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達再次睜開眼睛已是黃昏景象,左右張望沒看見游子婷、何泰極、張彪、王鐵君、黃家寧、吳東仲,所有的夥伴都不在身邊,金色的陽光迎面蓋下,游達像個迷失在麥田中的小男孩驚慌失措。
他轉身,自己的身體拖出一道長影,撥開迷宮的麥穗。何泰極正向他走來,朝他提了提手中零食飲料。
庇護所依然處於沒有電源的災區,大多數的生鮮食品在夏季溫度下已經出現腐敗的情形,和平時代人們不喜愛的罐頭食品、垃圾食物這時反而成為主要食物來源。
「醒啦!」何泰極在游達身邊坐下,丟給他一包餅乾:「吃嗎?」
「其他人都到哪去了?」
「妳妹去看家寧跟東仲,鐵君跟彪哥換班,彪哥去哪我就不知道了。」何泰極一面吃著,一面說。
樓層的出入口聚集了人們,幾個便攜式的瓦斯爐像是野炊的煹火分散在人群之中,滾著水煮著罐頭、麵線以及像是火鍋的大雜燴,久違熟食的香氣勾引著游達的胃發出咕嚕嚕的渴求聲響。
何泰極聽見苦笑一下:「我勸你別過去。」
「怎麼?」游達不解。
「他們不是很歡迎我們。」何泰極看游達還是不甚了解的表情,便接著說道「因為小安,他們覺得我們也可能有問題。」
游達看看那端有說有笑的人群之中確實找不到屬於自己這一夥的臉孔,就連黃家寧這樣的女孩以及吳東仲這樣的傷者也被排除在外。
「還有,」何泰極補充道:「有些人認為那慘劇是因我們而起。」
游達啞口無言,他再次看著那些飽餐熱食的群眾。無話可說,即使他滿腹委屈,即使在這場反抗運動也經歷過生死一瞬,他與所有人一樣被老頭帶到這裡,有著同等的倖存者身分,只因為游達等人反抗阿東這樣欺凌弱者的暴徒,而他們竟然成為罪魁禍首,游達在心中提問:我們不是該跟所有人一樣都屬於受害者嗎?暴權落幕他不求感謝,因為這本來就不屬於他個人的成就,此時游達只希望群眾能給予他們一點同情。
游達嘆了口氣,扭開一瓶已經退冰多時的汽水大灌一口,隨後打了個長長的嗝,好似要將他滿腹的委屈都給吐出。
游達轉向何泰極問道:「那些蟲子有什麼動靜嗎?」
「有一些隊伍有來到這附近,但似乎沒有停留,還有多了很多會飛的怪蜂,應該就是她說的『翅』吧。」何泰極指了指角落的小安。
「嗯……看來不太妙。」
「我們有妙過嗎?呵呵。」
游達白了何泰極一眼:「有那些飛蟲,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必須想辦法離開。」
「離開?但這裡物資充足待上幾個月都不會有問題吧?等待救援來不是更好,怕飛蟲進來也可以用這裡的東西補強啊。」
「我根本就不期待有救援,打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政府有能力應付,桃縣得以倖存已經讓我十分驚訝,過了這麼久沒有政府或是其他國家的任何消息,我已經確定這是一場全球浩劫,各國無暇顧及其他國。」游達眼光一閃:「我絕不要坐以待斃!」
何泰極看著游達許久,最後輕輕地笑了:「好吧,反正你沒我也走不遠,等等再跟其他人說吧。」
「我想先去看看各樓層,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游達說完便起身走向人群聚集的樓層出入口,何泰極急忙跟上。
游達像是一場瘟疫地扼殺人群的聲音,原先說說笑笑的人群在看見游達頓時靜謐無聲,彷彿連呼吸都停止,所有的眼光如同火一般灼熱注視在游達身上。游達裝作恍若無事地穿過人群,一路朝往下層的電扶梯走去。
在逐漸深入漆黑的三樓時,游達的心宛若也浸到如墨的深海底那樣寒冷。旁人那些畏懼、猜疑的面孔彷彿成了層層枷鎖將游達緊緊捆覆,每一步都踏得艱難。
「游達!」有人從游達身後叫住他。
游達與何泰極一同轉身,一個中年微胖、滿身傷痕的男子捧著一碗騰著熱氣的肉湯。
「劉哥!」游達喜出望外朝著老劉走去。
老劉一跛一跛的走向游達,似乎隨時都會跌倒在地,游達見狀連忙快步上前攙扶他:「劉哥,你傷成這樣就好好休息,不要隨意走動了。」
在何泰極帶來的燈光照映老劉左臉上的瘀青腫包:「來,吃點熱食,很久沒吃到熱騰騰的東西了吧。」老劉轉向何泰極:「你是泰極吧,我再去幫你拿一碗。」
「不用了,劉哥,不用麻煩了。」何泰極連忙勸止。
老劉點點頭隨即轉向游達,雙掌覆上他捧著湯碗的手。「游達,我要代替所有人向你致上最深的感謝,沒有你們,我不敢想像現在我們會是怎樣,同時,我也要代表所有人向你道歉,人們還沒有從恐懼中走出,草木皆兵,對你們有所誤解,真的很對不起。」老劉輕輕拍拍游達的手背。
老劉滿是創傷結痂的雙掌顯得格外粗糙,卻令游達感到有股溫暖由手背而非掌心的熱湯流進心房。
「劉哥……謝謝你。」除此之外游達已經無法再多說什麼了。老劉只是笑著搖搖頭,沒多說什麼。
三人在停擺的電扶梯上隨意而坐,一邊說著攻擊前的生活種種,一邊輪流吃著那碗熱湯,談話間游達也向老劉說出要離開庇護所的計畫,老劉深表贊同也表示會替游達向其他人傳遞他這個想法。於是待熱湯飲盡游達與何泰極兩人便接著繼續被打斷的探索。
數小時後游達聚集夥伴開始說明逃亡計畫。
「我剛剛已經稍微研究過地圖了,我們現在的位置已經離桃縣十分接近,可是實際距離並不清楚,所以該怎麼走還需要再思考。」游達晃晃從二樓旅遊用品區拿來的雙筒望遠鏡:「我待會就會上頂樓觀察路徑,有人有什麼問題嗎?」
游達掃視眾人,沒有人有異議,彷彿一切都在他們意料之中,游達笑了笑。
「很好!」
今夜分外寧靜,除了夜風刷過土地、樓房的低喃之外沒有其餘聲響,游達像是一顆投入靜水中的石子,激起陣陣漣漪擾亂這份人間少見的寧靜。游達舉著雙筒望遠鏡朝著四周遙望一陣,再抬頭看看天空,漆黑的夜幕高懸著缺圓的白月,如同無數墨龍的流雲奔竄而逝。入夜光線本已微弱,不料天公不作美,今夜格外多雲月光黯淡,加上商場自身高度並不高,能見範圍實在有限到幾乎沒有參考的價值,游達搔搔頭,再看看四周環境後便回到四樓商場。
「天色太暗了,這裡又不夠高,能看到的東西並不多。」游達向何泰極等人說道。
「那不就連起步都沒辦法?」何泰極問道。
「那也未必,只要到更高的地方,天亮之後就可以看到一清二楚。」張彪叼著菸說。
游達聽完點點頭。
「在對面街道,離這裡大約一百公尺的距離,有棟商業大樓應該有二十樓,趁現在出發,等到天亮之後觀察清楚,晚上再回到這裡。」
「別把這事說得好像很容易。」王鐵君雖這樣說,表情卻頗為興奮。
「這當然不容易,相對的十分危險!雖然牠們的活動時間已經過去,但不表示不會受到攻擊,在那棟大樓裡會不會藏著我們先前碰到的那些怪物也不得而知,可是這一步十分重要也萬分凶險,所以我……」
「所以你別想去!我去。」何泰極帶著一貫吊兒郎當的笑臉打斷游達。
「我也去。」王鐵君半舉著手,顯得蠻不在乎,好像他只是順道過去拿個東西,而不是要踏入生死一瞬的極惡之地。
游達一時語塞,原本反覆思索得出的重大決定變得沒路用——自己親自上陣,即使有任何閃失對整體的傷害將會是最小。
他正想要再說些什麼時,張彪卻快了他一步!
「別再說了,就這樣定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比你想的更重要。」張彪看見游達似乎放棄了爭辯便接著說:「那個怪物說過,你的血中有特別的因子在,這也許就是人類致勝的關鍵,單看這一點,你的重要不言而喻。」
http://www.facebook.com/aerysdream
歡迎光臨
ns 15.158.61.4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