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I. 歸故里 - 第四十五章初次見面

路謙走在最前頭，帶著大家穿過木樨村，往村落的邊緣走，走上一條山林間毫不起眼的小徑。

前十分鐘的路程平坦又和煦，但十分鐘後大自然翻臉的速度跟翻書有的一比，高大茂盛的樹林、滿是泥濘的路徑、生長得肆意妄為的蕨類，無不在說他們已經正式進入餓鬼林的範圍。

當年老曼挖出一只價值不斐的青銅鼎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加上他本就不是個知道“低調”二字怎麼寫的人，從哪裡挖出的青銅鼎，只要多打探一下便知。

走哪個方向，腳下踩哪個地方好施力，路謙都熟門熟路，但隨著隊伍漸漸深入，大家都能發覺他的腳程慢了下來，走一段路之後都需要再找好一陣子方向，才有辦法帶領著隊伍繼續深入，這讓其他人略感不安。

在路謙又再一次中途暫停時，苗筮軒實在忍不住，眼神就像尖刀刷刷地往汪茗然身上紮。

“你找這人靠譜不？”

“靠譜不靠譜我是不知道，但找不到其他人了我也沒辦法。”

默契都是在過日子中熬出來的，汪茗然兩手一攤，沒說話就完美地跟苗筮軒用眼神交流了兩句。

站在苗筮軒身旁將這場“對話”盡收眼底的彌殊玥默不吱聲，低頭從腰包裡拿出一塊玉石。

那玉石是那種送人別人也不要的廉價品，水頭不好，透度也低，不仔細看會以為是塊深綠色的石頭。

彌殊玥手心向上，玉石平放在手心之中，低聲喚了個稱呼。

這人名諱大家都早有耳聞，但都沒想過第一次見面竟是這種方式、在這種情形。

「齊叔。」

一襲濃如黑墨的霧氣從那塊玉石中飄了出來，落在彌殊玥身邊緩緩的形成一個人形。

其他人都趁這時候喝水休息，從彌殊玥拿出玉石時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這一系列動作直把大家搞了個懵，站在她身邊的苗筮軒更是直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有時間千萬要記得問小姑娘她包裡還有什麼東西。

有蟲就算了，現在還直接變出“人”來！

和傻了眼的其他人不一樣，跟三巫家長時間保持聯繫，過年過節都會進到老宅去拜訪的方知珩和齊叔客氣有禮的相互打了個招呼，兩人熟識的跟身邊其餘人成鮮明的反差。

「小姑娘…」苗筮軒輕咳兩聲掩蓋自己的顫抖，腦袋犯混一時之間沒能將眼前這縷鬼魂和印象中，小姑娘的專屬管家串連在一起「妳養鬼啊？」

「嗯…可以這麼說吧。」彌殊玥微笑著解釋「齊叔確實是我的鬼使。」

人形的煙霧越發明顯，最終迷霧散去，一位身穿整齊黑色西裝，一副管家模樣的長者直挺挺的站在彌殊玥身邊，擦得閃閃發亮的黑色皮鞋離地還有幾公分，畢恭畢敬地說道。

「小姐。」

「齊叔，幾日不見，可好。」

彌殊玥抽出髮簪，用嘴叼著，雙手在腦後把頭髮梳理整齊再次盤起。

「當然，齊叔對小姐甚是想念。」

齊叔弓著身子，面對著彌殊玥，滄桑的聲音裡全是關懷。

「不過小姐可是有吩咐？」

「這野林之中應有一座地下墓穴，想請祢幫我注意我們走的方向是否正確。」

「小姐言重了，幫助小姐，是齊叔永遠的職責。」

齊叔說完，深深地對彌殊玥行了一禮，又化成一團霧氣，跟在彌殊玥身邊。

鬼魂對於同類或是跟死亡相關的氣味是最為敏感的，這野林之大，彌殊玥也分辨不出來最準確的方向，所以才請了齊叔出來確認。

「地下墓穴？」苗筮軒勒住自己即將跳崖的小心臟，把韁繩僅僅繫在自己褲腰帶上「我們的計畫，不是應該往青銅鼎出土的地方前進嗎？」

「林中有塊風水寶地，他們要在那邊埋下一個東西，需要青銅鼎來鎮壓。」彌殊玥將玉石收進百寶袋中，拉上拉鍊時這般說道。

苗筮軒記得這句話是昨晚在阿寰的嘴裡聽過。

「風水寶地，不就是墓穴的代稱嗎？」彌殊玥指出了話中的玄機「我想，前人可能算出了此處有座建造在寶地之上的墓穴，將計就計，便將青銅鼎和那樣物品藏進了地宮中。」

「那也真是省了不少事。」苗筮軒評價道。

自己的東西埋進別人的墓裡請別人家保管，這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那怎麼就青銅鼎出土了呢？」苗筮軒拉起掛在彌殊玥脖子上的毛巾，幫她擦了擦一腦門的汗珠。

假如是一片地宮，那應該也會挖到封頂啊，或是挖出一些建築結構，但伴隨著青銅鼎出現的，是一片的虛無。

什麼都沒有。

「我不清楚祖輩用了什麼方式進行鎮壓，但通常，鎮壓物和被鎮壓物是不會放在一起的。」彌殊玥一動不動的仰著臉讓苗筮軒動作「因為兩樣東西的氣息必然無法融合，甚至會相互博弈，所以我們在擺放上都會相隔上一段距離，確定兩樣東西能相互牽制，又能相安無事。」

也就說，那被鎮壓之物可能真在地宮中，而青銅鼎是被埋在外邊的。

「那齊叔？」回歸眼下的重點，苗筮軒問得小心翼翼，目光一下都不敢往黑霧身上放。

其實他心中還有個疑惑。

昨天除了藍熠，他們無法聽見路怡霞說話，再往前去想，聽到周浩他們家的聲音也得看運氣，但之後面對阿寰或是鬼村中的居民卻一點交流障礙也沒有，現在也能把齊叔說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難道這聲音的傳播對鬼魂還有雙重標準的？

「齊叔以前是我的生活管家，在我十四歲那年不幸染病過世，留下的唯一遺言就是想成為我的鬼使繼續照顧我。」彌殊玥看著黑霧的眼中滿是孺慕之情。

「這…好嗎？」想著彌殊玥遇到鬼魂都會勸祂們去投胎，遇到這種狀況不免有些質疑。

「等我死了，或是機遇到了之後，齊叔也會重歸陰曹地府的管轄，到時候也是會正常的排隊等投胎。」

說到這裡，那黑霧化出完整的上半身，齊叔掛滿魚尾紋的眼睛睿智又疼愛的瞧著彌殊玥。

「投胎沒有小姐重要。」

「但我還是不會耽誤齊叔投胎的，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記得嗎？」

齊叔看著彌殊玥許久，一言不發又化為霧氣。

面對齊叔孩子氣的無聲抗議，彌殊玥無奈的笑了笑。

苗筮軒在一邊看著，只覺得這兩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為了對方好，誰都不想退讓。

「對了，小姑娘…」

趁路謙還在找路，苗筮軒將壓在心頭上的疑惑一併問出。

「啊，這件事。」彌殊玥接過齊叔雙手遞上的水瓶，瓶蓋已經被擰鬆，她不須費上一點氣力就能喝上水「這要看鬼魂意念強不強，譬如齊叔吧，祂的力量基礎來源於我，除了一個實體化的軀體，祂就跟凡人無異。」

「周浩一家、路怡霞祂們一邊是新鬼，另一邊魂魄不全，自然就要看運氣。」彌殊玥舔了舔濕潤的嘴唇，自然地把水瓶往回遞，齊叔也不假思索地接過來，從主僕兩人之間的相處不難看出，這就是他們平時的模式「而鬼村中的居民，因為日積月累的鬼氣，祂們的魂魄完整度也都很高。」

「找到了找到了。」

又欣賞了五分鐘的荒郊野嶺的特色風景，往前探路的路謙回來與大家會合，青春的臉上掛滿汗水「這些年進餓鬼林的人越來越少，以前的小路都被雜草蓋住了。」

「你也休息一下吧。」苗筮軒看著路謙也覺得他這工作接得也是不輕鬆，又考量到他和彌殊玥都是普通人，體力方面還是要幫他多考慮點，而且昨晚路怡霞的事情也讓他不好受，心情方面可能有受到影響。

「不用了哈哈哈。」一晚的睡眠和眼下的勞動量似乎讓他把昨晚關於路怡霞的事情暫時拋諸腦後「我小時候就常常進來這邊，走到哪裡要休息我自己會斟酌的！」

既然如此，苗筮軒也無話可說。

旅途重新開始。

維持的霧狀的齊叔緊緊跟在彌殊玥身邊，一步也不願離開。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被迫再次停下腳步。

只因為面前出現一條分岔路。

其中一條路上有很明顯曾經被整理過的痕跡，但另外一條像是被人硬踩出來的，許多低矮的植物被人攔腰踩斷，長的高一點的還有被開山刀砍過的痕跡。

一條往左一條往右，宛如人生交叉口。

「走左邊你們覺得如何呢？」喘息了一陣把呼吸調整過來的苗筮軒摸著下巴，說得特別隨意，一副走哪邊都會到的模樣。

「隊長你是怎麼判斷的？」本想著苗筮軒會有什麼思想縝密的推論，藍熠便問了句來想說可以苗筮軒大顯身手，再一次讓大家刮目相看。

「單純直覺，沒有任何科學參考謝謝。」

「……」

他就不應該期待。

「我不記得以前有這條路。」路謙一臉的疑惑不假，距離他上次來也就半年前的事，那時候根本沒有岔路這種東西。

而且餓鬼林本就夠難走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沒事多用條岔路出來混淆視聽？

「這可能是周洛德他們走的方向。」高延年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蹲在分岔路的交界點，看著沒了樹木蕨類的遮擋，泥土上印著好幾排交錯的明顯腳印。

「這樣我們走哪邊？」汪茗然看著苗筮軒問道。

「我必須先說，走了這條路，我就沒有把握能繼續認路了。」苗筮軒還沒做出決議，路謙便先發表自己的狀況。

「如果我們自己有辦法走進去，你有辦法帶我們出來嗎？」苗筮軒先和彌殊玥通了氣，確定齊叔是有辦法帶路的，才轉頭如此問道。

「是可以的。」路謙很是慎重地想了一下才道「我能沿路做些標記。」

以前父親帶著他進餓鬼林，也教會他許多事情。

「好，那我們走吧。」

苗筮軒第一個踏上分岔路，彌殊玥緊跟其後。

「齊叔，麻煩祢了。」彌殊玥對身邊的黑霧輕聲說道。

「是。」

齊叔現形，對彌殊玥的指令給予了肯定的回應後，垂直地往上飄去。

「鬼使，在你們家裡常見嗎？」齊叔不在彌殊玥身邊，苗筮軒相對沒壓力了許多，至少能找回平時的氣場聊天了。

「常見啊，條件允許的話，幾乎人手一隻呢。」

彌殊玥說的跟手機一樣普遍。

「雖然我不喜歡這樣說，但鬼使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有用的力量，有很多我們人類做不到的事情，都必須拜託鬼使們來做。」彌殊玥撥開一株向下垂著的枝條，有些難過的摸著它斷裂的莖部。

「你們還有做不到的事？」

「當然，還有很多啊。」

「舉個例子來聽聽。」

「嗯…比如穿牆。」

「…那還真是…」

「不過…」苗筮軒注意到彌殊玥時不是抬頭和齊叔確認方向，手便虛扶在她的腰際，生怕小姑娘一個不小心摔在這山路上。

「成為鬼使，是有先決條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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