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杯!」
居酒屋坐滿不同的人,獨是這二人點了特別多的下酒菜,幾乎餐牌上的關東燒都點了兩份在桌面上,廉價的清酒也喝上了五六枝。
吾郎和大叔再度乾杯,早就醉得不住地笑,坐姿左搖右擺,杯中往口裡送的酒有一半都落在衣服上。那不要緊,兩人沉浸在喜悅之中,就算飲的是白開水也是一樣沒分別。
自大叔在月見山的鯉魚王業務停辦,吾郎按自己作出的承諾為大叔介紹工作,運輸公司也免得登招聘廣告,直接讓大叔登記作貨車的副駕駛。畢竟新工作和之前有點不一樣,為彩虹市送貨都要人手搬貨下車,就安排大叔和吾郎一組了。
工作內容比之前的簡單,基本上就是來往淺紅市碼頭和彩虹市市中心,負責將泊來貨物送往市區,不止彩虹市的遊樂場的獎品,彩虹百貨大樓的貨品也要貨物清單之列,需要來回十七號公路數趟。
對吾郎而言,工作倒是變輕鬆了。之前為漁業公司送貨需要遊走大半個關都,現在隨路線簡化為於完備公路上來回,再也不用穿過漆黑的地鼠洞或是濕滑的泥路。更重要一點,工資加了!
大叔自是不在話下,高興非常,不用再為失業而煩惱。家裡那幾口子又能繼續生活,讓他負擔好身為一家之主的責任。
居酒屋的客人們沒有因為二人吵鬧而感到煩厭,老闆也沒有,這年頭工作不好找,看是二人為工作而慶祝也就不找他們麻煩。老闆不擔心兩人會否沒錢付帳,他和吾郎關係很好。吾郎和其他貨運司機也常到店子光顧,有時候,司機們甚至要致電同事的妻子來接走泥醉的丈夫。
反正客人高興就好,客人高興,店子生意才會好。
醉得胡言亂語的大叔突然把竹輪卷穿在右手無名指上,展示在吾郎面前。
「大叔,你這是幹什麼?」吾郎還比較清醒一點。
「…是結婚指環!」
「開玩笑,指環?」吾郎一臉不相信:「哪有用竹輪卷當結婚指環的?肯定沒人肯嫁你。」
「不,少年,你錯了,竹輪卷怎麼不能當結婚指環?」大叔盯在手指上的竹輪卷上:「人窮得怕的時候,即使橡皮圈也能當結婚指環,甚至婚宴都不擺,直接在家裡搞婚禮完事。」
「這個…女方家長會同意嗎?」
「當男女雙方都窮得只能用竹輪卷作結婚指環,有不同意的嗎?」大叔得意地說,在兩目中露出自豪光芒。
「大叔,你別告訴我,你結婚的時候用竹輪卷來當結婚戒指…」
「白痴,竹輪卷煮了吃罷了!我是親手編了一對草戒指的!」
吾郎聽到大叔居然要編草戒指,那也表示他那時候也是窮得荒,那是吾郎不願想像的。不過打開了話匣子,大叔自然就要長篇大論的話嘮起來。
大叔把手指上的竹輪卷吃掉,他向店家拿來濕手巾抹乾淨了手,喝了杯酒,就開始他的講話了。
「當年,我很窮,老婆也窮,泡麵也吃不上。我,出去找工作,這個幹過那也幹過,到處跑兼職。老婆,晚上到菜市場撿菜檔揀些不要的菜,撿肉檔切掉不要的肉,才勉強搞來了晚餐。之後…我說過,要她離開我。」
「明明嫂子那麼好,為什麼要她走?」吾郎問。
「我沒本事,我窮,我連基本的生活所需也給不了她,我不想她陪我受苦,所以就想她走。」
說到這裡,大叔不自覺哭了起來,他任由眼淚流下,把吾郎遞上的紙巾也推開不要。
「她…她說,大家都窮,我還沒說怕拖累你,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當時,我就抱着她哭出來了。」
聲淚俱下的大叔像一個小孩,什麼鼻涕淚水都擠出來了,吾郎用紙巾抹去大叔的鼻涕,大叔終於接過紙巾自己清理臉部。
同是負起照顧家室責任的吾郎不由細想,要是他又是像大叔這般窮,他大概也活不下去。先是妻子,大概也是怕呆不下去,甚至被岳父母接走了。要絕望至在菜市場撿菜頭肉末過日,等於拾垃圾為食,自己也幹不出來。
似乎酒客們都注意到大叔的講話,店家氣氛突然平靜下來,鄰桌的兩名遠足客也注意到了大叔,不免有些感觸,畢竟都是經歷過那年代的人,禁不住搭訕。
「小子,在我們的年代,這叔叔算是窮荒了。想當年,我還不過是酢蘿蔔伴飯。」
那登山客的同伴也加插一句:「酢蘿蔔伴飯還好,一顆梅子伴整個飯盒,現在的人都嚥不下去了。」
未經歷過那年代,大概也不理解那種生活狀況。畢竟從前社會沒現在富裕,也沒現在的生活講究,回到以前的物質生活似乎不太可能了。
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生活,都有一個年齡層,不管是富窮城鄉,總有一種莫名共通點。說是生活經驗,可以,說是潮流氛圍,也可以,一個年代的人總可以歸納出時間洪流中一個特定階段的樣貌。而大叔們的年代,正正是捱苦的年代。
捱過了苦,更是為經過風風雨雨自豪不已,同時也是為過往點點滴滴汗水流淚。
居酒屋裡,也許大家都不認識,酒精放鬆各位戒心後,就為共同話題聊得不能自拔。酒後,人都是坦露露一樣的。
不作聲的吾郎,看着一大群互不認識的酒客和鯉魚王大叔閒聊起來。
眾多滄桑的臉孔下,藏起一個又一個滿是人生閱歷的故事,一個又一個已逝去的身分。看慣幫會仇殺打鬥的小混混、帶數千萬在股票市場隨時大起大落的投資能手、出遠洋遊歷異地各國的貨輪船員、默默不語見證各機構枱下交易的業務人員…
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無奈,人生百態看來似是無所共通,不可歸納,靜靜一想,人生都不過同一回事。
生存。
無論是誰,無論是抱有什麼志向,無論是身處什麼職業,飯還是要吃的。要誰能反對這一點,他要不飽食無憂米,要不他不是人。
不經不覺,店外傳來了波波的鳥鳴,天快亮了,也就是說,居酒屋準備打烊了。
酒盡人散,吾郎扶着大叔步出店門。清風一吹襲大叔腦門,一道暖流從胃裡向上湧,他馬上奔至路邊花圃將昨晚吃的關東煮伴隨酒水吐到花泥之上。辛苦,但爽快,久没試過醉意的感覺,總算是飲個痛快了。
吾郎遞上紙巾,大叔抹淨嘴巴,一手捉緊吾郎借力,半搖半擺的站起身子。
「對不起…我喝多了…」大叔低頭說。
「不,不,我也喝了不少,似乎今天頭痛少不了。」吾郎也扶着自己額頭。
「宿醉…可怕的宿醉很快就會像怨念般纏在腦袋…頭痛…作嘔…力不從心…」
「對嫂子力不從心嗎?」吾郎借醉挪揄大叔。
大叔舉起食指失去焦點的搖晃,要指向吾郎:「兩夫婦年紀都過半百了,有力也無心了。」
「回家吧!」吾郎傻笑起來,扶大叔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好好休息一天,之後就要上班了。」
快要醉得走不動的大叔滿步蹣跚,像小孩子般跟着吾郎的腳步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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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由暗藍轉為亮藍起來,路人行人漸多,有要到別處市鎮上班的人,有晨運的老人家,有準備上學的小孩。最佔道路的,莫過於快要下班的司機駕着佔去半邊路的貨車。
很多人都不明白,很多貨運車輛為什麼要在凌晨時分幹活,明明道路漆黑一片只能依靠車頭燈照明,駕駛那麼危險。看看貨車佔道的比例,大概就能明白,貨車還是在路上冷清的時候行駛比較好。
日間人們都走在路上,要是一輛龐然大物擋住了半邊路,大家會有什麼反應?大概就是,嫌貨車礙事,嫌貨車排廢氣多,嫌貨車吵,還怕貨車失事撞着東西封了路。沒有言論會讚揚貨車,因為大家都嫌棄貨車佔位置,出事又特別麻煩。
然而,貨車有它的生存價值。
沒了貨車,誰來把每天的新鮮漁獲和蔬果送到市場?沒了貨車,誰來把工廠生產的精靈球和藥物送到友好商店?沒了貨車,誰來把琳瑯滿目的奢侈品送到百貨公司?沒了貨車,誰來把泊來的精密儀器送到精靈中心和研究所?
用小精靈送貨?恐怕沒這效率,也沒有那種運輸量。一般貨車再小型也能載5.5噸貨物,但一次能帶5.5噸貨物的小精靈怕沒多少。速遞小貨物還好,集運恐怕還是交給貨車吧!
有大型物流運輸,貨車就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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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郎扶着大叔走進了大叔居住的街道,早上六點多,四周開始熱鬧起來。
人們開始新的一天,媽媽們在煮早飯,孩子們在收拾上課的物品。家家戶戶,要不開上收音機,要不開上電視,收聽最新的新聞。
報導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事情吧,七島風災救援工作仍然進行中、火箭兵團綁架了一名單親媽媽要脅獨生子…
對吾郎而言,眼下最重要還是快送大叔回家,自己歸家也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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