊上掛著一塊名牌，是當兵時會發派的軍用辨識牌「隊長。」

軍籍牌沾染著主人的血跡，鮮血氧化糊在小字上，反而讓上面的名字、所屬隊伍被高延年看的一清二楚。

聽見高延年呼喊，苗筮軒攙扶著彌殊玥走到高延年身邊，看著被火光照亮的狗牌，愣了一秒後才意外地說道「關初軍成員？」

「嗯。」高延年應道。

「都是他們的人嗎？」苗筮軒看了看四周，假如這三十餘人皆是關初軍的成員，那這次曹刻璽真的是虧大了。

「不清楚，我去看看。」高延年說著，拎起狗牌起身，握著火炬走遠了，和迎面而來的汪茗然與藍熠分區打算將屍體身分都做個粗略的判別。

「苗大哥，關初軍是什麼？」看著那三人劃分完區域便分頭走開，彌殊玥不解地問道。

兩人邊說邊走，一心二用地觀察著這不大不小的耳室。

「是一個僱傭兵組職，人才濟濟、實力強大。」苗筮軒回想起過去和關初軍打交道的經驗，回憶道「很有事業良心，立場中立，標準的拿錢辦事。」

聽起來苗筮軒對關初軍的印象挺好的。

「聽說他們老大似乎很有墨水，有傳聞道，關初軍這個名字和他在江湖上用的藝名都是出自於一首詩。」

但苗筮軒對這種江湖傳聞、前塵往事不太感興趣，是出自哪首詩詞，從未深入探討過。

方知珩一連看了十來具屍體，便脫下醫療用手套，嘆著氣雙手撐在膝蓋上站起身，目不斜視地直往苗筮軒而去。

「如何？」

苗筮軒和彌殊玥兩人站在一牆前，正在研究上頭的文字。

「死法都一樣，槍傷，失血過多而亡。」方知珩聳了個肩「傷處都不一樣，但幾乎都集中在上半身，有些一槍致命，有些則是痛苦了很久才迎來死亡。」

「當時的情形可能非常混亂，不排除有擦槍走火的可能性。」

「死亡時間？」

「不超過三個小時。」

方知珩說話間，其他三人也走了過來，翻了一圈這些人的身分也順便把這耳室摸了一遍。

「都是關初軍的人？」苗筮軒不免有點為曹刻璽擔憂。

據他所知，關初軍的成員都維持在三十人左右，有人退休或是戰損才會招募新成員，這一下全折在這裡兒，曹老頭可能會哭。

然後他麻煩就大了，因為曹老頭一直在向他遞出橄欖枝，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把他拐進去。

「不是，只有三個人。」汪茗然統計了數字後說道「其他二十八個都不是關初軍成員，來歷不明。」

行吧，三個還能接受，他可能還不會遭殃，苗筮軒話鋒一轉，問了此趟的主要目標「有周洛德的行蹤嗎？」

組員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高延年僵著一張臉冷聲說道。

「沒有。」

「我竟然一點也不意外。」苗筮軒稀鬆平常，在看到這一地屍體的時候他心裡就差不多猜到，這之中絕對不會有周洛德的。

如果這裡面有周洛德，那他才應該要驚訝。

「隊長，你們在研究什麼？」饒是藍熠，走到這裡精神也釋放得所剩無幾，腳步都有些拖沓。

苗筮軒伸手指了下牆，撇撇嘴道「自己看吧。」

那片牆面的正中央處，寫著幾個“字”。

那種字體跟冥府所用的鬼字有些相似，都屬於不存在於正規紀載上的字體，和鬼字不相同的是，眼前這些字符的筆劃非常簡單，每一個都只有兩到三筆畫之間，若不是有分段與斷句，根本不會往字體的方向猜測。

「這…小玥妳看得懂嗎？」汪茗然舉著火炬仔仔細細得看過每一個字體，但別說看出一點門道了，連開頭和結尾是哪邊都分不出來。

「這種字體跟寫在通天柱上的是一樣的。」彌殊玥抿起嘴唇，臉上盡是為難，卡著汙垢的指尖在字跡上滑動「我只看得懂一點。」

大家都習慣了彌殊玥的低調，這說的“一點”，八九不離十是穩了。

誰曾想彌殊玥指著左邊數來第二排的第二個字說道「這是“血”字。」

接著又指到右邊第一排最後一個字「這是“死”。」

說完，彌殊玥睜著一雙純潔的大眼睛望過來，不說話了。

好樣的，這次的“一點”還真的就是“一點”。

苗筮軒努力維持住自己毫無波瀾的神色，往地上掃視了一圈，滿地的血有了，死的人也一堆，那剩下那些沒有姓名的字體，說的是什麼？

苗筮軒藏住了失落，其他人可沒有那麼體貼了。

「啊？就這樣？」藍熠大呼小叫了起來「這…喔！」

「閉嘴。」高延年手快，一個肘擊過去就讓藍熠閉上還要囔囔下去的嘴。

「這種字體，失傳很久了。」彌殊玥倒是沒被藍熠影響，聲音低低的，在這空曠的空間飄散，飄渺得令人不寒而慄「我只在書上看過一點，沒有機會系統性地學習。」

苗筮軒聽著彌殊玥的話終是沒忍住來個大歎氣，胸腹鼓脹起來的那瞬間，一股劇痛擊中了他。

下意識摸上疼痛的來源，苗筮軒看了眼緊皺眉頭的彌殊玥，加之眼下過於緊繃的氣氛，決定先隱瞞下來，等個好點的時機再讓法醫先生看看。

「不過…」彌殊玥蹲下身來研究這個被他們踩在腳底的富麗花紋「這確實是個祭血盤。」

「對喔，妳說過可能有活人獻祭的。」藍熠也跟著蹲下來，把自己縮成一小團，來了個“走丟了在路邊等家長來接的小孩”的即視感。

「這麼大一個，難怪周洛德帶了這麼多人上來。」汪茗然突然想到了什麼，“嘶”了一聲之後問道「隊長，你對關初軍熟悉嗎？」

「還行，怎麼了？」苗筮軒端著雙手，挑起眉頭，臉上一點不對勁的神色都找不著。

「沒，就想著說不定能有一點蛛絲馬跡。」汪茗然搖搖頭，如此說道。

苗筮軒咬了咬下唇，組織了會兒語言才道「關初軍雖說是雇傭兵，但我不得不說曹老頭為人還挺過得去的。」

說到這邊，苗筮軒回想起一年多前和關初軍交手的細節，飄忽不定的眼神突然有了焦點，眼睛一亮「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曹老頭謹慎，每次任務一定會指派正副隊長，兩人身上分別會攜帶一塊電子板，用來時時跟曹老頭彙報情況還有當次任務詳細資料。」

聽到這邊，不需要苗筮軒發令，四名隊員自動自發分為兩組，去找那塊平板了。

「小姑娘，需要幫忙不？」苗筮軒趁彌殊玥兩眼都黏在那花紋上時緩緩地蹲下，為了不露出不正常，他只能放慢速度來減緩痛感。

「一般的祭血盤會有中心點。」彌殊玥左手平伸於身前，右手捏在一起，指尖輕觸於左手手心上「從中心點注血之後，血液會順著花紋四散。」

彌殊玥張開右手以行動為話語加上註解「但這個祭血盤沒有，它亂得就像是被貓咪抓著玩的毛線球，複雜繁亂，沒有規律。」

苗筮軒隨便挑了兩條分線，順著往下順，不用兩分鐘就證實了彌殊玥言論。

「那這樣…？」

「可能有障眼法。」彌殊玥站了起來，雙手叉腰低著頭心思全在解謎上「我先去看看祭血台。」

苗筮軒兩手撐膝，此時疼痛距離臨界點只差臨門一腳了。

「隊長！」冥殿另一邊的藍熠手上舉著一個兩巴掌大的平板，亮起的螢幕正對著苗筮軒「我們找到了！」

「寫什麼？」苗筮軒帶著一股慵懶的鼻音問道，沒有走過去，而是佇立在原地，背脊不明顯的痀僂著，胸膛起伏有點大，視線注視餘彌殊玥的背影上。

曹刻璽跟周洛德之間是有個交易，但這場交易的起始人不是周洛德，而是曹老頭。

曹刻璽聽到風聲說歸故山上有座千年古墓，下頭埋葬滿山滿谷的金銀財寶，正好搭上目的地同為歸故山的周洛德，兩人一拍即合，一人出人力，另一人出智慧。

但兩人都留了一手，其中一人多帶著一隻鬼，另一邊只派了六個心腹，剩下都是從外面雇來的雜牌軍。

「所以周洛德要的是錢財？」苗筮軒直覺不對，周洛德擁有這麼縝密的心思，應該不是會為了這樣市儈原因下手的鬼「這麼無聊的理由？」

「祂把這些人做掉是想要獨吞？」汪茗然站在藍熠身邊聽著，也發出不贊同地質疑，湊過去想看看電子檔上的記錄。

「不是。」藍熠在螢幕上滑動兩下，將頁面拉到最下頭「周洛德只要求，有個陶罐要歸屬於他，其餘的關初軍可以任意拿取，他一分不要。」

「陶罐？」苗筮軒一愣。

周洛德大費周章，殺了這麼多人，跑到這鬼地方就為了一個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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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屍橫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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