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森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幕降臨，今晚的落日很熱鬧，吧檯前的座位正坐著幾位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讓其他客人時不時往那投去了視線。

林笙看著賴翔瑋熟練地操作咖啡機，做夢都沒想過會見到這個畫面，而且他們兩人的位置居然對調了，「整天翹課的賴皮鬼竟然沒翹班跑出去玩，天要下紅雨了⋯⋯」

此話一出，吳瑞和陳郁檒立馬捧腹大笑，吳瑞說：「笙哥！這麼久沒見你還是一樣幽默欸！哈哈哈———」

「⋯」

賴翔瑋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上班已經夠引人注目，結果還要被林笙這樣調侃，都快站不住腳了：「靠⋯我早就洗心革面了好嗎！這麼久沒見你就不能講點好話啊！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才站在這！」

「意思是其實你不想在這裡上班嗎？」

旁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段老闆掀開門簾手端著幾份看起來就很可口的蛋糕走至吧檯內，眼神帶有幾分審視盯著賴翔瑋，「在這裡上班真是委屈你了。」

「⋯」

說錯話馬上就被老闆抓包的賴翔緯冷汗都冒出來了：「不不不⋯段老闆不是這樣的，千萬別誤會啊，是林笙挖坑給我跳的！」

一語道盡無奈和被迫，其他人再度哈哈大笑，實在太久沒見到吃鱉的賴翔緯了。

繃著臉的段老闆盯了他幾秒，又突然一改表情笑出來：「那麼緊張幹嘛，你現在是落日的第一老鳥了應該要有點自信啊！」

「⋯」

賴皮鬼汗顏。

段老闆看向好久不見的兩人，將手中蛋糕一份一份給出去，說：「為了慶祝你們倆平安歸來，今天我全請了啊！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放開吃！」

吳瑞和陳郁檒兩眼發亮，齊聲大喊：「謝謝美麗的段老闆———」

宋謙也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謝謝。」

林笙道謝的同時還對吧台內已經忙到不可開交的賴老鳥說：「來一杯熱拿鐵。」

「⋯」

你剛不是喝一杯茶了嗎！還喝！！

但是賴老鳥又何德何能去反抗呢，只能含著淚水磨碎咖啡豆，說：「先吃你的蛋糕啦！」

眾人放聲大笑，店內一片祥和。

吳瑞吃著蛋糕，左右張望了一會，問：「廷哥沒要來嗎？我剛才還賴他的說。」

賴翔緯雙手一頓，本來快完成的咖啡拉花瞬間糊成一團白，還差點燙到手，「靠⋯」

落染天瞥了他一眼，將巧克力蛋糕移到林笙面前，拿起咖啡杯慢悠悠地說：「他說不想來。」

「哐啷哐啷哐啷——————」

咖啡用具從賴翔緯手中滑落掉進流理臺，他慌張的趕緊伸手去撈。

吳瑞還開口關心了他一下，「賴皮鬼今天失常哦——還是老闆在旁邊太緊張了，哈哈！」

「⋯」

明白其中真相的林笙也是看了眼手忙腳亂的賴翔緯，然後默默叉起蛋糕吃下一口。

「說真的⋯」陳郁檒拿著小叉子晃呀晃，說：「我們很久都沒有和廷哥說上話了，他好像很忙，只有幾堂課會出現，而且下課之後人就不知道消失去哪了⋯⋯為什麼勒？」

吧台忽然一片寂靜，誰也沒有說話。

賴翔緯看著雜亂的工作台與失敗的咖啡嘆了氣，說：「我進去拿咖啡豆，你們等我一下。」

他轉身離開後，段老闆向裡頭瞥了一眼，接著自逕走到吧台主位，說：「我來幫你們做飲料吧，想喝點什麼？」

吳瑞見賴翔緯走開，偷偷跟林笙咬耳朵說：「笙哥，其實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很久都沒有見過賴皮鬼笑了，他也變得有點冷冰冰的⋯⋯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恐怖⋯」

賴翔緯一直都是個開心果，他這幾年的轉變任誰都看得出來。

林笙看著門簾，說：「不會再這樣了，他依舊是那個又傻又勇的賴皮鬼。」

「段老闆。」林笙問：「我能進去內場一下嗎？」

「可以啊。」段老闆立馬答應說：「反正這裡你都熟，想去哪就去哪。」

林笙點頭致意，又向落染天使了眼色，然後快步走進門簾內。

落染天也看著林笙進去的方向，便聽見段老闆說：「你想喝什麼呢？」

聲音很近，落染天一回頭就對上了，「⋯⋯美式。」

段老闆看了眼他的杯子，說的和問的卻不一樣：「喝熱茶吧，你剛已經喝完一杯咖啡了。」

「⋯」

強制被更換飲品的落染天也不介意，只是有些無語。

沒多久，一杯熱茶送上來了，但是送熱茶的人卻沒走，而是一直盯著落染天看。

「⋯」

段老闆從以前就對林笙很好，於是落染天便放了點耐心進去，「⋯有事嗎。」

段老闆也沒立刻回答，居然還在吧檯上撐著頭看他，眼神也有點不太對勁。

落染天這下不能忍了，連茶都不喝一口，表情馬上冷卻下來⋯⋯

過沒幾秒，盯很久的段老闆又突然說了句：「你真的⋯⋯好像她⋯⋯⋯⋯」

「⋯」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落染天皺起眉頭，不解地說：「⋯誰？」

片刻，段老闆才從他的臉上拉回視線，開始製作下一杯飲品，雲淡風輕地說：「沒事，你⋯長的很像一個我高中時期的學姊，尤其是你的眼睛和嘴唇⋯⋯⋯⋯真的很像。」

落染天頓住，不發一語地看著她，倒是旁邊的吳瑞和陳郁檒在起哄：「真假？有照片嗎？好想看哦！」

「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段老闆笑了笑，說：「我們沒有任何一張合照⋯⋯而且那個學姊已經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聞言，落染天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只有吳瑞他們還在覺得遺憾，「妳們很久都沒聯絡囉？還以為可以看見女版天哥勒！可惜啊可惜！」

話題被草草帶過，但是在段老闆做好一杯咖啡拉花的時候發現落染天依舊看著她，表情似乎也不像剛才那樣冷漠。

段老闆想了想，又往他面前走過去，一手靠上吧台透出一點痞痞的模樣，然後揚起紅唇說：「我們還蠻有緣分的，缺乾媽嗎？」

「⋯」

吳瑞和陳郁檒差點噴出一口蛋糕，吳瑞說：「等等段老闆⋯⋯這是在開玩笑嗎？⋯難道就因為天哥和妳學姊長得很像⋯⋯所以妳想收他當乾兒子！！？」

「是啊。」段老闆給了落染天一個完美的笑容試圖打動他，「要不要當我乾兒子，我們一定很合得來。」

「不對啊！」陳郁檒急忙擦掉嘴角的飲料和蛋糕，驚嚇到話都說不完整了：「妳⋯天哥⋯⋯不是不是，段老闆不管怎麼說妳想認乾兒子應該要先問笙哥吧？怎麼⋯怎麼會問天⋯哥呢？」

兩人不是才沒見幾次面嗎！

太突然了吧！！

認乾媽收乾兒子是看順眼就能成的事嗎！！！

更何況他還是天哥欸！！！！

這不可能吧！！！！！

天哥才不是這麼隨便的人——————

吳瑞和陳郁檒覺得這場成功率百分之零的認親大會將以化為泡沫的結局收場時，做人從不隨便的天哥竟然冷不防也來了句：「好啊。」

「噗—————————」

兩人當場噴出飲料瀑布，噁心到讓宋謙也看不下去的皺起眉頭嫌棄：「好髒。」

段老闆將抹布一把扔過去，心情極為美麗，笑嘻嘻地對著這位剛出爐熱騰騰的乾兒子說：「這樣林笙也會叫我乾媽了，一次有兩個兒子真不錯，還都長得這麼帥，改天我們三個一起出去吃頓飯逛個街別人還不羨慕死我，哈哈哈哈哈——」

落染天輕笑一聲，拿起熱茶喝下一口，「他會先嚇一跳吧。」

只是去找個人的時間，回來瞬間多了個乾媽。

這時還不知道自己多了位乾媽的林笙，正循著休息室一路找到後門才總算看見去拿咖啡豆的賴翔緯，他還靠在牆上望著黑漆漆的天空呼出一團白霧。

春天來臨的關係，外頭沒有想像中的冷。

「是想回去當混子嗎？」

林笙朝著他走近，說：「看這架勢應該抽很久了？」

賴翔緯看了眼手中的菸，抓抓脖頸說：「⋯沒啦，就⋯⋯壞習慣戒不掉。」

「謝謝你。」

賴翔緯一頓，下一秒又聽見林笙說：「我知道你這幾年都是怎麼度過的，也知道你一直都在幫我照顧著奶奶，真的真的⋯謝謝你。」

接連兩聲謝謝，賴翔緯直起身深呼吸一次，背對林笙走去後門外的洗手台將菸熄掉，過程完全沒有說一句話，或許是因為他們不習慣這種對話。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一句話⋯」

林笙忽然想起過去和賴翔緯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沒有什麼驚天動地，而是在一條毫不起眼、髒亂又充滿泥巴的死巷裡，分明轉眼快要九年，但那時的畫面卻依然清晰，「在我的生命中來來去去了很多人，除去奶奶和姑姑她們，就只有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

賴翔緯雙手撐在洗手台上，不知為何，視線也跟著水流逐漸模糊。

「如果說，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是我這一生最不幸的事情⋯⋯」林笙雖然笑著，可是聲音卻變得沙啞：「那麼遇見你，肯定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

沒有賴翔緯的林笙，絕對不會如此快樂，生活更是枯燥乏味。

「你是不管過了幾個九年，我還是想要一起走下去的哥哥。」

語畢，林笙也轉身抹了下眼角沒讓他看見，兩人之間開始蔓延著沉默。

靜謐的風，只剩水不停嘩嘩地流，連同賴翔緯滴落的眼淚融合在一塊。

良久，林笙靠在牆上望向天際，安靜地等著他。

「靠⋯」

鼻音濃厚，即使賴翔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或是笑得很難看，全都抵擋不住他暗爽的心情，「你再這樣說⋯⋯媽的⋯落染天找我算帳怎辦⋯⋯⋯」

他成功將氣氛打壞，林笙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沒事，我替你擋著。」

能夠讓林笙喊一聲哥，賴翔緯內心真的爽了很久，還努力把快要上揚的嘴角給輾平，有種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死而無憾了，「你這樣說⋯那⋯落染天是啥啊，到時候還不是找我算⋯⋯」

他和林笙清清白白，這條莫須有他不能扛！

「是什麼啊⋯」林笙大大舒了一口氣，身心是很久沒有過的輕鬆愉快，揚著嘴角說：「他大概是，我這輩子所欠缺的浪漫。」

⋯

最後說著說著，賴翔緯都忘記他要去拿咖啡豆，直接和林笙就坐在後門聊起天來。

「你在英國遇到暴風雪的時候是落染天跑去救你？」

賴翔緯一臉不可思議，這種電影情節居然在現實世界中被他聽見了：「靠⋯太扯了吧⋯⋯英國誒⋯他以為是去他家廚房那麼簡單喔？」

「但是也多虧他我才能活著⋯」林笙笑了笑，說：「他又救了我一次。」

「又？」賴翔緯疑惑說：「他之前也救過你？」

林笙沒再回答，賴翔緯看了他一眼也沒繼續問，說：「你不在的這三年，發生了很多事。」

「什麼事？」林笙說：「⋯⋯學校嗎？」

他已經知道自己被辦休學的事了。

賴翔緯嘆了口氣，如今林笙人都回來了，這種事也不可能瞞多久，「你走之後⋯落染天也休學了。」

這點林笙不難猜，畢竟落染天在英國陪了他整整三年。

「同學們都在問⋯」賴翔緯淡淡地說：「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所以我也沒說有關於你病情的事，流言嘛⋯不理它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消失了。」

林笙轉頭看著賴翔緯一會，又說：「謝謝。」

「⋯」

「操啊⋯⋯」賴翔緯一個晚上聽見這麼多次謝謝甚至都是出自於林笙，雞皮疙瘩真的忍不住掉滿地，「別再說了，再說我就會以為我拯救整個宇宙銀河系了，而且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肉麻了！你到底是不是林笙啊！」

看來比起道謝賴翔緯更取向於另一種方法，林笙願意成全他，「要不我揍你幾拳當回禮？」

「⋯」

那你還是說謝謝吧！我承擔得起！！

「現在已經大四接近學期末了。」賴翔緯也看向林笙，說：「今年我就要畢業了。」

林笙頓了頓，說：「我知道。」

熬過最後的學生時期總算要更向前邁進一步⋯⋯只是這場畢業典禮不會有林笙⋯⋯⋯

當初他們在進入櫻大時所說的話，全數都在三年前林笙休學的那一刻告終。

但是過去的時間不能返還，賴翔緯也不能因為林笙停下腳步。

林笙從口袋拿出一張卡片遞給他，說：「我一定會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賴翔緯看著卡片愣了愣，「⋯你什麼意思？」

「這裡頭是你三年來在落日賺到的錢，現在總該物歸原主了。」

「拿回去。」賴翔緯皺起眉頭，說：「這些都是要給奶奶的錢，既然給了她，我當然就不會拿。」

林笙靜靜地看了他幾秒，手也一樣伸在半空中，「你傻嗎，賺錢有多不容易你這幾年還沒學會？都要踏入社會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會思考⋯⋯要是奶奶真的收下了，你想她會怎麼回報你？」

「我才不要回報！」賴翔緯大聲說：「我把她當自己親奶奶一樣對待也不行嗎！」

「那奶奶是我的家人，我也有要替她扛著的責任⋯」林笙面無表情地說：「欠你的都已經數都數不清了，現在又多了一筆，難道你想讓我當你的奴隸？⋯我才不要。」

聞言，賴翔緯又激動了：「誰要你當奴隸！⋯」

「那就拿回去。」林笙強硬的把卡片塞進他手裡，死死按住他拒絕的手，這次認真地看著他，「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你必須為自己多著想一點，我們都長大了，可以靠自身的力量活下去，你是、我也是⋯⋯所以不要再被我綁住了賴翔緯，你有屬於你自己的人生⋯而我，已經找到一個能夠互相扶持的人，你也可以不用再擔心了。」

林笙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只想看那個自由自在的賴翔緯翱翔在屬於自己的天地之中。

「⋯」

他的話彷彿一把鑰匙，瞬間就把賴翔緯緊箍在身上的每道枷鎖一個一個解開了。

賴翔緯低下頭，好不容易塞回去的眼淚又這樣嘩啦嘩啦地流下來：「媽的⋯過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是比我成熟，明明我才是哥哥⋯⋯」

林笙笑嗤一聲，全然不看好他，「那你還是繼續當小弟吧，我比較適合當哥。」

賴翔緯就算淚流滿面也必須要和他爭，「不要！我才是哥哥！」

群星在夜空中綻放笑臉，與他們的笑聲一同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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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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