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空間擺滿各式健身器材,播放的音樂也和一般健身時聽得流行樂不同,是非常搭不上邊的古典樂,音質也像是被錄下來的原始版本,沒有其他修飾。
一個身影待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健碩的手臂很有節奏地反手拉著單槓,背部的肌肉線條因動作突顯出來,汗水沿著臂膀青絲下滑,胸前的藍色項鍊也跟著擺動。
桌上放著兩台手機,其中一台震動起來,那人毫不理會,又過去一個多小時他才走來桌邊,最先拿起的手機也是另一台。
他調換成一首鋼琴曲,然後用毛巾擦著汗、拿著黑色手機走進一旁的淋浴間,獨留那台手機在桌上震個不停。
等到他洗完澡回房穿好衣服,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小時,才將這台手機收進口袋裡出了門。
整棟房子只有他一人,乘坐電梯直達地下二樓,門叮的一聲打開,便有十多輛車子分成兩大排出現在面前,清一色爲黑,如同對照著他的衣著配色一樣低調。
展示燈光打在每輛車上,人影走到其中一輛坐進去,一台手機往副駕扔,黑色手機放到車座某個格子裡再輕輕往內一推,立刻自動縮進暗格隱藏起來,接著他方向盤一打,車子駛出車庫。
落染天回到美國之後,每天都在處理過去一年積累而成的工作,不止趙廷那邊還有金家,除去和林笙講電話的時間,其餘大部份都在辦公。
可能是這一年過得太快樂,現在有種被拉回現實的感覺,令他想再次重溫林笙那個美夢。
不過他知道等這裡結束後,就能真正沉浸在林笙的懷抱之中,所以是該收拾完全部的事情了。
車輛開進一處私人莊園,門口有幾個接待的傭人,落染天無視他們的引領,直徑把車橫停在別墅的庭院。
下了車也沒人敢對他的行為說話,紛紛彎腰行禮,落染天一個眼神都不給,走進傭人早已向他敞開的大門。
走廊開始便是富麗堂皇的擺設,無一不顯出主人的嗜好,像是對外來者展現出自己的身份地位非凡。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的落染天,仍然極度厭惡踏入此地,要不是被煩的得來一趟,他根本不想來,就怕弄髒了鞋子。
客廳門邊也有傭人行禮,落染天一踏進去,先聽見某人的聲音:「爺爺,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這件投資案我才是被陷害的那一方!是當初對方再三保證我才會相信他們的,你不能現在才說不管這件事情啊!」
沙發已經坐了人,兩男一女,還有一個跪在沙發旁神情慌張的男人。
幾人聽見門口動靜一同轉頭,落染天面無表情,隨便挑了張單人沙發坐下,完全沒說半個字。
金淮伊看見他的那一秒瞬間變了表情,毫不掩飾的憎恨,「這是什麼地方你搞不清楚嗎?竟然還有臉來?」
「淮伊。」另一張沙發上的男人皺著眉頭說:「他是你哥,從小我是這樣教養你的嗎?」
金淮伊面有難色,金仁泰都開口了,只能瞪著落染天不敢再說話。
坐在金仁泰身邊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王婧涵,見自己兒子被當面責備,不開心地瞥了眼落染天,對丈夫說:「淮伊他自有分寸,倒是有些晚輩⋯看見長輩不喊人,電話打了幾天也沒有一點關心,剛踏進家門還不先道歉,真不知道小時候到底有沒有學好做人的基本禮儀。」
王婧涵肯定也知道落染天的來歷,這就是她最痛恨的點。
當年得知落允熙過世的消息她比誰都要高興,結果等落染天被帶回金家的時候,看見那張臉她才知道落允熙居然生了一個男孩,甚至還是人人誇讚的優秀。
可是對這個突然進門的孩子王婧涵卻無法出聲阻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搶走本該屬於自己兒子的一切,所以她更恨了,從沒給過落染天一個好臉色,仗著金家女主人的位子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嘲諷著他的全部。
這麼多年落染天怎麼會不懂她的心思,但在他看來,王婧涵不過是敗者為寇的嘴臉在逞威風而已,敢怒不敢言。
應付這種人,落染天通常都懶得理,一句話都不想說免得浪費口水。
但金仁泰就不一定了,每次兩個人見面就是這種情況,金家是他在做主,不容許有任何人擺臉色給他看,「我就沒見妳打過一通電話給他,何況這些年有喊過他的名字嗎?王家就是這樣教導妳?」
王婧涵的氣只能悶在心裡恨得牙癢癢,坐在一旁觀察許久的金雄晏擺著黑臉,看似對兒子的處理態度很不滿卻沒有出聲喝止。
要不是因為金仁泰是獨子,所以他早早讓權想要退休頤養天年,誰知道才讓不到幾年,一個男孩就被金仁泰帶回金家,還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兒子。
金雄晏當下就氣了個半死,放著金仁泰掌權前在外逍遙了幾年,以為他是處理好所有礙事的東西才回家,卻沒料到還有個憑空冒出來的小孩。
最後金雄晏看了那張鑑定報告才將這口氣給吞下,但要把落染天看作是金家人他這輩子都辦不到,只認定金淮伊是唯一的繼承人。
金仁泰面色極差,「早就回國也不會回家待在外面幹什麼,都給你一年時間玩樂,難道還玩不夠?叫幾天了才肯過來,一來還非得把家裡氣氛弄成這樣才甘願,你是忘記我這幾年怎麼教你了嗎?」
「叫我來不就是為了興師問罪?」落染天事不關己地說:「我又何必來找罪受。」
「你現在是怎樣!」金雄晏忍不下去,大力拍著沙發,指著落染天罵:「沒大沒小,都還沒繼承就自以為了不起嗎?我金家還沒接受你這個私生種!你給我滾出去,永遠別再踏進來一步!金家一點都不稀罕你這個人!」
落染天不以為然,起身就要走,金仁泰緊皺著眉頭,臉色更難看了:「他是我兒子,為什麼就不能進來,給你這麼多年時間了還沒接受嗎,爸。」
「接受?」金雄晏不屑一顧地哼了哼:「如果不是你當年先斬後奏,他有可能進來嗎?不可能!我絕不會讓金家出現這種見不得人的東西!」
金淮伊和王婧涵聽落染天這麼不讓金雄晏待見,差點就笑出聲音,只能努力憋著笑,看他怎麼被掃出家門,沒有金家的他什麼都不是,充滿爛泥的街邊巷口才最適合他。
「見不得人?」
落染天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事情笑出一聲,隨後聲音又變得陰沉地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起碼我沒被狗仔爭相報導私人生活,也沒欠出一屁股債之後才跑回家哭訴⋯⋯這裡誰才是最見不得人,各自心裡有數。」
金淮伊本來在笑,一聽這句話笑臉都垮了,「你他媽在說我是嗎?有本事再說一遍啊,死雜種!」
「金淮伊!」金仁泰語氣放重:「鬧夠了沒有,這裡是金家,不是你在外頭花天酒地當大少爺的地方,嘴巴還嫌不夠髒嗎?你哥說的哪句不是事實,還要我說給你聽嗎?」
金淮伊馬上就閉嘴,死死盯著落染天,滿臉怨懟,雙手緊握。
王婧涵見狀,趕緊拉著金仁泰的手,「別生氣了,年少輕狂,淮伊那時候還小也知道錯在哪,就不要再罵他了!」
「小?」金仁泰甩開她的手,並沒有要息怒的打算,「都已經成年了還把他當小孩子看,就是因為妳管教不當放任他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他哥在他這個年紀都小有一番成就了,他呢,沒出息就算了還惹出一堆事情,讓別人拿金家當笑話看。」
王婧涵求情失敗討罵成功,雙手抱臂,視線看向另一邊也不說話了。
落染天看了眼時間,不想再和他們浪費時間,「我有事要走了。」
「你還能有什麼事。」金仁泰沉聲說:「投資案不是叫你看著你弟嗎?現在收購失敗了你責任最大,今天不給我個交代就別想走。」
對金家這些人,內心有一百萬個煩躁,落染天冷冷丟出一句:「我找了江遴湛談合作。」
在場聽見這個人名表情全變了,三人臉色發白,金仁泰則是緩和了不少,「江家兒子也來美國了?你什麼時候收到的消息?」
「重要嗎。」落染天靠在沙發旁,雙手叉進口袋,不耐煩地說:「只管結果就好,其餘的事我會看著辦。」
金仁泰一直以來都很滿意落染天的能力,天資聰穎學得快又具有領導者的特質,也是當初看中落染天的關鍵。
這才是他兒子該有的樣子,出類拔萃,社會頂端的佼佼者,只可惜不是名正言順地生在金家,但是瑕不掩瑜,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落染天越來越不受控制,雖然已經奠定了繼承的事實,但實質掌權的人還得是自己。
收購案的事情金仁泰能不再提起,只要落染天能補好被挖空的洞他可以不計前嫌,不過有些事情就沒這麼好說話:「玩了一年,就把所有的規矩忘了?」
說完,有個像是秘書的人快步走近落染天,低頭伸出雙手。
落染天一言不發,面不改色地把車鑰匙和手機從口袋拿出來給他。
秘書立即收起來,行禮說:「請大少爺稍待片刻。」
等秘書退至一旁,金仁泰端起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杯,聞著香氣也沒有馬上入口,說:「蘇薇最近都在等你回來,下午就去找她吧,沒理由要結婚了你們兩個還不碰面,婚禮當天也是宣布你繼承的事,美國和國內的政商還有各大媒體都會來,向次等人立下威嚴是很重要的事,給我做好心理準備再去,別丟了金家的臉。」
聽見蘇薇兩個字,金淮伊看了金仁泰一眼,嘴角悄悄上揚。
「我結婚你笑得這麼開心?」
金淮伊一頓,轉頭就見落染天看著自己,像是被人抓了小辮子,臉色說變就變,「你結婚關我什麼事?⋯⋯難不成要我在洞房的時候也加入你們一起玩嗎?」
「反正美國風氣這麼開放,如果哥你想試試看的話那我也可以⋯」他突然發笑的臉都有點猙獰,「這一年你都喜歡玩什麼花樣?要不婚禮前一天我們叫上兩三個女人來做幾個體位預習一下?」說完他自顧自的又笑了幾聲。
疼孫入骨的金雄晏也聽不下這番污言穢語,扯了扯金淮伊衣服,眉頭緊皺:「孩子家說什麼話呢!美國是美國,我們又不是美國人,不可以亂說話!蘇薇好歹也要成你大嫂了,得尊重她知不知道!」
金淮伊鬧也鬧夠,仗著有金雄晏會替自己撐腰,嬉皮笑臉地看著落染天,渾然不覺得哪裡說錯話,只顧著看戲。
其實落染天也是觀眾,他們幾個怎麼演他就怎麼看,到頭來還是一齣爛戲,「會談很晚。」
「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金仁泰不高興地說:「當初是誰救了你又帶你回金家,還提供你錦衣玉食的生活,要不是我,你什麼都沒有,到現在都還是個在街邊流浪的毛頭小子,我既然給了你一切也能把它收回來,你得一輩子感恩戴德。」
落染天無動於衷,在秘書將鑰匙手機遞還給他,或者轉身走出大門的時候仍舊一個字也沒講,全然把金仁泰說的話當成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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