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笙當機最久的一次，趙廷像是輸入到什麼錯誤語法，腦海全是這句放大變粗加紅劃兩條重點線的跑馬燈，讓他的表情呈現一片空白。
興奮和刺激都是林笙踏進來這裡之前的心情，現在兩種全沒了，被熊熊烈火燃燒殆盡。
林笙沒有任何心得，只想連同剛才的份直接把該算的帳算一算。
現在、立刻、馬上。
變化只需一瞬間，他單膝跪起在沙發上，雙手抓住落染天衣領往上提起，眼裡藏刀只差沒拿上手，語氣堪比冰天雪地：「你他媽到底還有什麼該死的事情瞞著我。」
JQ看見林笙的舉動徹底愣了，目瞪口呆，比剛見到他還要震驚千倍，其餘幾人都把他們當成一場大戲來看，紛紛吃起桌上的水果，非常幸災樂禍。
落染天知道這次躲不過了，但也深信著男朋友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對自己下手，拿出談判本領試圖讓他消消怒氣，還不忘帶上微笑：「冷靜⋯」
「冷靜？」
結果才剛說兩個字就被忘了冷靜是什麼的男朋友打斷。
「⋯」
「但凡你之前提示過一個字都不會讓人這麼火大⋯⋯」林笙怒氣值MAX，完全不想給他解釋，「現在他媽是要給我個驚喜嗎，讓我知道你考試讀書好棒棒？」
這段日子賭來賭去到底為了什麼？
林笙感覺自己像個白癡給人耍著玩，簡直成了人生一大黑歷史。
那邊吵得厲害，圍觀民眾卻不這麼想，趙廷從來就沒覺得如此暢快過，直到這一幕在他眼前上演，氣焰甚囂的落染天跌落神壇，在男朋友面前連口氣都不敢喘，總算找到人來壓制他了⋯⋯真爽。
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一人還有一人降。
落染天也沒見過火氣怎麼澆都澆不熄的林笙，只覺得完蛋，「我沒有要耍你或鬧著玩的意思，每次我都很認真從沒放過水，真的⋯」
為了顯現出自己的誠意，落染天抬手抓上林笙的手腕像以前一樣輕搓幾下傳達暗示，不斷向他釋出真誠又無辜的眼神，低聲說：「你知道我不會騙你，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輕忽任何一次賭約，相信我。」
往常的林笙可能落染天撒個嬌就什麼都算了，但今天林笙的打火機已經點燃炸藥，得炸了個翻天這件事才過得去。
最終落染天為了讓怒火中燒的男朋友熄火，中場喊卡，把林笙帶去樓上的房間，他們需要深入交流一下。
結果進房門後也沒講一個字，落染天拿出一套全新的睡衣褲給林笙先讓他去洗澡，看來是需要真正的水才能撲滅大火。
幸好時間和水起了作用，洗完澡的林笙趴在床上聽著嘩嘩水聲，沉澱著今天得知的所有事情。
塞進腦子的訊息實在太多，林笙累到都不想去思考為什麼小鬍子會同意讓落染天這個假大學生來櫻大唸書。
比起這個，扣除他們在櫻大的一年，落染天是如何用這五年唸到J.D畢業？
他甚至還受過傷需要時間康復，加上K.E的存在，林笙實在沒辦法想象這段時間落染天是怎麼度過的。
如果林笙的形容詞是廢寢忘食，那落染天肯定就是不眠不休。
落染天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林笙還是保持著原樣，雖然不知道他氣消了沒，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趕緊認錯才是上策。
跨上床，落染天用和林笙一樣的姿勢靠趴著枕頭，觀察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還在氣嗎？」
林笙無動於衷，這就讓落染天有點頭痛了：「笙笙⋯我真的沒有放⋯」
水還沒說完，落染天就見林笙默默靠過來窩進自己懷裡，摸不透他這一系列行為模式的落染天又改口說：「⋯笙笙？」
接著林笙又在落染天頸窩蹭了蹭，這個動作頓時讓他全身僵硬、腦子無法運作還冒出了好多問號。
林笙是在撒嬌嗎？
又蹭又抱的是在撒嬌沒錯吧？
不生氣了嗎？
應該氣消了吧？
當落染天內心一堆是吧對吧確認過無數遍時，林笙悶悶地說：「我以前⋯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是不是很可笑？」
落染天愣了一秒，立刻聯想到當初他們第一次吵架的時候，於是抱住他說：「不是，一點都不可笑。」
「明明就不知道你經歷過哪些事情，卻覺得自己懂得比你多⋯比你更能瞭解現實⋯」林笙把腦袋埋的更深，聲音都有些啞了：「原來⋯你過得這麼辛苦⋯」
難怪面對所有事情都能從容帶過，即便是再多的指責、罵聲或嘲笑，因為經歷過成千上萬次之後就已經習慣了，所以面對蕭善明和金淮伊的謾罵才可以不屑一顧，淡然處之。
「沒事的，笙笙。」
世上也只有林笙會心疼他的處境，願意去懂去理解，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抱不平，能夠包容他的一切。
落染天慢慢撫著他的腦袋，安撫他的情緒，「不要難過好不好，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傷心，真的沒事了。」
才沒有沒事，只是選擇了無視，然後繼續假裝不在意一切。
實則你該有多難熬才能走過這段路？
林笙很久沒這麼難以平復好情緒了，落染天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輕拍著他後背，耐心地等待他，「有人說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同，長大方式就會不一樣，但其實我們兩個也蠻相似的⋯都是被現實逼著長大，看見你的時候我彷彿見到了當初的自己⋯⋯所以想要拉你一把，不想讓你這麼痛苦。」
說完這段話之後落染天也沉默了一陣子，或許是林笙的關係，他不會覺得自己過去有多令人悲憫同情，也不後悔走上這條路。
因為他在這裡遇見了林笙，一個會珍惜自己、為自己擔憂，能夠一起分享喜怒哀樂的男孩。
只要能夠遇見他，這一切就都值得了。
「你可以⋯⋯說故事給我聽嗎？」
「好啊。」落染天沒有拒絕，「那你先答應我不要再傷心了，好嗎？」
林笙點點頭，總算肯抬頭看向他。
落染天揉揉他的腦袋，伸手把棉被拉蓋在他們身上，說：「想聽什麼？」
林笙想了想，說：「你在美國的時候。」
那就是上次故事的後半段，落染天對於林笙如此會抓重點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在療養院從昏迷中甦醒後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很消極，不斷在想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媽離開了⋯為什麼我還得面對他們⋯⋯也許是當時的掙扎和抗議，明知就算用盡全力也是毫無作用，但我還是開始不進食、不吃藥⋯打進的針頭也全都拔掉⋯遊走在絕望的邊緣似乎是我最接近死亡的時刻⋯⋯可是我卻很開心，或許我很快就能見到我媽也說不定。」
林笙垂著雙眸，靜靜地聽著落染天的故事，表情控制得了，但是心臟卻忍不住疼痛。
「每當我覺得不會再清醒時⋯最終還是會睜開雙眼回到現實世界。」落染天又把林笙抱緊了點，停頓一會才說：「後來我遇到一名老護士，她跟我說從我被送過來開始就一直照顧、觀察著我，她不知道我是誰只知道我很痛苦，對活著好像沒什麼動力。」
「所以我也很直接了當地告訴她，我確實想死，你們根本就不該把我救活⋯⋯老護士非常不能理解，指著我說年紀輕輕為何想要尋死，只是受傷而已沒必要這麼自暴自棄，我的母親好不容易把我生下來，我卻辜負她的期望想離開人世，要是她知道了那會有多傷心⋯」
「那個老護士說的話真的讓我想起了我媽⋯她拼死拼活撫養我長大，捨不得我和她一起吃苦，給了我足夠好的生活，花費心思彌補一切只為了不讓我寂寞，能夠讓別人知道我是在被呵護被愛的環境下長大⋯⋯但我卻因為遇到這種破事⋯而放棄了她所有的付出⋯⋯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不就白費她的人生了嗎⋯我是她⋯到過這世界唯一的證明⋯假如我死了⋯她就會被所有人遺忘掉⋯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過⋯⋯」
死亡不是結束，被遺忘才是真正的終點。
林笙起身吻著落染天眉心、眼尾、側臉和嘴唇，撫著他臉龐，輕聲說：「你媽媽把你教的很好，你真的很棒，是她最驕傲的孩子。」
落染天蹭了蹭他的掌心，微笑說：「那真是太好了，沒讓她丟臉。」
林笙又吻了他一下，把他抱進懷裡說：「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去思考，最後我得到了一個結論。」落染天閉上雙眼，繼續說著故事：「最愛我的人已經不存在了，可是我想活下去就必須找理由來說服自己，之後我發現極端的感情也能反映出一個人的動力⋯⋯所以我決定用盡所有的力量去恨⋯恨那個害死我母親的人⋯恨那個讓我失去一切的人⋯恨那個⋯什麼東西都無法保護、軟弱無能、一無所有的自己⋯⋯」
他們真的很相像，最恨的始終都是自己，無法守護住那些重要的人，只能用一生去自責和後悔。
現實就是這麼殘忍，即使不斷贖罪，逝去的人依舊不會再回來了。
林笙皺起眉頭，努力抱緊落染天，就像他當初的陪伴，一起熬過這段痛苦。
就算話語間充滿著無數悲劇，落染天的語氣卻依然保持著平靜：「我靠著這些撐過一天又一天，開始接受治療和復健，然後試圖向外界求救，可能是老天看我可憐，在嘗試第七次的時候就成功了，我躲過那些眼線找了一個資歷淺薄的小工人替我帶出去一封信，之後就和趙廷連絡上了，幸虧趙廷的父親長期旅居國外工作，所以我得到過他很多的幫助。」
「復健期間我重拾過去在樊大讀過的法律書，以前讀法律是為了正義，但那時候開始全都變了調⋯為的是報仇，為的是不再被人掌控，也是那段日子我才明白⋯世上根本沒有正義，法律是為了嘲諷人們才存在，只要夠有權勢就可以隨意忽略規則，全部的法律不過是為了包裝那些罪惡所衍生的笑話⋯犯罪者利用不正當手段所犯下的那些過錯，卻要受害者使用一切正當的規則才能讓他們付出代價，但這些代價的重量往往不及罪惡的十分之一，犯罪者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是受害者要一生承受百倍千倍的傷痛⋯」
那麼法律到底在保護誰呢？
「或許有人抱持著不同的觀點，以我來說不會再把法律當成仗義執言的一方，它不過是個讓我不會吃虧的手段。」落染天頓了幾秒，重回故事：「後來復健進行到一半，那時候的狀況是可以自理生活不用受人幫助，那個人看準了時機就叫我正式進入金氏開始為接班做準備。」
林笙皺緊眉頭，說：「你都還沒完全康復。」
「那又如何，我不過是一顆棋子、一個傀儡，傀儡必須是聽話、沒有感情的人偶。」落染天嘲諷一聲：「在趙廷他們想盡辦法要把我帶走前我就已經進到金氏內部了，裡面有多糟糕就跳過吧，我不想髒了你的耳朵。」
「在我瞭解金氏之後，我思考到光靠趙叔叔的公司可能無法達到我的目的，而且過程太危險又不可預測，我不能拿他的心血去冒險，出了事我能全扛下來但不能牽扯到他們，於是我提出了創立一間全新的公司，本來是要找個人掛名，可是趙廷堅持當掛名者，最後因為公司是趙叔叔資助我們創立，所以也只能順著趙廷的意思去走。」
林笙挑起眉頭，覺得趙廷的眼光不錯投資跟對人了：「但你要怎麼掌控營運？你不是被監視著嗎？」
落染天點了頭：「這也是我妥協的其中一點，最初那段時間公司都是由趙叔叔和趙廷在管理，我只能久久和他們聯絡一次，直到我考進大學後才真正和趙廷碰面正式接手。」
林笙聽出某個不對勁的地方，問：「你們是在學校碰面？可是趙廷他⋯」
考不進哈佛吧？
林笙疑惑的點落染天也懂，對這個事實笑了幾聲：「你是對的，當初樊大他連邊都沒碰到，這次能來櫻大還是因為重考才上。」
「那他怎麼和你碰面？」
「大學校園人多又混雜是個躲監視的好地方，而且一個人混在人群裡走進來真的不難，趙廷第一次還有點緊張怕被認出來，不過到後來他連警衛都混熟了，暢行無阻。」
林笙想象趙廷和警衛打招呼的方式忍不住笑了，有點佩服，不愧是當了老闆的人，膽子夠大。
「創立一間公司很簡單，但要經營公司真的蠻難，我們很快就遇到瓶頸了，毫無頭緒，公司基礎路線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可是很湊巧，就在這個時間點，我們遇到了JQ兩兄弟。」
兩兄弟本領過人，林笙立刻說：「他們也讀哈佛？」
「不是。」落染天搖了頭，說：「我是在療養院碰見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2023Happy new yea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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