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I. 歸故里 - 第三十七章獲得指引

雖然跟千里眼的等級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銳利如鷹還是能挨到邊的，苗筮軒瞇起眼睛，稍稍移動腳步，換到一個更好看到整個客廳的位置。

這一換，呈顯出來的細節就不一樣了。

鬼村出世，但屋內的擺設是完全沒有改變的，那八個人就坐在他們今天吃晚餐的圓桌上，老者坐在面對他們的主位上，左手邊三人，右手邊四人。

這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面部特徵來看，其中有幾人應該就有血緣關係，沒意外，應該是三代同堂，兩對年過四十的夫妻，還有三個年齡落在十五到十八歲之間的孩子。

而幾人不是對外界沒反應，而是單純不想給他們任何一點反應。

這七人除了在一開始有大發慈悲往他們這邊投於一暼，其餘時間都是木訥的盯著桌面瞧，搞的那張桌子彷彿很有價值是個千年老古董一樣。

苗筮軒觀察了那七位“木頭鬼”幾瞬，便先將注意力放回彌殊玥和老者身上。

老者對他們的到來非常不喜，連帶的態度也是相當惡劣，也為難彌殊玥還能疏離但不失客氣地繼續跟老人周旋。

三言兩句下來，何奈祂就是油鹽不進，不說話就算了，偏偏句句四兩撥千金，語氣還酸得跟陳年好醋有得一拚，聽得特勤六隊各個青筋暴起，真想過去一拳把那老人掄在地上。

也不知道那把老骨頭會不會真的散架。

幾個回合下來，連超過平時入睡時間的彌殊玥都有些沒了耐心，語氣都涼颼颼的猶如寒冬的晚風。

「晚輩也不跟您賣關子了。」對這些地縛靈來說，彌殊玥就是祂們的剋星，但著實不想大動干戈，便只好盡力保持著不為所動，面上平靜地讓老人繼續氣勢凜人「此行前來，是為了調查青銅鼎一事，前輩可有線索，能提供給晚輩知曉。」

在一邊把對話聽了全的苗筮軒和其他人交換了眼神，搖著頭覺得彌殊玥這話還是客氣了。

如果是他，可能一句“喔，我們是來看看祢當年怎麼死的”這種話都噴出來了。

“嘰—！”

坐在最下首的兩個年輕人對彌殊玥的這番話異常激動，祂們霎時間站了起來，椅腳在地上刮出一聲極為刺耳的噪音。

還坐著的時候就能看出這兩年輕人塊頭不小，現在身形展開便能知道，這倆生得是人高馬大，胳膊比彌殊玥的大腿還要粗，走路時由內而外的散發出想要幹架的痞樣。

幾乎是下意識動作，特勤六隊五人一句話也沒說，默契十足將彌殊玥包圍起來，苗筮軒和高延年擋在前，兩個要比戾氣絕對不會輸的人間凶器一左一右，一個面若冰霜，一個邪媚一笑，向生燭的微光打在那兩張臉上，比那群鬼還嚇人。

那兩年輕鬼裂開嘴，喉間發出警告般的低吼，臉上也隱隱浮出如狼似虎的兇悍。

青筋奮起的脖子上有一個清晰牙痕。

兩個對稱的半月形傷口分毫不差就在動脈的上方，傷口已經因為腐敗發黑，而形成兩條連貫的黑線。

老人泰然自若地看著祂的孫子對幾人示威，嘴上還不忘落井下石。

「幾位小朋友請回吧，別不自量力了。」

苗筮軒看著那兩個步步逼近的鬼魂，面上不甘示弱，眉眼處一片凛冽的陰影，但實際上心裡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焦急地團團轉。

這要是打起來，祂們有幾分勝算？

不過在民間習俗裡，鬼魂不是沒有實體的嗎？

那這樣不是誰也揍不到誰嗎？

正當苗筮軒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彌殊玥清亮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我未曾想過前輩這般糊塗。」

苗筮軒和高延年互看一眼，竟在對方眼裡看到相同的鬆口氣。

「我以為老先生活了這麼多年，在這鬼村中算得上是資歷深厚的，好歹會認識向生燭。」彌殊玥拉拉苗筮軒的睡衣下擺，讓他往旁邊移點，好讓老先生能看清楚自己。

「難道。」彌殊玥抽出髮簪，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飄散，輕柔的覆在她單薄的背上，單手操作也能帥氣俐落地將細劍展開「非得要刀劍相向？」

細劍被彌殊玥反握在手裡，劍尖指地，一身氣勢卻是先聲奪人，看著就不好惹。

苗筮軒一直沒有問彌殊玥髮簪上的簪飾是什麼，此次一細看，只看得出是一個由無數複雜線條組成，徽章一類的東西。

不知是因何而起，老者剎那間一掃那“妳能耐我何”的模樣，坐直身子，一巴掌拍到桌上，喝斥的對象卻是換了人。

「阿閔，阿邢，坐下。」

「肯好好說話了？」彌殊玥輕飄飄地說道，話間滿是諷刺。

「呵呵呵小姐就當老人家糊塗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別計較了。」

老者一臉諂媚地說道，那態度轉變得比翻書還要快。

看來這主動權，是徹底落到他們手上了。

苗筮軒放鬆了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拳頭。

「爺爺！」

右邊的男孩子無法理解老者的情緒變化，滿臉不服氣，梗著脖子喊道。

「都給我閉嘴！」

老者狠狠一眼就剮了過去，轉過頭來又對彌殊玥笑得好不燦爛。

「晚輩可擔當不起這一聲“您”。」彌殊玥垂眸，避開了老者的視線。

苗筮軒看著老者的面色灰敗下去，本就夠像鬼的臉上更是頹然。

「這位小姐，妳也知道，我們就守著這點念想過日子了。」

蒼老的聲音低了下去，嘶啞的如同腐爛的風琴。

「我知道，所以之後，我會參考祢們的意願，來進行處決。」聽著老者跟在打啞謎別無二致的話，彌殊玥竟一點猶豫都沒有地接了上去。

「當真？」

「三巫家，從不會言而無信。」

彌殊玥說得稀鬆平常，但卻無端生出一種自豪感。

可想而知，“家族”對彌殊玥來說是多麼堅強的後盾。

兩人說得煞有其事，其他人聽得那叫一個一頭霧水。

「那好！」

老者沉吟了許久，才有了定奪。

「出了這屋，往北邊走，有棟兩層樓的小屋，那便是村長的家宅。」

兩層樓的小屋？

這老人家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就這樣一個形容詞，找錯了那又是誰的責任？

「可有其他特徵？」今天在屋裡關了一天的彌殊玥也不清楚這木樨村的形貌，安全起見多問了一嘴。

「整個木樨村中，只有一棟兩層樓的小屋。」

老者順著自己長長的山羊鬍子說道

「北邊二樓的小屋？」聽著這老人這樣指示，下午在木樨村逛了一圈的汪茗然想到了一處小細節，便用一個全隊都聽得到，但保證傳遞不到圓桌那邊的音量說道「那不是周洛德他們暫時落腳過的小屋嗎？」

他提這樣一句，高延年和藍熠也反應過來，點頭附和。

要知道現在的周洛德是被調過包，換了芯子的冒牌貨，而這冒牌貨本尊還是一個大厲鬼，手上還拿著裝著另一個厲鬼的青銅鼎，然而生命終究是有這麼多的巧合，這青銅鼎裡的厲鬼就是當年屠村的兇手。

他們也在那兩層樓小屋待過一晚，這聽上去就有點不妙。

這下看來，周洛德取得了極大的先機。

彌殊玥拱手作揖，辭別了一桌子的人，和苗筮軒互望一眼，兩人心領神會。

「我們走吧。」苗筮軒一個指令，大家一個動作。

往大門口走去，除去彌殊玥，特勤六隊的人都有致一同地停下腳步，開始做心理的基礎建設。

很多鬼才是正常的，別慫了！

「小玥啊，不合時宜的問一嘴，妳當年是怎麼克服恐懼的？」站在門邊，藍熠手扶在門框上，實在踏不出那一步。

彌殊玥收起細劍的動作一頓，她臉上有一瞬間的恍惚，靈魂飛到過去，重溫了一遍回憶。

「嚇到麻木了，就不怕了。」

最後的最後，她輕描淡寫地吐出這麼一句，但字裡行間沉載的重量，讓人無法想像。

每件事都有跨出第一步的那個階段，逃避不了，也躲不開，只能強迫自己正面迎擊，他們現在就處於這個時候。

「其實你們想多了，向生燭的火光代表生命，會讓鬼魂心生畏懼，祂們不會主動近身的。」

聽著彌殊玥的話，他們都還沒來的及將心臟吞回肚子裡，又聽到慢吞吞的說起「除了…」

苗筮軒差點沒有一口氣撅過去。

說話不帶這樣大喘氣了！

「除了什麼？」汪茗然也是被彌殊玥搞得神情恍然。

「除非這裡有個跟周洛德或是青銅鬼同樣等級的厲鬼。」

苗筮軒靜默了三息，擁抱著一種想問又害怕的心情問出所有人的心聲「這機率高嗎？」

「不高。」彌殊玥說得沒有轉圜的餘地。

好了，現在可以把心臟揣回去了。

出了路家老宅，眼前的白霧厚上不只是一個檔次，這些霧氣就向是層層薄紗鋪天蓋地地壟罩了整個小村，就算用手去撥，也無法撕開一個得以窺探的缺口。

可見度太低，五步之外的就都看不清楚了，視覺一遭弱化，聽覺就立刻帶動起來。

「大家小心點，別一個不注意撞樹上了。」苗筮軒說道，環視周遭，確保大家都在僅存的視線範圍內。

「月牙兒，這濃霧是正常的？」方知珩走在彌殊玥身後，雖然戴著眼鏡，但這岌岌可危的視線都讓他產生了沒戴眼鏡的錯覺，走起路來特別沒安全感。

「是正常的，鬼村都這樣。」

從三哥那邊聽聞過知珩哥的眼睛狀況，彌殊玥行走間側過身去，伸手勾住那溫文儒雅的男人的小指，大有要引領他前行的意味。

怎麼就沒想過要來牽我呢？

苗筮軒看著在白霧之下變得不真切的兩隻手，心中不痛快地忌妒著。

出了院子，印入眼簾的景色讓大家頓悟，在路家大宅中看到的那八人，根本就只是小巫見大巫。

村子中人聲鼎沸，千年之前死去的鬼魂在陰氣最重之時重返於世，過著他們之前為人時的生活。

小孩子在最寬廣的路上嘻笑打鬧，大人們三三兩兩聚作一推，有說有笑地聊著天。

路上亮著無數盞散發著幽幽青綠色光輝的油燈，無論是掛在屋簷下，或是隨意地被擺放在路邊，一盞接著一盞，像是一條青綠色的巨蟒。

綿延的燈光多少是讓降低了白霧的威力，也給那些鬼魂們打上一層鬼片中最經典的燈光效果。

換個顏色可能還會有種花燈節的錯覺，但現在看上去就是中元普渡。

陰涼陰涼的。

「我的天啊。」藍熠用著跟過山車一樣高地起伏激昂的語調說道「突然覺得這村真熱鬧。」

在這詭異青光中，他們手上的黃光顯得格格不入，所有的村民都停下手邊的動作，將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

「你少說兩句吧。」

這目光如同聚光燈，他們無所遁形，心裡發毛、背脊發涼的苗筮軒咬著後牙槽，意義不明地“嘶”了一聲。

麻木之前，可能會先麻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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