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滅 - 17 | Penana

　　游子婷、何泰極以及王鐵君都跟在小安之後，所有人的表情各異訴說著各種情緒。游子婷一臉慘白身子簌簌發抖似乎還在驚恐之中，衣褲沾滿了大片血跡卻沒有傷口。王鐵君眉頭緊蹙，戒慎恐懼，右手緊握入鞘長刀，一副隨時拔刀的樣子。何泰極依然還是那副吊兒郎當蠻不在乎的樣子。

　　小安面無表情，或者該說毫無生氣，已經裡裡外外變作另一個游達毫不熟悉的人，那雙不再擁有柔情的眼神出賣了她。

　　破窗邊的暴民也察覺這裡的騷動，紛紛群集過來，由群眾交頭接耳的細語擁簇而來的一行人，是兇惡的變形怪物？還是如同老頭的友軍？其他看似正常的人是否真如外表所視那樣正常？無數的疑問在游達以及眾人蜚語間成形，變成一條粗壯的巨蟒緊緊綑住游達的思緒，無法反應。

　　他們走近，離游達只剩幾步的距離，游子婷便快步跑至游達身邊。掌心傳來的一陣冰涼稍稍替游達過熱的腦子降了溫，他更加緊握游子婷的手，用行動告訴她——一切都沒事的。

　　小安像是被包圍一般，面對張彪、游達、游子婷，背後站著何泰極與王鐵君，更外圍站著其餘群眾。

　　游達隔著小安問何泰極與王鐵君兩人。「你們沒事吧。」

　　「沒事。」何泰極擺擺手。

　　「差點被幹掉。」王鐵君仍舊警戒地瞪著小安，似乎她下一秒便會轉身攻擊一樣。

　　「你……是誰？」游達問，像在問路上偶遇一位從前不那麼熟悉的國小同學。

　　「朋友，也能是敵人。」小安用著有如機械聲響的語調回答。「看你的選擇。」

　　「我能有什麼選擇？」

　　「相信。不相信。」

　　游達靜靜的看著小安，沉默的選擇。

　　「人類已經沒有希望。」

　　「那何必聽妳說！」一旁圍觀的群眾發出怒吼。

　　小安像是沒聽見一般接著說：「翅已經出現。說明行動開始進入到最後階段。」

　　「最後階段？」

　　「消滅人類是最終目的。」小安平鋪直敘的語調將這句話磨得格外銳利，刺痛每個人的耳膜，更深入每個人的心坎。

　　「為什麼！你是外星人吧！你們這些外星雜碎憑什麼！」一位隱身人群之中的正義之士發出怒吼。

　　「強。」游達感覺小安正在驕傲的笑著，但其實沒有，她仍舊面無表情：「我們比你們強。用你們的話是『弱肉強食』。人類照這個自然準則生存數百萬年。即使進入你們所謂的文明世界、都市生活。依然是強者由弱者身上榨取生存的養份。你們無時無刻都在奉行這項準則。直到被人侵略才感到不公平。人類果然是個弱小的種族。」

　　「去死！」群眾開始躁動，有人擲出一些不知名的物品，差點打中游達等人。「我們不要怪物幫忙！」「滾出去！」「殺了她！」

　　「憑什麼說人類一定會輸！我們活下來了！桃縣也有人啊！」一位中年男子在躁動的間隙中喊出。「團結起來，人類一定會贏的！」

　　「團結。」小安語氣依然平板，但游達卻能感受到這是一種輕蔑質問。「自相殘殺的物種的可悲幻想。」

　　「侵略者沒有資格評斷我們！」又是一道隱藏在人群的聲音。

　　小安無視那些聲音繼續說著：「大廈和老頭都只是未完成體。完成體的平均戰力約莫高出人類三到五倍。消滅人類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陽光普照的夏日早晨，在賣場的所有人卻感到一絲的寒意，游達等人最能感受這段言語中的震撼，因為他們遭遇過，了解到牠們有多強勁，若用三倍來計算，面對在場的所有人只需要十五個完全體的怪物便綽綽有餘，或許更少。

　　游達思考到更多。他想到全世界都陷入這樣的危機當中，突如其來的狼蟻襲擊，人類被分散在國家各地，接著侵略者用優勢武力逐一清除，最後剩餘的大型武裝集團人數根本只是滄海一粟不足為懼。

　　人類真的走上末路了嗎？

　　游達看了看小安，他明白她是一個善意的表現，或許她擁有異於牠們族類的思維，她想說的不是這些。游達問。「你有什麼辦法？」

　　「你加入我們。」小安伸出一隻怪異的墨綠的指爪指著遊達。

　　「瘋了！」「開什麼玩笑！」「加入你們還不如去死！」人群頓時喧鬧不堪。

　　游達並不理會一旁鼓譟、辱罵的人們，他極力釐清心中疑問與訝異，盡量平靜地問：「加入之後能幹嘛？」

　　「這是個機會。我無法保證一定可行。有可能能夠反過來利用我族的設備組織你的軍隊。」

　　「為什麼是我？」游達掩飾不了心中的訝異。

　　「還記得附子無法附上你身。」小安看見游達點點頭：「我猜測你血中有某種反抗因子。有可能轉化後還能保有自我意識。」

　　「我不懂你為什麼這樣做，你們不是同類？」張彪問出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小安那雙眼毫不畏懼地注視游達，他卻有一瞬間不敢與小安眼神交會，不是對那張清秀的外表害羞，而是畏懼那水晶體之後那個不明的靈魂。「我只需要接受不接受的答覆。游達。」

　　「當然不接受，我們一定能夠擊敗你們！」游達露出自認為最霸氣的笑容。

　　「殺了牠！」周圍的群眾齊聲怒喊，卻沒有一人膽敢上前一步。

　　「不行！把牠留下對我們日後反攻很有幫助！」游達制止了人群。

　　「不怕我殺光你們。」小安平鋪直敘的提問，顯然他們尚未掌握人類的語言訣竅。

　　「你會的話早就動手了。」

　　小安看著游達一會兒說道：「你們也到此為止了。」接著便朝著廣場的一角走去，人群紛紛走避。「好好享受這片刻的歡愉。」

　　小安便這樣獨自佔據商場的一角，維持著不至於不見蹤跡卻也無法彼此傷害的距離，一人望向窗外。

　　感覺像是集體中邪一般，方才狂亂的暴行就像另一個靈魂侵占了當時的肉體，不受控制的一切行為，當邪靈退去，一切彷彿如夢一樣令人不敢置信，所有的所有都是出自於自己。

　　人們逐漸由包圍陣形各自散去，有的隨地而坐，有些默默地清理善後，人們像是經過整夜的翻雲覆雨，在早晨空了一半的雙人床上清醒過來，悵然。

　　各種激情、慾望、以及情感如滿潮般淹沒整片心海，潮水退去只剩下無盡的痛楚、懊悔與罪惡擱淺，當高亢的情緒退去，人們開始回憶到痛楚，原來身邊的親人真正離開了，奪回了自由與尊嚴，發洩了憤怒，但人們心中卻感覺失去了更多，殺人的主謀與共犯衍生出的罪惡也啃食著自己。那些罪人求饒的面孔，像是灼紅的烙鐵沒入記憶，他們哭喊著不想死，像是無數尖銳刺刺腦中。

　　廣場像是陷入一場寒冬，窗外的夏日艷陽隔著一片玻璃窗潛入，試圖融去一座座的人型冰雕，融化的冰化成了淚水與深沉的嘆息。

　　張彪走近小安，在離小安與游達等人都相同的距離監視著小安。

　　在短短的時間裡游達經歷到各種不同類型的人才有辦法經歷的的人生瞬間，身心一旦鬆懈，頓時覺得全身乏力，他拉著游子婷用著幾乎算是拖行的步伐走到一處較為空曠且有陽光的地方躺下，游子婷也靜靜的躺在游達身旁，肩併著肩，她想起小時候做了惡夢，哥哥都會像這樣靠著自己跟自己再度入睡，或許已經忘記爸爸的肩膀是什麼感覺，但哥哥的肩膀代表安全是無庸置疑。

　　只是靜靜的，游達望著天花板，即使疲憊萬分卻不想睡，雖然豪氣干雲的說出人類能夠靠自己贏得這場戰役，可是下一步的計畫卻沒有任何具體的想法。

　　游達感到有人在他頭頂上躺下，他們頭頂著頭一同仰望。

　　「像這樣躺著是什麼時候的事？」何泰極沉靜的問。

　　「呵，」游達輕笑：「我們第一次登山，在營前的草地上，跟胖子他們一起看星星，還看見了流星呢！你許了什麼願？」

　　「呵呵，這麼久早就忘了。我記得你許了個大願。」

　　「這麼丟臉的事別說了……」

　　「哥說來聽聽嘛！」游子婷搖搖游達說。

　　「呃……讓身邊的人都幸福快樂，只是這樣而已，不過這個願望現在看來有點遙不可及。」

　　「有你我們才能走到這。」還未發言的王鐵君說。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休息吧。」何泰極停頓一下：「你轉身時我一定會在，所以放心吧！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度過之後的難關。」

　　雖然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都能夠感受到對方此時臉上正露出那種堅定支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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