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滅 - 12 | Penana

　　雨夜的陰霾已經完全遠離，月像眾神的瞳靜靜冷冷地望著這塊土地上的生靈。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一個庇護地，一棟四層佔地廣大的量販店，出入口全被各式各樣的雜物給堵死，遠看就像一座雜亂無章的資源回收場一般。

　　所有人的臉孔被月光洗刷的一片慘白，將緊繃的生死一線再加上一絲詭譎的旋律，尤其一路上安靜地令人發毛，雖然老頭說這是蟲群接受到另外一項指令，但這還是讓游達感到隱隱的不安。

　　不過不安沒有停留的太久，眾人已經來到庇護點前。靠近庇護所的周圍一看更像是一座垃圾場，周遭滿是深綠凝涸的色塊以及細碎蟲肢。

　　老頭像是看見眾人表情中的疑惑。「這裡曾經遭到幾次攻擊。」游達看著這片綠色血涸，不難想像當初戰鬥有多激烈。

　　整棟建築接近一個正立方體，最高樓層中透著微弱的光輝，不起眼的廢棄物中一道繩梯延伸而上，直達庇護所四層樓高的頂部。讓一群都市小孩攀爬這樣的設施再加上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爬完一趟腦神經又不知道崩斷多少了，不過何泰極、王鐵君以及張彪算是異數中的異數，一攀上就如壁虎遊牆，一溜煙便登上去。

　　老頭等三人沒有跟著眾人一同攀爬，只是看著所有人上去之後便離去，他們要再去尋找其他的生還者，以及那些蟲群接獲的指令究竟是什麼。老頭只留下：「這是他們身為人最後的價值」便離開，游達看著他們遠離的背影，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最後像三支羽箭直沒入黑夜之中。

　　天台大門門戶洞開，這沒什麼，那些蟲子不會爬牆或繩梯，也不會飛，即使現在有盜匪侵入，底下的人也會列隊歡迎。人類通常都在危難的時候才會想起同胞，尤其是在自己面對危難的時候。

　　可是事情並非沒有像游達設想的那樣，沒有列隊歡迎或是同族相擁而泣，連招呼都沒有打，底下人們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處，每個小團體各自佔據一小塊區域點著幾盞燈。整個賣場一片死氣沉沉，比起外面的街道更令人難耐，外頭起碼能知道是死絕了，而待在這裡則會覺得自己快死了。

　　王鐵君湊近游達身旁說：「你有感覺氣氛詭異嗎？」

　　「感覺……都像死了一樣。」游達一邊環顧四周，一面答。

　　經驗最老道的張彪也對這樣的氛圍感到不安。「他們在害怕什麼？這感覺好熟悉，就像……」

　　何泰極接著說：「就像被囚禁。」張彪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何泰極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這時一束燈光投向他們，光源處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嘿。」接著他便向游達等人走來。一位禿頭的中年男子穿著一件短袖襯衫，頂著養得肥碩的啤酒肚，用燈光細細地打量所有人。「唉……跟我來吧。」

　　一行人順從的跟著男人，卻不了解他嘆氣的緣由。

　　男人一面走一面說道：「叫我老劉就好了，唉……又有新人，我帶你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吧。」

　　「劉哥，我叫游達，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哥回過身來又嘆了口氣：「你們進到一個住著瘋子的牢了。」

　　何泰極聽見驚道：「老頭那傢伙騙了我們！」

　　劉哥急忙回道：「不，他們是好人，是英雄，真正可怕的是這些人渣！」

　　「有人控制這裡，那些假面騎士容許這樣？」何泰極馬上猜到事情的原委。

　　「我想他們並不知情，老頭他們很久沒有進來了，對吧？」游達問道。

　　老劉將眾人帶至一個服飾區，各類服飾折疊整齊的放置在陳列台上或井然有序的掛列著，所有的物件都維持在災難發生那一刻的情形。

　　「這裡有地毯比較舒服，我看你們有傷患的樣子。」老劉比了比黑衣人與女孩。

　　「太謝謝你了，那可以請你幫我找到醫療相關的人嗎？」

　　「沒問題，這有個醫生。」

　　眾人都尚未坐定，何泰極突然一拳砸上層疊的服飾發出一聲悶響「真是一群渾蛋，我去找他們理論！」

　　張彪伸手阻攔：「先冷靜，這麼多人都被治得服服貼貼，這事沒那麼簡單。」

　　「沒錯。」老劉點點頭，張開食指與拇指：「他們有槍，長短槍都有，我們手無寸鐵根本不是對手。幾天前也有個像你一樣的小夥子，被開了一槍丟去餵蟲了。」

　　「太過分了這些人！」游子婷拉著小安的手這樣說，小安也如搗蒜般點頭附和。

　　「唉……有許多人的家人、伴侶也被他們抓到下層去，你看看那邊那個男人，」老劉指著遠方一盞孤寂的燈照映一個凋零的靈魂：「昨天他的女朋友被抓去樓下，現在都還沒回來，這裡大部分的人都因為有家人在他們手上而不敢輕舉妄動。」

　　「我想八九不離十都死光了。」張彪不諱言的說。

　　老劉皺起了眉，他並不想說出這樣的話：「每個人都是這樣想，但沒有人願意相信。」

　　游達看了看子婷、其他人，再望向那凋零的剪影，彷彿自己的心也正在凋零一般，呢喃地說：「若是我……也不想相信……」

　　「唉……」老劉又嘆了口大氣，擺擺手離去。

　　這裡是一間四層的知名量販店，老頭等人由蟲穴一路逃到這裡，看中這裡的資源，花了一些時間將一樓的出入口全都封住，設置繩梯來進出。游達觀察了四周環境，這層樓擺設的都是一些民生用品，衣服、電器、清潔劑之類的，並且發現老劉口中的瘋子並不傻。

　　一般量販店為了讓消費者在店裡停留的時間長一點已增加購買慾望，會設計有如腸胃道一般的路徑，一但進入就必須走到底，於是頂樓便只有兩個與下層連結的位置。游達懂得，那瘋子也懂得。

　　眾人環坐一圈，游子婷突然問道：「這樣做到底他有甚麼好處？」

　　「沒有，但他也不需要。」王鐵君望著地，像在追憶什麼。「他就是要大家跟他一起死。」

　　「他瘋了嗎？」游子婷再問，顯然她很難接受這樣的回答。

　　何泰極背對著眾人橫躺在地，還在為剛才老劉所言之事感到氣憤：「靠！這還用問！」

　　「混亂使人狂亂，從前總是有人問世界末日時你會做什麼？及時行樂是最常見的答案吧，現在他就是這一類的人。」游達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說道，他想確認現在的位置。

　　「這個問題晚點再解決，先找東西吃吧。」張彪點起一根菸。

　　「痾……」負傷的男人在昏睡好長時間後終於轉醒：「……水……水……」

　　「快快！水！水！水！」游子婷聽見急得大叫，一夥人連忙四處找水。

　　飲下水後男子的氣色變好多了，在神智清晰後男子第一句話便是：「……小姐呢？……」他虛弱的問，卻不難感受到他語中的急切。

　　「在你旁邊，別擔心，我們現在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就好好養傷吧。」游子婷拍拍男人的額。

　　「小姐……還沒醒嗎？」男人看著身旁女孩問。

　　「我想她的精神受到太大的打擊，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謝謝你們……」

　　游子婷只是微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一陣金屬敲擊聲像是一種咒語，叫喚賣場裡所有半生不活的靈魂朝著它移動。老劉特意走來告訴游達：「這是發放物資的訊號，你們幾個男人也去，低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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