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過後的金黃市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街頭巷尾又再次滿是行人,繼續正常的繁榮景象。
老人家坐滿了精靈中心的座位,享受免費的冷氣和互相嘮叨,前來打算稍作休息的訓練員都只得席地而坐。中心也是沒有辦法,一,難以驅散長期霸佔座位的老人家,二,也不能拒絕訓練員入內,也就沒法管了。
昨晚樓上的休息房間也是滿上了,希巴為小智和泰瑞安排的僅是精靈中心的醫療室,也讓兩人算是睡上了好覺。到了下午時分,兩人才離開精靈中心。
反正已到了下午茶時間,泰瑞想要好好喝一杯紅茶,也邀請了小智同行。
泰瑞在關都也算得上是擲地有聲的魔術師,金黃市是他時常遊走的地方,市內的各間餐廳和咖啡店也瞭若指掌。他帶小智進去一間他常去的西式咖啡店,假紅磚裝飾的門面甚有外國格調,豎在門外的餐牌都用粉筆以英語寫上,讓小智感到有點不自在。
掛在門後的小鈴鐘隨客人開門而晃動響起,店裡牆壁鋪上棕色暗花牆紙並掛上了大大小小的風景油畫,頭上泛黃的吊燈發出柔和光線,映在原木桌椅之上。侍應認出了泰瑞這名老顧客,按泰瑞的習慣安排了在二樓的窗戶位置。
步上階梯,二樓的天花上那古典木製風扇成為空間的中心點,穿過數張坐上顧客的位置之後,到達了窗邊那張餐桌。外面的陽光從窗戶滲進了店子,落在桌面那插上鮮花的小花瓶之上,小花瓶旁邊豎起了傳統的英文餐牌,雲石紋水印配上黑色有腳幼字體。
侍應分別為兩人拉出椅子,好讓二人坐下,之後,泰瑞直接問小智:「你有對任何食物敏感嗎?」
小智搖頭說:「沒有。」
泰瑞向侍應說:「那就直接要一個兩人下午茶組合。」
侍應回答說:「好的,泰瑞先生,你的朋友要喝點什麼?」
泰瑞問小智:「想喝什麼?」
感覺不太自在的小智吞吞吐吐說:「我…我喝…喝紅茶好了。」
看到小智似乎不曾到過這種地方,泰瑞向侍應說:「還是給他一份老闆特製的三號配方給他吧。我今天要五號…不,六號配方的花茶。」
「好的,馬上就到。」侍應收起了桌面的餐牌,急步就走回了樓下去。
小智不由自主向旁邊的餐桌看去,表現仍然帶點緊張,使得泰瑞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在旁邊那桌的女生看到了泰瑞,紛紛向他揮手,泰瑞也禮貌地輕輕揮手回應,倒是小智顯得靦腆,只是尷尬地點頭擠出微笑。
「不要緊張嘛,這是個輕鬆的地方。」泰瑞說。
「嗯,明白了,可是…」小智靠前自己的身子悄悄說:「這種地方會花費很貴嗎?」
泰瑞不禁失笑說:「不要緊,我請你,別擔心。」
「可是…」
「我說了是我請你就是我請,不用爭論。」
既然泰瑞決定了,小智也就不再爭論,順從地說了聲:「謝謝。」
放鬆下來看看四周,除了價錢的問題,其實咖啡店的感覺相當寫意。柔和的燈光和窗外的陽光形成了對比,讓店子像是外面辛勞世界的避難處,能使精神疲乏的身顧客好好放鬆。不過,小智不太了解剛才泰瑞點餐要了什麼,所以就忍不住問了。
「泰瑞先生,剛才你點餐的時候,說什麼三號、五號的,其實你點了些什麼?」
「西方的下午茶可不像我們品茶,西方人會把幾種茶葉和調味的香料或是乾花混和在一起,造成各種的調和茶。這店子的老闆自己調和了一些不同配方的茶,剛替你選的是其中一種主要用紅茶作茶基的調和茶。」
很快地,侍應先端來了小智的調和紅茶。那紅茶只是用上一個高身的玻璃杯,置於一片小碟子上,伴上兩顆方糖和小調羹。
「先別急着喝,小心茶會熨嘴。」
「嗯。」小智點頭回應。
「我看你不急着走吧!」泰瑞說。
「其實,我想明天中午能到彩虹市的,不過似乎也太趕了。」
「那就多留一天。」泰瑞滿臉輕鬆說。
「可是,我再不在路上挑戰別人,或是去挑戰道館,我的錢包都要空了。」小智一臉難堪說。
「這個你不用擔心,有人會送錢給你的,在街燈下面。」泰瑞瞄瞄窗外,示意小智自己看。
皺起眉頭的小智心生奇怪,但也往窗外看。在街對面的街燈處,兩個裝扮成遊客的傢伙就站在那裡。,一人拿着照相機就像個傻瓜般四處張望,一人拿着手提電話假裝在看網上地圖,也許輕瞄一眼不會覺得兩人有什麼奇怪,看清楚一點卻發現兩人穿的鞋子居然都是白色的靴子。
立即明白了的小智回過頭來,輕聲說:「是來找我們的?」
泰瑞看看自己手錶,小智的茶差不多能喝了:「也許只是找你的,我不知道。」
小智坐直了身子:「那我們該怎麼辦?」
泰瑞笑起來答:「當然是享受下午茶,現在是下午茶時間!」
侍應把泰瑞的花茶也端來了,用的是一副耐熱玻璃茶具,價值應該不高,在彩虹百貨大樓也能買到,但是不失大方。茶壺的壺嘴和壺底以藤蔓和枝葉作主體的花紋裝飾,配合上茶杯的花瓣狀飾紋。茶壺中的花瓣滑晰可見,顏色從花瓣緩緩滲出,除此之外,也帶有切成絲的乾果皮和少量枯乾茶葉,仍然隨熱水在壺中旋轉。
「花茶類的茶要再多泡一會兒,你先喝紅茶吧!」
說罷,小智杯中色澤較平常的紅茶要深。當茶的香氣撲進鼻腔,紅茶氣味澀卻不苦,泛起一絲絲舒緩精神的幽香,同時又帶半點刺激辛味。呷上一口,和平常使舌頭感覺渾重的口感不一樣,一道甜潤的味道像是保護膜護在舌頭之上,不讓澀味使得味蕾收縮起來,抵達舌根時引出少許清新的暗湧。
比起以前喝的茶包紅茶,感覺是完全的不一樣,口感的層次和味道的複雜性根本不能相比。
才喝了一口,小智就入神地盯在手中的紅茶。
能調出如此複雜的茶,真的很厲害。
「覺得怎麼樣?」泰瑞問。
「太複雜了。」小智煞有介事說。
「太複雜了?」泰瑞不太理解小智的意思。
「口味實在太複雜了,說是紅茶它不是,說是果茶它也不是,我實在很難給它形容。要是我要向別人提這種茶,我也沒辦法說它是什麼。」
「哈哈!當然,這是調和茶。」泰瑞釋懷大笑說:「調和茶就是為了讓各種茶料互相融和,把主要茶料的特長強化的同時,用其他茶料掩蓋它們的缺點。所以,在眾多種茶料份量的複雜微調之下,很難嚐出裡面的內容。」
「但是,這不會很麻煩嗎?」小智放下了茶杯:「一旦配方不見了,老闆怎麼重新調較出這種茶?而且,把配方弄得太複雜的話,別人要改進的話,也會不知道怎麼入手呀!」
「你想得太多了,不妨試試換一個角度看。」
泰瑞拿起小花瓶中的那枝粉黃色鮮花在手中,他把縮在桌下的右手伸出來握在鮮花之上。
「一個魔術師表演的許多戲法都是同出一轍的,只是在大家沒在意的時候完成他要做的事情,比如,把鮮花顏色換掉。」
握住鮮花的右手一拿開,鮮花變成了亮藍色。
「竅門就是,加上不同的多餘動作,分散觀眾的注意力,比如打不同的手勢,向手吹氣。甚至有什麼燈光效果、美女助手之類的東西,戲法也越變越大,變走車子、人的身體部份、兇猛的小精靈,但是都只是在觀眾沒能發覺時處理好。」
泰瑞從衣袋拿出了剛才原本的粉黃色鮮花,重新插在小花瓶中。
「但是把所有掩飾、障眼法拿掉,直接把花拿出來放回去,表演就沒有可觀性,視覺上一點也不享受。沒有美感,沒有神秘感,也沒有被賦予的意義。」
聽過泰瑞的說法,小智是明白的,單一的紅茶會有澀苦的口感,有調味把澀味去掉當然最好不過。
但是,小智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泰瑞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想問的是,經過調和的改進之後,這還是不是紅茶?」
「為什麼關心這個?」泰瑞對面前的少年的思想不太理解。
「就拿小精靈當例子吧!大家都知道,要是小火龍尾巴上的火熄滅了,就會有嚴重生命危險,所以尾巴上的火炎是小火龍的弱點。萬一出現了尾巴沒有火炎的小火龍,那還會是小火龍嗎?」
「要是真有這樣的小火龍,肯定會很稀有,而且很具收藏價值。」泰瑞回答。
「可是它還算不算是小火龍?」小智問。
「沒有人會去管這問題。」泰瑞看手錶上的時間到了,就把花茶倒進杯中:「那會是一隻沒有尾巴火焰的小火龍,而不是一般的小火龍,它會是獨特存在的東西。」
「那麼,它已經不再是正常的小火龍了。」
泰瑞幾乎不理解小智說話的重點,他喝了口花茶,腦中隨即就理解了。
要是小火龍尾巴沒有了火,大可說它是特殊的小火龍,但是,如何介定它還算不算是一隻小火龍?是新的物種還是偶爾的突變?如何介定它從本質上是否仍然小火龍?基因圖譜要界定在保留多少比例?戰鬥屬性還是不是火系?
事物在本質上有沒有被改變?這才是小智關心的問題。
不得不讚嘆,到底小智是如何培養出如此的思維模式的?如果他進入了學術界,憑着他的思考方式,說不定能成為一名權威。
然而,談這種問題就實在不像喝下午茶,泰瑞還是放鬆一點說:「小火龍的問題我沒答案,但是你在喝的是調和茶,不是普通的紅茶,所以你可以說自己在喝的是混了其他東西的紅茶,或是混了紅茶的茶,只要你主觀認定就好。」
侍應終於端來了下午茶的餐品,這下午茶上菜的方式在小智眼中也是相當新奇。一個架上三個圓形碟子的三層架,在三層都分別盛載上不同的食物。
在底層放上了切去方包皮的小型三文洽,每片麵包也比尾指要薄,那餡料更是薄得根本看不見是什麼。數款三文治各自因應餡料用上了對應的白麵包或是麥包,梅花間竹,因此排列在一行豎放也不會混淆。
中層放上的也是麵包類的兩款食物。當中一種較薄的白色烘糕被切成四分之一圓形,以兩片置起來,中間抹上了幼油。另一種東西看上去像是麵包又像蛋糕,外型像是菊石獸的殼被側放,上面被烘得金黃色。
上層的點心最為奪目,有些放上蜜桃或是雜莓的水果批,有些相當精緻的甜蛋糕,還有數枚不同顏色的馬卡龍。
面前卡洛斯式下午茶的三層食品架,小智完全不知道從何開始,他瞄瞄旁邊那桌的女生,食品架頂層的甜食都被清空了,底層的三明治也吃了一半,倒是中層的鬆餅基本上動也不曾動過。讓小智感到奇怪的是,怎麼泰瑞點的鬆餅會變成了其他東西。
「抱歉,小智,因為我不喜歡那種傳統提子鬆餅,覺得口感很硬。所以,中間那一層變了其他東西。」
「不要緊,我也不喜歡提子鬆餅。」小智笑說。
以前在某連鎮快餐店嚐到過,那種所謂的鬆餅硬得像石頭,根本啃不下去,扔給鯉魚王也吐出來。倒是面前的鬆餅是小智沒見到過的,希望沒那麼難吃。
泰瑞先是拿底層的三文治吃,小智也跟着一樣拿三文治。他拿起了一份麥包三文治,一口就能吃掉了,雖然分量少得可憐,卻是他吃過最美味的三文治之一。全麥包粗糙的口感在如此薄的厚度下顯得不膩重,那小片小片的餡料更是讓人口感為之清新而又帶少許咸香,居然是夾上了青瓜片和煙燻魚肉。
就不過是全麥包、青瓜片和少許煙燻魚肉,味道已經叫人無可抗拒。
之後小智又拿了一份白方包的三文治,一口咬下去,沙律菜為三文治生色不少,僅伴上無皮的烤波波肉,和前面的口味相比毫不遜色。
小智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口中的滋味,那滋味深深的打動了他的心靈,果然付得起錢的人吃的東西都不一樣。畢竟家裡一直窮,從來沒機會嚐試到這類美食,昨晚宴會的東西在相比之下都變得很一般。
吞下三文治之後,他喝了口茶,問:「這白色三文治裡的菜其實是什麼?我感覺很好吃。」
「喜歡吧?」泰瑞問。
小智點頭。
「那只是西洋菜。」
「西洋菜?」小智感到吃驚。
「嗯,西洋菜,西方人會用西洋菜當廉價沙律菜用,通常只是伴碟用,或是像這些不作正餐的三文治用上。」
居然是西洋菜,真是完全沒有想到,明明是平常的普通東西,混進了三文治會這麼好吃。
過了不一會兒,兩人開始享用中層的鬆餅,對小智而言,又是一個新的體驗。
先是那種薄薄的,夾上奶油的鬆餅,分量不太,奶油也頗厚的。刀子切割的時候,奶油自然地擠出了餅外面,讓小智擔心會很肥膩。當鬆餅放進口中,本以為會是熱香餅的味道,那確實有點像,卻泛起了薯茸的味道,而且奶油味道較淡,更混入少許檸檬皮帶來一絲酸酸幽香。
「那是馬鈴薯鬆餅,口感鬆軟多了,還有點綿綿的,是不是?」
「嗯,這個好吃多了!」小智回答說。
小智又試了另一款東西,本以為會很硬又難嚼,卻是外脆內軟的麵包,蜜甜之中夾雜了一種陌生又熱悉的香氣。
「那是肉桂卷。」泰瑞說。
「原來是肉桂,以為我聽聞過,卻沒留意過原本這味道就是肉桂。」
「小智。」泰瑞感到好奇的問:「我覺得你這人好奇怪,我從未見到過像你這樣的人。」
「怎麼奇怪?」
「十歲剛當精靈訓練員,敢對抗火箭兵團,為人又不會好大喜功,也沒有交際手段,沒有後台,家裡還有一個單親媽媽獨自在純白鎮。你知道你的處境多危險嗎?」
「我也沒考慮過這問題。」小智老實回答:「在月見山的時候,火箭兵團放出精靈攻擊我,我還擊了,之後事情就傳出去了。之後在紫苑鎮,救助所的員工向我求助上去找富士老先生,我碰上了火箭兵團,也把他們打退了。」
「但是你沒考慮後果?」泰瑞再問。
「沒有,我知道火箭兵團在關都的勢力很大,我也沒想到會讓他們盯上,我一直只是自衛呀。」小智搖頭說。
本以為是小智只是初生之犢不怕虎,或是他對火箭兵團有什麼恨怨,看來也是沒有關係,只是巧合而已。但是,資料上顯示小智的父親失蹤已久,問一問也是無妨。
「小智,那麼,你父親呢?」泰瑞換了個問題。
「父親?我沒見過他。」小智毫不避諱說。
「你母親沒提起過他?」
「媽媽說他是個精靈訓練員,離開純白鎮出去周遊世界的時候就失蹤了。」
「那麼,她怎麼會讓兒子也步爸爸的後塵?萬一連你也失去了怎麼辦?」
「那也是沒辦法,像純白鎮那種窮鄉僻壤,哪來的出路?旅行出去了,說不定也能找到工作,留在純白鎮就真沒法子生活下去了。」
要是在這種狀況成長,也怪不得小智變得比其他同齡人老成了。泰瑞心裡感覺小智是個好孩子,也想幫他一把,於是心裡生了一個念頭,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向小智說,也就先不當一回事好了。
若是小智能成功在石英聯盟拿到名次,到時候事情才更好辦。
「怎麼說也好,要是將來有任何問題,歡迎來找我。」泰瑞舉起了茶杯:「即使讓比卡超來當表演助手也好,它這麼聰明。」
聽到了泰瑞的話,小智雙眼簡直是要亮起來了,他難掩內心的喜悅,但也不能失儀,就連忙拿起自己的茶杯。
噹!
小智和泰瑞的茶杯輕碰一下,像是宣示了兩人開始了一段美好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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