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馬戲團 - 第二十步

驚呼。吆喝。驚嚇。恐慌。欣喜。他將大部分人的表情收入眼裡，每一個都讓他背脊發涼。

貝雷帽飄在空中，然後緩緩落地。

他非常清楚自己張大了眼，眼裡所有空間全是楚迪被捆綁住的雙腳破入平靜水面的畫面。

水花四濺，像是浪花撞擊礁石般噴湧起，然後沿著玻璃流下。水缸裡因氣泡跟污漬而混沌，楚迪就像一支筆直的弓箭落入水中直達水底。

紅藍的鱗片在閃爍，每一小片的魚鱗彷彿都像刀片般鋒利，魚鰭就像宰殺畜牲的鐮刀。當楚迪一落入牠們的領地中，格爾森看見了牠們如小丑般咧開巨嘴，飽滿的下顎上有著滿嘴尖牙。

不。

一道紅色夾雜淺藍的旋渦在水中形成，他看見有個巨大黑色形體正在扭動掙扎，瞬間淹沒在血色龍捲風之中。

不。

紅如廚師那鍋肉湯的雲霧在水中暈開，狂亂的在水中擴散。他面色鐵青的看著染血的狂風中不停甩動的黑色鐵鍊。

不不不不！不行！

他咬緊牙關，理智在一瞬間崩解。等反應過來時他耳內充斥著血液嗡聲和觀眾不絕於耳的叫罵。隨著木棍用力敲擊水缸的撞擊聲——遠傳提姆的吼叫和他紊亂的喘氣聲都顯得格外飄渺。

「混蛋！快滾開！」有人罵道。

某個人的花生粒如雨般灑滿一地。「你這愚蠢的白癡！不要破壞表演！」

「誰來阻止他！他要毀了這場秀！」

他將那些怒罵叫囂隔絕於耳。一次又一次奮力揮動木棍敲擊水缸，但透明的表面卻一絲裂痕也沒有出現，奧古斯特一定該死的要人強化了玻璃表層。

忍住拉扯肌肉時的身體抗拒，他就算隔著水都能聽見楚迪的尖叫聲。那個崩潰、空洞且絕望的叫聲——他猛然想起母親的淚臉。

突然之間一隻少了食指與中指，剩下的指頭也少了半截的手掌猛然拍到水缸上。他僵直身子。

指骨明顯的露出，彷彿不是生長出來，而是被插了進去。殘餘的血肉緊抓這裂痕的邊緣，如絲綢纏在枯木般。肉屑與血液正將整缸水染了骯髒。

他發覺自己停止了動作，呆若木雞的看著一張面目全非的臉從旋風中露了出來。不光是眼皮被啃食掉，其中一顆眼球也已被咬掉一半，令人膽戰心驚到手腳發軟。

斷裂的鼻子散發著濃稠鮮血並在水中緩緩暈開，他隱約張著嘴——彷彿是在驚訝看見格爾森，又或者是在尖叫。

他看不見楚迪的下顎，只能看見類似頸部的地方，幾乎被用力撕裂，噴出的不是鮮血就是肉塊。

一隻噁心醜陋至極的怪魚突然游來，開始啃咬殘餘的手臂軟肉，那雙露出漆黑又艷紅的窟窿彷彿又睜大了些。格爾森無法移開視線，心跳更是猛烈撞擊胸腔。

怪魚露出滿嘴尖牙，每一顆都長如銀針尖如匕首。當牠合起嘴，咬住楚迪的肉下顎一往旁扭，他的肉彷彿比棉花糖還要細柔。

他再也無法舉起木棍，六神無主的瞪大眼看著楚迪被怪魚群慢慢分屍，甚至有肉塊或者殘破的器官隨著水流轉動，男孩的破舊衣物很快就沉到水底。

他的背脊彷彿被刺骨的涼風折斷。

一股強大無法反抗的拉力讓他瞬間跌倒在地。

許多雜音在他看見大牙的面容時湧回，怔悚不安的感覺佈滿他全身的細胞，然後吞噬他的感知。

觀眾還在怒吼，罵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咒罵跟侮辱字眼。他被大牙強硬拉起，這次壯漢小丑結實如牛的手臂扣住格爾森的脖子，使得他因咽喉壓迫而倒抽口氣。

在大牙把他半拉半拖的弄到後臺前，他看見了鷹架上的小丑女再次秀出鐵鉤，身體朝下雙手緊抓著奧古斯特的其中一隻手臂。

一個鬆手，小丑團長翻了圈然後安穩的落地。抬起頭時臉上的面具顯得更加陰森，邊緣似乎就要崩裂，然後露出因憤怒而擴大的笑顏。

奧古斯特不慌不忙的走到水缸旁邊，然後一手放在後方，一手優雅的舉起。「噢，我親愛的觀眾們。你們看，我們的表演是如此的真實，連我的工人都擔心會出意外。」

他的聲音溫柔到令人害怕。「不過別擔心，我們偉大的魔術師已經成功逃脫，來啊！看看上方！」

當他一說，聚光燈額外照向架子上的小丑女跟一個穿著跟楚迪一樣的——小丑。

不過顯然觀眾沒有絲毫察覺。

他們愣了幾秒接著就歡呼鼓掌，甚至起身吹口哨大笑，彷彿楚迪的死亡只是一個毫無重要性的笑話。

他因源源不絕的怒火和缺氧的痛苦而面紅耳赤。

還來不到外頭他就奮力掙扎，他想嘶吼、要所有人睜大雙眼去看——看那個可憐的男孩是怎麼死的。即使過程噁心，那也是唯一能讓所有人看見小丑醜陋真面目的時刻。

似乎明白他想做什麼，大牙捂住他的口部，將他拉至帳篷外面。奧古斯特過沒多久也出現在他面前，他的面具已經摘掉，那個笑容從沒如此可怕到讓人頭皮發麻。

在大牙鬆開他退到一旁後，奧古斯特用力將他踹倒在地，還故技重施的猛烈踹他，讓他感覺肺部的氧氣都被擠了出來。

不知道痛苦循環了多久，他滿嘴已是散不去的鐵鏽味。奧古斯特用鼻子呼著粗氣，一腳大力的踩在他的胸膛，他發出吃痛的哀嚎。

破皮而顫抖的雙手握著奧古斯特踩著他胸口的腳，卻沒有力氣反抗起身，眼花撩亂下左眼看著彎下身的小丑團長。

奧古斯特面色凜然的從腰際抽出了一把左輪手槍，然後對準他的眉心。格爾森猛然睜大眼。

「你真讓人束手無策啊，曼德先生。你做的事情總是令我驚奇，我也好奇你在我開槍打碎你的腦袋時，你還會不會活著。」

他歪頭笑的樣子彷彿真的考慮要這樣做。

那雙黑眸瞪的比圓月還大，瞳孔幾乎因各種情緒而縮放，虹膜色澤則比現在的天空還要暗沉。垂下的頭髮稍微遮掩了臉部，使他的面容看起來特別黯然。

在令人窒息的緊繃時刻，奧古斯特突然扭了一下脖子使臉部扭曲，隨後閉起眼像是下了什麼決定。

「不過，我不會。」

格爾森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有些減緩。

「下次，你膽敢再闖入我的表演，我即使不會殺你，我也能殺別人。」他看著他，露出了猙獰的咧嘴笑容。

「比如你的同伴提姆·亞伯拉罕，摯友勞勃·蓋達斯，噢！還有一個你非常熟悉的一個人——諾蔓頓·曼德。」

驚慌失措讓他不顧疼痛的嘶吼，努力的在那個重如岩石的腳下掙扎，卻只換來另一陣拳打腳踢。

在頭暈腦脹下回想起奧古斯特的眼神，他就知道這人連他父親住哪都明白。忽然之間，格爾森才領悟到奧古斯特是多麼可怕的一個人。

「即使是小丑後補也必須受到懲罰，曼德先生，你必須為你今天在表演上的行為負起責任。」

奧古斯特移開腳看向站在一旁的大牙。「Tolle eum in caveam.」

等他大概猜測到那句話的含義，一個巨大的拳頭襲來，讓他的面門以及頭部接受撞擊之後，沉沒在眼前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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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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