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馬戲團 - 最後一步(完)

做不到，一切都太遲了。

希望像是細沙從他手中縫隙溜走，無形的悲痛漸漸灌入他的體內。他感受到的不是窒息，而是彷彿有許多雙手撕裂他靈魂的痛楚。

就像有人把時間握在手中，像是囊中物一樣的利用，接著毀滅別人的人生；劃破的傷口流出的再也不是鮮血，而是將人囚困在回憶裡的悲恨。

為什麼他總是把愛的人拖下水？他彷彿是個沉重的船錨，一入黑暗的深海，就再也沒有見到曙光的機會，而被他鐵鍊纏繞的那些人，更是沒有存活的可能。

奧古斯特坐在虎皮椅上翹著二郎腿，一手撐著凹陷的臉頰，沉重的黑眼圈與蒼白如地雪的肌膚形成恐怖對比。

帳篷裡除了他一個小丑之外還有大牙跟小丑女。安柏的哭聲和雜亂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像是個可憐的乞丐，跟小丑華麗的樣貌又是一大對比。

格爾森站在門口，不敢接近安柏，就怕大牙會因此扭斷她纖細的脖子。他也不想靠近奧古斯特或小丑女，他只想逃離這個他媽的世界，離開悲傷與恐懼。

奧古斯特第一次臉上無笑，看起來就像一具彩妝布偶了無生氣的面對他，黑眸漆黑的反射燭光的明亮，裡頭燃燒的火燄卻沒有絲毫溫度。

「曼德先生，有耐心的人不是沒有底線。看來你不是很了解這個道理？」

他不禁咬牙，胸腔怒火燃燒。「我一點也不在乎你的耐心，去你的，你這該死卑鄙的殺人兇手。」

這讓大牙用拉德提斯語對奧古斯特說了些話，直到後者冷漠的看了大牙一眼。

面對他奧古斯特的臉上浮現輕微的笑意，他知道自己的話挑起了他的興趣，那個笑容讓他寒毛直豎。

「我還以為你需要時間思考真相呢。曼德先生，看來少了一隻眼，你發掘真相的能力反而變好了。」他像隻小鳥一樣歪頭嘲諷。

他左眼圓睜抽了一口寒氣，父親死去的回憶從頭在他腦袋播放一回，他無法平復心臟血液的加快。奧古斯特毫無悔意的承認讓他反胃，雙腿更是發軟。

「你為什麼要殺他——我父親從來沒有傷害人！」他終於哭了，憤恨讓他臉龐扭曲，淚水就像玻璃碎片一樣刺痛他的肌膚，熱燙的就像熔岩。

奧古斯特猛然雙眼睜大，就像蛇遇見敵人一樣昂起頭部，幽暗的眼眸露出一絲強烈的痛苦。他拿起桌上的匕首，用力插在木桌上，然後往後劃，讓人怔悚不安的聲音蓋過安柏小聲的抽泣。

他從沒見過奧古斯特這樣的笑容，複雜的情緒被他的嘴角勾起，蒼白的皮膚上彷彿被黑暗的怒火烤至龜裂，眼中的火光卻顯然晶瑩的悲恨。

「你好愚蠢......」他夾道笑聲的低吼，聲音中彷彿有兩個人聲，他剩餘的手指握緊刀柄。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過作為偉大的父親怎麼會把骯髒事告訴自己親愛的孩子呢。噢，多麼慈愛的父親啊！讓自己的孩子活在愚蠢幻想，可悲﹑可笑的諾蔓頓·曼德先生。」

他不允許他這樣侮辱父親，他的父親是個正直的警察。這也是為什麼他要離開家鄉到葛雷果夫讀警校——為了像父親一樣，好讓家人驕傲，但現在不僅讓家人失望透頂，甚至還害死了親愛的他們。

他哽住呼吸，痛苦猶如石頭卡在喉嚨。格爾森皺起眉頭，鼻翼因怒氣顫抖。「閉上你骯髒的嘴，永遠不准這麼說他！」

沉默幾秒，奧古斯特爆出像玩具猴子的笑聲，音量大而震撼嗓音尖細而刺耳。他倏地的站起身，笑聲如同一連串的噩夢揮之不去。

「你果然適合當小丑，我愚蠢的曼德先生。聽聽你說的話！你變了——變得更好，更加精明了。」

那些話刺進他的胸口，他的確變了，殺了奧古斯特的想法從父親死去的那剎那就不停盤旋在他的心頭。

奧古斯特把雙手放在背後，腳步輕盈的走到安柏面前，他神經咆哮著要奧古斯特離她遠一點。安柏不敢退縮，因為她的後方就是龐大如樹的大牙，所以她只能緊閉雙眼發出小貓般的嗚咽。

「親愛的曼德先生，可愛又討厭的佩迪洛小姐，我們來玩場遊戲吧。好嗎？」奧古斯特雙腳像猴子跳躍一樣的在原地來回跳動，用能逗樂小孩子的語氣對他們說道。

安柏因恐懼而全身發抖，嘴唇抿成扁型的樣子，而他則是僵直的望著他們，話語無法形成。

奧古斯特轉頭瞥了他一眼，嘴角以不自然的角度往下凹。霎時他用力掐住安柏的頸子，她驚恐的抽了一口氣，而他惶恐的跨出了一步。

「問話要回答喔，這樣場面才不會很難看。」說完，奧古斯特露齒一笑。「我說——你們要不要來玩遊戲？」

安柏哭著點頭，雙手握著頸子上強而有力的手。格爾森沉默不語，他知道這個遊戲攸關生死，但為了安柏他必須答應。

「哎喲，怎麼扭扭捏捏的，曼德先生。別害羞嘛！這樣拖下去，我想我就會不開心的先殺死你第一個籌碼囉。

外頭那群打算偷走我表演者的人，真的以為我不知情嗎？噢真是可愛，他們還找了個假扮警察小丑幫忙呢，但就連他都自身難保了。」

他惶恐的睜大左眼，奧古斯特指的不是安柏，而是雪儂他們。他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計畫，怎麼辦？

無計可施下他咬牙，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如果你願意放了他們全部，還有安柏，那我就陪你玩。」

奧古斯特雙眼為之一亮，立即鬆開安柏。「當然！反正那群人帶走的都是瑕疵品。只可惜我沒辦法放走她，因為我們可愛的安柏已經參加了遊戲。我們都知道中途退出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皺眉緊張的看著哭的泣不成聲的安柏。「你一開始沒有——」

「好啦，我們已經完成第一局了。現在是第二局，我最喜歡的遊戲。兩者二選一。」奧古斯特坐回椅子，用饒富興味的口氣說道。

他的靈魂彷彿被黑暗的網子捕獲，成為獵人囊中物後便無法動彈。他的心臟猛跳，每次他給他選擇的機會，換來的卻總是死亡。

奧古斯特看向大牙，然後頭撇了帳篷另一個門口，後者不發一語以靜默的步伐離開帳篷。格爾森緊盯大牙離去的地方，他的血液變成了毒液侵蝕骨肉。

是誰？提姆嗎？還是——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媽的放開我！我是警察，你們把格爾森怎麼了！喂！大個子，回答我！」

一聽見聲音，格爾森差點尖叫。

不，這人比誰都不行——不要，不能是他！

當勞勃被大牙拖進帳篷，看見他震驚的表情而露出訝異的時候，他感覺不到心跳聲，不不不諸神憐憫我——

「來吧，曼德先生，你想留誰的命？是勞勃·蓋達斯先生的，還是安柏· 佩迪洛小姐？活命的那位我就放他走。」奧古斯特邊說，手上還握著一把警察常用的左輪手槍。

不行，他恐懼的看著自己的摯友和承諾保護的女孩。兩個人他都在乎，他們都很重要。奧古斯特肯定看準了這點，想要藉此傷害他。

「格爾森，你不用聽他的，這個混蛋是個他媽的瘋子。在半路公然綁架警察，你們這群混帳準備吃牢飯吧！」勞勃怒道，卻反被大牙扣住頸部。

奧古斯特咧嘴咯咯笑，彷彿覺得勞勃的話十分有趣。他感到毛骨悚然，手只能握成拳頭。

「哎呀呀，看來你有個無法管束嘴巴的同事呢，曼德先生。快選擇吧。是要摯友還是所愛？你有三秒。」

剎那間，一個聲音竄入格爾森的腦袋。他無法反抗，那個聲音像是啟動了什麼開關。他無神的抽了一口氣，瞬間眼花撩亂。

當你聽見數字三，你會把腦中的聲音當成諸神們，聽我們差遣。

他覺得身體頓時輕鬆的毫無負擔，腦中的聲音柔和就像諸神一樣，他覺得自己願意服從諸神任何的指令。

如果有人要你選擇摯友還是所愛，聽從我們的話，選擇所愛。

他不自覺的微笑，他當然會聽從眾神的話，祂們的話永遠是對的。

他雙眼迷茫，眼前彷彿沒有任何人似的。

選擇所愛。「我......選擇她。」

迷霧在他說出話的時候立即消退。

不知為何，格爾森覺得自己剛才失去意識了。儘管他對現況一頭霧水，只覺得剛才身子飄飄然的，以至於此刻回神，他滿腦子困惑。

看著奧古斯特站起身對他露出瘋狂的表情，那個讚許的笑容讓他背脊發涼。他說了什麼嗎？

他無意間說了什麼？

「選得好啊，曼德先生。」走到勞勃與安柏之間時小丑團長這樣說道。

他搞不懂勞勃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更不清楚自己的心跳為什麼跳得如此慌亂。

彈指之時，奧古斯特舉起左輪手槍往勞勃頭上開槍。腦袋還來不及明白情況，他只下意識的崩潰嘶吼，想也沒想的就衝過去抱住摯友癱倒的軀體。勞勃眼中的光芒就像一盞燈被關上。

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他心如刀割的哭泣，左眼的淚水滑下頰面滴落在摯友空洞的臉上。他害死了勞勃，害死了他在乎的人。

「安柏，妳可以走了。妳的遊戲結束囉。」奧古斯特說道，他淚流滿面的看著同樣在哭泣的安柏充滿同情的看著他，走過他時還悄聲道謝。

他感到一陣空虛，他以摯友換來一段一廂情願的感情。安柏不愛他，事實上他也是如此。他知道內心深處只不過是將對母親的愧疚，轉換成保護這個女孩來贖罪。

就算剛才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但他顯然愚笨的選擇了她，拋棄了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勞勃。

他從沒如此恨自己。

「你不想知道她去哪裡了嗎？」奧古斯特蹲在他面前，玩著手槍說道。格爾森可以立即伸手搶過來，然後殺了他，但空虛擄獲著他，他沒有力氣。

「放過她。你說過的。」他氣若遊絲的說。奧古斯特笑著砸舌。

「我的確放了她，不過呢......我得跟你說個小秘密。你親愛的安柏現在正跟一個你很熟悉的人在一起，還記得提姆·亞伯拉罕嗎？」

見他困惑的皺眉，奧古斯特對站在帳篷外頭的大牙做個手勢。

接著有兩個人被推進帳篷，提姆狼狽的銬著手銬出現在他眼前，安柏則是被大牙扯著頭髮要她跪到他身邊。

「不要傷害她！」聽見她的哀嚎提姆著急的開口。等安柏跪到他身邊時，關切的眼神讓格爾森站起身，一股幽暗的領悟吞噬他的理智。

他們不只是認識，他們是對方的愛人。

「曼德先生，既然你已經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了，我再跟你讓你看看你忽視掉的重點吧。」奧古斯特靠著他的耳邊嘻嘻笑著說，他的呼吸急促，瞪著跪在眼前的兩個人。

小丑團長蹲下身用食指播開提姆額前的頭髮，後者緊張的看著他。

「……你答應過的，只要我幫你指導格爾森，而安柏答應你誘惑他，你就會讓我們離開馬戲團。現在為什麼又抓住我們？」

提姆用毫無情緒的語氣顫抖的說，彷彿這是預先好的臺詞，而他的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震驚的格爾森。

這一切都是騙局。

安柏騙了他，說出那段也許不存在的悲慘經歷好換取他的同情——真相的衝擊就像巨浪吞沒他整身。而提姆知情，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策劃好的，所以從他追著火車，提姆打開門那剎那就——

「你們一直在騙我。」他既震驚又憤怒的說。

安柏哭了，而她懊悔的眼淚只讓他窒息，提姆則是垂著頭不發一語。那些友好、那些相處，他急促的呼吸，一切都是為了達成他們自私自利的願望！

奧古斯特大笑，站起身轉身接過小丑女手上的一個鐵桶。他轉開鐵桶蓋子，接著將裝在鐵桶裡的東西倒在他們身上。

是油。

奧古斯特把空鐵桶丟開並站到一旁，將手槍卡榫按下，對準流在他們身上至地板的油。

「現在，最後一局了。曼德先生，你要放了他們嗎？」

流著無法抑制的淚水，憤恨夾雜其中。如果他們沒有做出那些事，或許有些錯誤就可以避免，而他也許就不會失去勞勃或某些人。

都是因為欺騙。他們的背叛讓他窒息。

「拜託你，格爾森......放過我們。我從沒有心欺騙你。」安柏淚眼婆娑的懇求。

他的心中有東西正在滋長，一股醜惡狠毒的感受撕裂他的理智——他居然選了騙子而不是勞勃！

「不。」

那個字一脫口，槍鳴就響起。

火苗迅速竄起，覆蓋安柏與提姆全身，尖叫聲隨著火紅的火燄高升也隨之高昂。他沒有任何感受，看著黑影在火燄中如蟲扭動時也沒有任何情緒，麻木似如毒藥又或是解藥充斥他整個人。

片刻，火焰中只剩下兩具癱倒在地的黑影，但火勢並沒有停止，反而肆意的往周遭開始蔓延。大牙不發一語的走出去，小丑女只看了他一眼，接著也消失在帳篷裡。

「真是精彩的遊戲。」奧古斯特愉悅的嘲弄。

他二話不說咆哮的衝向奧古斯特，一拳將他打到在地。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惡魔——這一連串的悲劇、他父親的死才會發生。

格爾森用力將拳頭打在他的白臉上，製造艷紅的色彩。

「諸神在上！我要他媽的殺了你！」他朝被他打的面目全非卻仍然狂笑的奧古斯特嘶吼。

後者睜大驚悚黑眸。

「那就殺吧！動手啊！挖出我的心臟，替那些人報仇啊！」奧古斯特仰頭對他露出滿臉鮮血的咧嘴笑。

他咬緊牙關，迅速站起身拔出桌上的匕首，拉起躺在地上的奧古斯特，將刀尖對準他的心臟處。

可他卻下不了手，明明解脫近在咫尺。殘存的良知彷彿纏住雙手，他痛恨自己的退縮。他紅腫的雙眼對視著黑眸。

「為什麼？為什麼殺了我父親？我跟你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

奧古斯特表情詭異，彷彿覺得好笑。一開始以為他會就此沉默，下一秒他卻開口：「你父親——曼德警官，毀了他一生的心血。那次的搜刮，他們找到他的研究，一把火就毀了他的全部。」

格爾森沒想過他會說實話，而真相讓他瞠目結舌。安德雷亞斯女兒的話也證實了他的話的真偽——可他沒想過那個警察竟是自己的亡父。

「是誰？」

儘管已知，他卻想親耳聽見。

火光照耀四周，黑眸卻黯淡無光。奧古斯特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卻發不出笑聲，眼神裡更空無一物。

「你知道他是誰——安德雷亞斯·維薩里，我的安德。」

這言下之意讓他措手不及。原本只想面對父親是間接導致安德雷亞斯崩潰的人，卻沒想過會藉此發掘另一個真相。他顫抖起身並退了一大步。一個閃神奧古斯特就將匕首搶了過來。他頭昏腦脹。安德雷亞斯的外遇情人——大寫A——

奧古斯特看見他的恍然大悟，於是歪頭證明他的猜測。

「看你的表情我想你大概清楚了，遊戲已經結束。讓我來緩解你的痛苦吧——我就是瑪蒂達·安史塔利。」

真相出來了，紅手套上的大寫A說的就是奧古斯特，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會認識安德的前妻，但為什麼其他人說瑪蒂達是個女人？

然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復仇而做出的計畫。

眼前瘋狂的男人突然仰天大笑到全身顫抖。下一秒，奧古斯特伸手把匕首捅進自己的心窩，格爾森僵直身子。

鮮血從他的口中流出，他眼神狂野的笑著。「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相同在哪裡嗎？我們都失去了所愛的人，嚐到刻骨銘心的痛苦。這就是我要你父親嚐盡的痛苦，可遠遠不夠——一直以來都不夠。」

鮮血猶如顏料沿著嘴角流下，在他慘白的面容上作畫。

奧古斯特的身體開始重心不穩，但他就像風暴中的枯木一般倔強站著，而黑眸當中強勁的悲傷使他錯愕。

「為了我的安德，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我要這個世界隨著他一起瘋狂，如同能牽動氣氛的小丑，這會是我最後一場演出。」

不知何時語氣不再是瘋狂與戲弄。奧古斯特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茫然，彷彿靈魂已經遠去，只剩奄奄一息的軀體凋零。

也在那時心中不願意的領悟到——眼前這個恐怖的小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就算他做的報復實在過於殘忍，但造成奧古斯特的世界崩塌的人——還是他的父親。

種種線索拼湊起來，他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他的父親奪走了他的愛人——同時也是奧古斯特的一切，使他想要報復他的父親。造成一切悲劇的源頭都來自一個好人的職責，和一個失去一切悲傷之人擁有的憤恨。

或許本質上，這無法怪罪任何人。

原本應該是好人的人卻因責任而做了蠢事，原本以為是邪惡的人卻擁有千瘡百孔的心靈。在這個世界當中，或許沒有東西或是任何人都是絕對的。

奧古斯塔手中的刀鋒突然往外一扭，他咳了一聲，伸手硬是扒開自己的血肉。怵目驚心的畫面下借助匕首劃出的開口，將血紅的心臟拉出來。

他的面容猙獰，彷彿曾經的容貌都已被痛苦摧殘到無法識物。

鮮血淋漓的心臟在手中彷彿是噁心的肉，鮮血彷彿果汁般，沿著奧古斯特的手臂錯縱的滑下。格爾森無法動彈，看著他跌在地上，臉上堆滿驚悚的笑容。

「果然是紅的。」他知道奧古斯特氣若游絲這句話不是對著自己說。

小丑團長的雙眼漸漸黯淡，手上的心臟毫無動靜，彷彿已經奪走了軀體全部生命力。不到幾秒，奧古斯特就斷氣了，臉上仍殘留著痛苦扭曲的恐怖微笑。

等他意識到一切都結束時，內心只剩無境空虛。

火勢大到吞沒整個帳篷，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咳嗽，更不知道自己被那個高大黝黑的愛德華帶出帳篷。

他滿腦子只回想著全部人死亡的面容，和奧古斯特那茫然卻又悲傷的眼神。

————

清晨通往葛雷果夫的火車準備發車了，在火車站他發現了幾乎整個城市的人都在討論昨晚莫名的火災燒毀了有名的TERROR馬戲團。

許多人因晚上放假而逃過一劫，但也有些人死在火災中，而貝羅恩的警察正在調查這次火災的原因。

他走上火車，臉上乾淨的繃帶雖然引人注目，也略帶一絲冷酷殘留在他臉上。他單手插在口袋，撫摸一個染血的懷錶，另一手拿著簡便的行李，裡頭全是摯友遺留在旅館的東西，他打算帶回去給摯友的家人。

後頭有人向他道別，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找到座位坐下後，他靜靜的看著窗外，腦中什麼事也沒有想。原本他以為身旁不會坐人，但不久之後，一位帶著寬大黑帽子，身穿莊嚴樸素喪衣的女人坐到他的身旁。

看見那張精緻臉蛋和金黃色的頭髮後，他知道是誰，那雙俏皮的眼睛露出意外的善意，紅色嘴唇勾出的弧度也沒有嘲弄意味。

他沒有打算趕走她，女人也沒有離開的意願，因此兩個人仍舊沉默不語。不久，列車長表示即將發車，接著火車鳴笛一響，車子開始往前移動。

「你打算去哪裡？」女人問。

他停頓一會，看著站台越來越小。

「不知道。」他看向她。「妳呢？妳失去工作了。」

女人輕笑一聲。「依舊道貌岸然啊，警察先生。」

他面無表情，心裡沒有任何情緒湧上。

「我不再是警察了。」話才說完，淚水卻凝聚在眼角。他不知道自己為了誰哭泣，反正一切早已逝去，他一無所有。

就像他，就像奧古斯特。

女人將帽子取下，露出盤起的整齊髮髻。她將頭靠到他的肩膀，他沒有推開，反而閉上了所剩的那一隻眼，讓淚水悄悄滑落臉龐。

女人拿掉手套，伸手與他十指交扣。他微微顫抖吸氣，但他不想要放開。他現在需要陪伴，他需要。

女人輕柔開口，聲音就像母親懷抱安慰著他。

「那就成為小丑吧。用笑容掩飾你的悲痛，這樣就沒有人可以知道你的痛苦了。」

他沒有回應，也沒有露出笑容，但眼淚沒再流出。他握緊女人的手，破碎的心開始設法找回完整的容貌。

「既然路途長遠，警察先生，想聽個故事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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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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