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中午十二時五分,富士老人坐在金黃市精靈中心裡,看上去和一般佔了沙發坐一整天享受空調的老人家沒兩樣,只是隨身帶上了一個大袋子。
小智應約來到了精靈中心,走進了大堂,富士老人主動站起來拿着袋子走近小智,他打眼色示意到外面去。小智沒作聲,自然地和富士老人一同步出了精靈中心。
富士老人靠近小智身旁,悄悄說話。
「我需要你去看點東西,但是你得把衣服換掉。」
小智瞄到了富士老人手中的袋子,他看到了前面有一家拉麵店。
「要不先吃午餐,之後在店子的洗手間換衣服。」
富士老人知道那家拉麵店的洗手間衛生不太理想,不方便到裡面換衣。
「別,那家不行。難得見面,我們去吃點好的。」
那手指遙遙一指,居然指上了「鮨」字,是一家刺身店,把小智一時之間嚇呆了。
「富士老先生,那看上去是貴價的店子!」
然而富士老人並不在意價錢,他臉上滿是笑容,像是抓住了親生孫子一樣的開心。
「在超鯉把關都毀滅之前,還有把海鮮都毀滅之前,這是最後一次吃鮮活刺身的機會了!」
毀滅關都?
超鯉不是被美軍炸死了嗎?核污染也不至於把關都毀滅,待放射水平下降到非危害水平仍然算是待問題解決了。
除非,富士老人有別的事想說。
那刺身店,越是接近越讓小智感覺到不自在,門面是一道簡單的傳統木趟門,緊緊閉上,門外連讓顧客參考的餐牌也沒有。那種店子,只有吃飯不看價錢的人會進去,簡直是個黑洞,真的沒問題嗎?
富士老人拉開了門,裡面穿上紅色和服的知客小姐,一眼就把來者認出來了。
「哦,是富士博士,你的專房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小智隨富士老人步進店子,在那名知客的領路之下穿過漫長而曲折的走廊,途徑的每個房間的紙門都緊閉上,不時聽到內裡的食客把酒言歡,或是閒話家常。裝上電燈的仿古燈籠不斷從頭上掠過,有的畫上了竹的圖案,有的畫上了梅的圖案,整個地方活像在武士片中看到的大宅場景似的。
終於到了準備用餐的小房間,脫下鞋子,踏上了裡頭的榻榻米,房中只有三張用餐的小几,和放在房間盡頭的武士盔甲擺設。牆上驟眼看只是米黃色一片,近看才能發現上面有海浪圖案的暗繡。
除了富士老人和小智,共同進餐的還有一人,芹澤博士早就坐在座位上等待兩人到來。看到是當日在希魯夫公司碰到的芹澤博士,小智眉頭一皺,希魯夫公司的人怎麼會在這裡?
富士老人先行在中央的位置就坐,小智也隨着在近大門的位置坐下,他一直盯着對面的芹澤博士,幾乎要芹澤博士不敢直視他。服務員在富士老人點好了菜之後步出房間,將房間的門關上。
「這一頓是希魯夫公司安排的嗎?」小智問。
「別,請別誤會…」芹澤博士想要好好開口解釋,卻不太會說話。
「是我的主意,小智。」富士老人打斷了芹澤博士的話,從袋子中拿出了一張職員證和一份實驗室袍:「待會兒我要偷偷帶你進去希魯夫公司的實驗室,把資料偷回巨災對去,可以嗎?」
在一番解釋之後,小智總算是明白了。希魯夫公司為了研發捕捉超鯉的精靈球而找上了富士老人,而富士老人就在由芹澤博士主導開發的大師球的技術基礎上展開了研究,然而,還沒有實驗成功的製成品。
超鯉被美軍所收拾的事情已經令希魯夫叫停專屬精靈球的研發,富士老人也就最後在今天能享用希魯夫公司的膳食津貼和進入希魯夫大廈,所有相關研究資料將會在今晚十二點前銷毀。要拜訪小智盜取資料的話,今天是最後一天機會。
對付希魯夫公司?小智沒有反對的理由。正如之前對付火箭兵團一樣,希魯夫公司實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原來如此,對不起,芹澤博士,我剛才還懷疑你們是希魯夫公司的代表。」
未待小智躬身,苦笑中的芹澤博士就原諒了他。
「也沒什麼值得好抱歉的,相反是我們抱歉才對,這麼唐突的把你叫來。」
富士老人也表示了感激。
「因為我實在找不到另一個更適合的人選會樂意幫忙,唯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感謝你的幫忙。」
說到人選,小智心想自己應該會是最適合的一個。那是他的鯉魚王,事情因他而生,也應因他而止。小智也是無後顧之憂,他決定不再理會那個居然無法讓兒子加入火箭兵團而生氣的母親。
而且,沒有誰會如此瘋狂吧!
門外傳來手推車的聲音,身穿黑色短衣的刺身師傅推開紙門,把手推車推進了房間。在手推車上,放上了一尾活生生的鯉魚王,大概是已經被電極過,身體不聽使喚的無法掙扎。
刺身師傅對來客躬身,表示已經準備好上菜,富士老人索先點頭。之後刺身師傅從手推車的下層拿出了刀具,把小智看得嚇呆,那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刀具,真無法一一列舉。
富士老人側身向小智說。
「為了讓你接下來有心理準備,今天我特地安排了一般精靈訓練員都十分反感的活魚刺身,希望你別介意。」
那實在是殘酷得不堪入目的事情,想不到作為有名的精靈救助人士也會享用這種東西。但是,到底富士老人口中的心理準備是為了什麼?
只見師傅手起刀落,從鯉魚王的尾巴旁開始逆刀將魚身的肉切離,動作毫不遲疑,才不過轉眼的工夫就把一側的肉整份割下。魚肉原地放在鯉魚王身上,師傅拿起鉗子和較小的刀將魚鱗連同表皮半割半撕的整片取下置於一旁的桶子中,再用另一把尖刀把剛切下的魚肉分割好,置於一片又一片碟子之上,由隨行的服務員呈上食客的面前。
依稀看到碟上的肉仍然在動,那份刺身就放在小智的面前,讓他對於要不要動筷子猶豫不決。
可怕,那實在可怕,那鯉魚王在那手推車上挨刀子,眼睜睜看自己被分解。那種可怕的程度直教人心寒,哪裡能承受得住觀看如此極刑?
不單小智,即使芹澤博士也多少面有難色,但是芹澤博士像是不願下嚥更大於不願看到鯉魚王受苦,他終究還是吃了。
倒是富士老人毫無任何反感可言,對於面前的美食是全不諱忌的吃着,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地,他已經把一碟吃完了。
「小智,吃吧!魚肉還多的是。」
話是這麼說,但是那實在難以入口。
然而,富士老人仍然堅持要小智把活生生的生魚片吞下去。
「吃吧,如果連這個你也受不了,你不會受得住接下來我要帶你看的東西。」
不單富士老人,連芹澤博士也一樣向小智點頭,看來接下來要知道的資料會有點血腥內容。
細想一下,其實嘛,這鯉魚王都註定了要成為盆中飱,只是牠是在食客的面前被宰而已。不管如何被宰,本質上都是成為了人類的食物,當刺身也好,壓成魚肉罐頭也好,仍然沒有逃出牠的命運。
所以,眼前再血腥的畫面都只因為它發生在面前而已,平常吃魚沒有看到宰殺的一刻,讓人能夠不面對發生的現實而已。鯉魚王,到底還是成為食物。
小智手中的筷子把魚生夾起,那魚生仍然隱隱抽搐着,那是仍然有生命跡象的生魚片。放在面前的,是一片還沒死的肉。
沒死,也不關係了,已經沒救了,肉都被割下來了,其實和普通鮮肉沒分別。
終於都把肉放進口中了,那肉不如想像中在嘴裡會活蹦活跳,令小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溫度。在生魚片上,仍然保持了鯉魚王的體溫,那實在是過於鮮活的感覺,那讓小智感到自己口中是別的生命。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狠下心腸咬下去便是了。
咬下去的一刻,魚肉的纖維被牙齒所切斷,如同切斷了小智最後的疑慮,那不過就是一片肉,而且是很鮮美的肉,很好吃的肉。只要把負面想法拋諸腦後,那是一片美味無比的鮮魚肉,從沒嘗過的美味刺身。
真的,那鮮味嚐過了,超市那些一包包的刺身用魚肉完全被比下去了。不但是魚肉的功勞,刺身師傅就在沒人發覺的狀況下,也灑上了幾乎吃不出來的岩鹽,把鮮味提升到更高的層次。如果那不是一尾活魚,如此美味的口感實在沒有能抗拒的人。
不!怎可以呢?
那鯉魚王仍然是活生生的,就這麼當牠的臉吃掉牠的肉,太殘忍了。
腦裡確實是不認同,手上的筷子倒是誠實,嘴上更是正直。一片片的活魚肉,被接二連三送進嘴裡,停不過來。
太可怕了…
以為聽聞活魚刺身這回事,還真覺得駭人聽聞,覺得那真的太殘酷了,怎麼能為了美味而虐待小精靈?想不到今天,居然也成了其中一名作孽的食客。同時,小智也很慶幸。要是自己真的聽從母親的話成為了火箭兵團,享受那種員工福利和酬勞,那可是比吃活魚刺身更難自拔的罪過。
未幾,小智就把一碟吃光了,刺身師傅緊接繼續奉上下一碟的魚肉,直到食客吃不下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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