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著渾身濕透的身體,區新博緩緩走出泳池,回到鋪滿水泥色花磚的空中花園。抬頭一望,看到雷湘雲正隔空對著墨鏡男喊話。雖然區新博清楚她們在對話,卻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因為她倆說的是法文,但可以猜到大概意思跟打爆自己差不多,因為聽完雷湘雲話後的墨鏡男,活似一隻住在剛果共和國的銀背大猩猩。他挺起胸膛,對著區新博有序地捶打雙胸,散發著原始動物爭奪地盤以及向雌性展示自己交配能力時的荷爾蒙。不過,對於同為男性的區新博而言,這樣的雄性激素並不能影響自己,只有讓自己倒胃口的份。或者產生幹翻他念頭,畢竟在原始的獅群生態裡,一個區域只能容忍一個作為領袖的雄性獅子存在,勝者就可以獲得在場所有母獅和幼崽的支配權。
「夠啦,不要再說。」區新博說道。
「好的,不好意思。」旁白表示抱歉。
雷湘雲說完,便扭頭對著區新博笑了笑,然後高呼一句:「加油哦!」接著,這句打氣聲宛如100米短跑的鳴槍聲一般,在話畢之際,墨鏡男拔腿就跑,他龐大的身型,有如在荒野奔跑的犀牛一樣,巨大而不能阻擋,但遺憾地是,犀牛只能直線奔跑。
面對沿著直線朝自己衝來的墨鏡男,區新博一個瞬身往外一跳,便脫離了蠻牛衝撞所波及的範圍。然而,雖說高速奔跑的犀牛無法隨時調整衝撞的方向,但比起需要四肢貼地行走的犀牛,面前的墨鏡男卻是手腳分明,而且他的腳力也不似尋常犀牛般笨重。
墨鏡男一個急剎車,扭腰踏腳,伸出與身高不成正比的超長手臂,然後兩指緊扣,死死地握住區新博濕掉的襯衫衣領,而後腰腹發力,把閃避中的區新博硬是拉了回來。
對著墨鏡男這般操作,區新博明顯是意料不到的,又或者是低估了墨鏡男,以及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結果,被捉住衣領的區新博,就像被握住的武士刀似的,在墨鏡男一個扭身,把提起的手臂從上往下一揮,區新博便被擲出,再次甩飛在半空,落在還未平復的池水上。
然而,因為墨鏡男捉住的是區新博的襯衫,在把區新博扔進池水前,他手臂擲出的強大力量就已經把區新博的襯衫撕裂。但也是因為這件被撕裂的襯衫分散了墨鏡男從手臂傳遞到區新博身上的力量,致使區新博所承受的衝擊力僅有原本的三成,有效地消減了身體受到的傷害。
雖則比起落在硬地,被扔進池水受到的傷害本來就小得多,但接觸水面速度的快慢對人體的傷害也是有天壤之別。因為水面存在張力,假如人體在高空墜落,以極快的速度入水,水面會因為來不及變形以吸收龐大的墜落能量,導致能量最終反饋到人體身上,這等於人體墜落在水面與水泥地,兩者是沒有區別的,最終還是會摔了個粉身碎骨。或者再簡單地說,水如同非牛頓流體,墜落速度越小,能量就會被水吸收,人體便能安然無恙地掉進水裡;但速度越快,水來不及吸收能量,就會變得硬挺,就像口香糖能插穿椰子殼的原理一樣。。
重新在泳池站起身的區新博,靜靜地佇足在池中心,俯視著位於波濤上阡陌交錯的倒影,半晌過後也仍沒有動靜,只有連串的水珠源源不斷地從鬢角、馬尾和手臂滴落,為波濤洶湧的池水再添上一層雷電交加。
過了一會兒,區新博開始動身,他抬著頭,踏著端莊的步伐,看起來絲毫不受池水阻力和密度的影響。在走到水池通往花園的水中階梯時,區新博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眼望前方,徐徐地解開衣襟上的鈕扣,把破爛的黑色襯衫脫下,露出一身精實幹練的軀體,雖然肌肉的線條比不上池畔那個古羅馬人體石像的鮮明石頭雕刻,肌肉量也比不上健美先生般豐滿,但身上被池水打濕,並在燈光照耀下的六塊腹肌、鯊魚肌和胸肌卻顯得格外性感,加上暴露的青筋和不存在贅肉,看起來更加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
區新博用脫下的襯衫擦了擦臉以及髮絲上的積水,便把襯衫安穩地放在花磚地上,接著行走的步伐不斷加快,隨後一個箭步,便出現在墨鏡男身前。
「It’s time to say hello to Jesus!」墨鏡男看著前來的區新博,沒有遲疑地揮出重拳,並且精準地打中了區新博。然而,打中是打中了,但手感卻沒有擊中肉體般結實,貌似撲了個空,又貌似打中了,或者說,是打中了一團蓬鬆的棉花。
墨鏡男一拳揮下,區新博仍舊佇立原地,露出狼眼盯著自己。下一刻,墨鏡男再次出擊。他一個突進,然後驟然停住,配合旋轉的腰部力量,打出一下弧度極大的前肘擊,讓攻擊範圍擴大到區新博無法躲避的程度。
不過,結果如同剛才那一發重拳,手肘的感覺處於不似打中,卻似有輕輕擊中物體的觸覺。
在兩發不明所以的攻擊下,墨鏡男終於冷靜下來,四肢緊縮在軀幹,手臂一上一下,護住頭部、腹和襠部,盡量減少身體暴露在區新博的攻擊範圍內。接著,墨鏡男進入思考模式:「明明有打中,為什麼沒有事?或者說,為什麼我會有打不中的感覺。」墨鏡男開始端詳起區新博的姿勢和站位,發現他並沒有擺出防守架步,只是雙手下垂,雙膝微弓,以助平衡和方便移動,是純粹的閃避架勢。確實,有鑑於兩人體重上起碼相差兩個量級,區新博閃避流的打法相當聰明,但也相當危險,因為這是捨棄防守換取速度的打法,容錯率相當低。然而,看完區新博的架勢和站位,墨鏡男心裡的疑惑依然沒有得到解答,也唯有先防守作試探,好探查清楚區新博葫蘆裡賣什麼藥。
對於墨鏡男而言,區新博的架勢沒有辦法被解開也是正常的,因為他是當局者,但對於一直在遠處旁觀的雷湘雲而言,卻是相當的清楚。在墨鏡男擲出第一下重拳的剎那,區新博的身子以同樣的速度往後退,移動到墨鏡男單臂臂展的盡頭。而墨鏡男拳頭打倒的位置,或者是指背剛好觸碰到的地方,正是區新博的眉毛,但那也是區新博故意為之的動作,是一種類似誘餌的幌子。同理,到了第二下的肘擊,區新博也是以相同的動作閃避。這解答了墨鏡男為何打不中或者是打不太中的原因。
至於墨鏡男為何會陷入迷茫,陷入當局者的困境,這在於區新博的步法問題。區新博在後退時,雙腿並沒有離地,而是後腳拖後,然後前腳跟著後拖。若是在平常的時候,這種後退的步法會顯得相當笨拙和彆扭,但今天有地利的優勢——被池水打濕的花磚地,使得區新博在地上滑動不費力氣,在實戰中走出如浮雲般縹緲的戰法,似停實動的步伐徹底讓墨鏡男失去方向感,宛如行走在大霧瀰漫的深山之中,不知進退,因為一旦踩空,下場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可是,良久之後,區新博依然沒有移動或發動攻擊,仍是用他那雙令人戰慄的狼眼盯著墨鏡男。終於,對峙許久的墨鏡男架不住心裡壓力,朝區新博的腰部擊出中段旋踢,但早已被區新博掌握節奏的墨鏡男,在使出踢擊時,便注定敗北的下場。
在墨鏡男單腳撐地,踢出旋踢時,區新博猝不及防收起小腿,讓身體自然下墜,而後快速伸出右手掌按地,右腳內伸,最後用左腳對著墨鏡男的支撐腳送上一記掃堂腿,直接掃到他失去平衡,往前撲倒。
不過,區新博的反擊還沒有到頭。他雙手推地,右腳蹾地,身體一下子就從地上蹦起。接著一個疾跑繞到墨鏡男背後,趁著他撲倒的瞬間,把右手伸到墨鏡男的脖子上,而後把手肘內側貼在他的咽喉處,接著前臂上臂各自發力,夾緊墨鏡男脖子的兩邊,左手拉著右手前臂,對墨鏡男使出鎖喉裸絞!
被鎖喉所以無法呼吸的墨鏡男雙腳不斷蹾地,雙手抓住區新博的手,企圖強行拉開區新博的手肘,好擠出一點呼吸的空間。有見及此,區新博直接讓身體後傾,帶著墨鏡男雙雙倒進泳池。被帶入池底的墨鏡男,失去了讓他蹾腿的硬地,再加上池水湧入鼻腔,進入肺部,讓本就僅剩無多的氧氣徹底耗盡。
在一陣死寂過後,「碰」的一聲!大量水花從池底噴湧而出,在水花散盡之際,一道人影朦朧地浮現在水霧氤氳處,隨著水霧被風吹散,雷湘雲終於能夠看清楚人影的樣子,毫無疑問,那人是區新博!他一手挽著墨鏡男的衣領,把他從水裡拖著,然後喘著粗重的呼吸聲,邁著沉重的步伐,又一次從泳池走回花園。
「好厲害哦!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雷湘雲離開躺椅走向區新博。
「和慈善家簽訂合約吧!我沒有心情了。」三進三出泳池的區新博把暈死的墨鏡男放在地上,累得面無表情地說。
「當然了,我的貼身保鏢也被你搞定,我還能怎樣。」雷湘雲說道。「但要不要留下來洗個澡、換件衣服啊?你看,衣服都濕透了。」雷湘雲把指甲戳在區新博的腹肌下,接著張開手掌,用指尖仔細地撫摸一番混合著水氣和熱氣的肌肉。
「不要了,我家裡有。」說完,區新博弓腰撿起地上被撕爛的黑色襯衫,那在手心,然後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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