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落染天守在這好幾天，期待終究成了失望。
姑丈每天出門上班就會看見一個身影在離大門的不遠處等著，落染天也沒有對他心生怨懟，見到他的時候照樣很有禮貌的點頭打招呼，雖然都是被人無視掉的結局收尾。
下班了也是、深夜熄燈也是、出大太陽也是、刮大風下大雨也是、打雷閃電都是⋯⋯落染天自從那天開始沒有一天缺席過，就是想向他們爭取一個能談話的機會。
姑姑也幾乎每天都站在窗邊看著門外的他，然後不斷嘆著氣：「他真的像小笙說得一樣⋯是個好孩子⋯⋯」
不管怎麼罵都罵不走，更不會因此惡言相向，對待他們仍舊十分有禮。
可是偏偏發生了這種事，造化弄人。
姑丈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撐著頭，氣色沒有一天好轉過，對此也不發一語。
幾天以來還是沒能見到林笙，賴翔緯也突然像人間蒸發，只剩落染天獨自在這等著一通電話。
最後也只有趙廷打過來：『都這麼多天了你怎麼沒回來？林笙不讓你走？』
落染天大部份的時間都是用來望著樓上那扇窗，「⋯我沒有見到林笙。」
『⋯』趙廷愣了幾秒，說：『出什麼事了？』
落染天皺緊眉頭，多麼希望下一秒就能看見窗戶被打開，能夠見到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我和林笙的事被他家人發現了⋯⋯他們不同意我們交往，林笙⋯不止手機被沒收，人也被禁足在家裡。」
『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好不容易才擺平金仁泰的事情，現在居然換成林笙這邊出事，趙廷說：『你有問賴翔緯嗎？』
「他也不見了。」事事不順讓落染天忍不住嘆氣：「賴翔緯不知道跑哪去，我現在都在林笙家門外等能見他一面的時機，沒有時間去找他。」
『所以林笙根本不知道你回國？甚至⋯你們連他生日當天都沒見到面也沒講過一句話？』
落染天沒回答，看來事情遠比趙廷想得嚴重。
『媽的⋯』趙廷也難以置信地說：『這都什麼事啊⋯⋯』
落染天保持沉默，大腦早就亂作一團，滿心只想要見到林笙，就算只有一面也好。
明明只差那一步，趙廷也感到荒唐，說：『你繼續辦你的事，公司這邊有我們看著別擔心，處理到一個段落之後我會盡快找時間回國，賴翔緯那我也會幫你注意。』
掛斷電話，街邊暗得也亮起了路燈，落染天就站在陰影處看著二樓那間沒開燈的房間。
笙笙⋯⋯
⋯
等趙廷交代完K.E的事之後回到國內也已經過了兩週，他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直接叫司機開去一個地方。
他怎麼料就是沒料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尚未洗去風塵的他煩躁地扯掉領帶，便被司機告知抵達目的地。
趙廷看著落日的招牌一點都沒有久違的感覺，只覺得渾身不對勁的拉開了店門。
「叮鈴。」
依然是那個風鈴，招呼聲卻有所不同：「歡迎光臨。」
因為接近打烊的時間店內客人也不多，趙廷皺起眉頭看著正站在吧台裡的人萬般不解。
「營業到九點半，位子都能坐，需要點⋯」那個人一抬頭看見他也突然停了下來，有些愣怔。
趙廷抬腳大步往吧台走，眉頭沒有一刻鬆開過，站在吧前緊盯那個人看，問：「你現在為什麼會在這裡⋯⋯⋯⋯⋯賴翔緯。」
賴翔緯回神後又恢復成原來的表情，可是趙廷卻覺得他好像有哪些地方變了，所有情況都處在模糊地帶，「我們不在的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又為什麼會代替林笙在這裡上班？」
賴翔緯沒了以往的嬉皮笑臉，埋頭整理起吧台，淡淡地說：「沒什麼事，忽然想打點工賺點錢。」
「放屁！」趙廷怎麼可能相信這種鬼話，「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本來還不信⋯⋯但你現在是什麼模樣？你不是我們之中最愛玩樂的人嗎？不是說好八月要去南部玩嗎？又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以為這種藉口能騙過我？」
賴翔緯像是看不見趙廷的表情，擦著煮咖啡的用具，說：「如果是要消費的話歡迎，不是的話⋯就請你走吧。」
原來變得奇怪的不止是林笙，連賴翔緯也變了，讓趙廷感到無比陌生，「你他媽到底說不說！」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7F0FcE7Iq
吼聲驚動了在場客人，大家紛紛轉頭看向他們滿臉疑惑，以為是有人在鬧事，段老闆也走出來了，「你們在做什麼！」
賴翔緯見狀，第一個點頭致歉，「抱歉段老闆，我朋友不是故意的，沒事沒什麼事。」
他也向在座的客人道歉，段老闆看了眼臉色難看的趙廷，對賴翔緯說：「快打烊了你去後門收拾吧，這裡我來顧就好。」
聞言，賴翔緯點了頭，直徑往後台簾子走進去，理都沒理趙廷一次。
趙廷不可能就這麼放過他，轉身跑出店門繞了過去，段老闆見他們兩人的反應也無奈地嘆了氣。
趙廷曾經聽賴翔緯說過，卻從沒親眼見過這樣的他。
在暗處燃起了小火光，刺激性物質順著鼻腔吸入，再輕呼一口裊裊灰煙，戒掉這麼多年的賴翔緯⋯現在竟然在抽菸。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WQDPRu3D
「不是戒了嗎？」趙廷真的看不懂他的所作所為，也無人能替他解答，「⋯為什麼又抽了？⋯⋯到底在幹嘛啊⋯⋯」
賴翔緯沒去看他也沒回答，靠在牆上看著烏雲密佈的夜空，深吸一口沉重又能讓他暫時忘卻的尼古丁，想讓團團白霧帶走一切。
但這個念頭不過是個奢望，絕不會成真。
如果要形容，此刻趙廷見到的並不是賴翔緯⋯⋯是成了過去林笙影子的賴翔緯，而自己就是當時的賴翔緯，無解、迷茫、疑惑⋯⋯無力又什麼事都辦不到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傷害自己。
更多的混亂讓趙廷心累，他好像這時才感覺到時差給的影響也靠向牆，不再如剛才咄咄逼人，拖著滿身疲頓問出口：「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賴翔緯⋯⋯⋯我只是出了趟國⋯為什麼你變了這麼多？⋯我真的不明白⋯⋯」
所有都是與他站在相同位子才會理解的想法，原來他這麼多年都是抱持著這種心情走過來。
要不是自己站在這，或許永遠都無法體會他的感受。
賴翔緯靜靜地待著也沒再抽一口菸，眼神再無過去明亮，點點火光也逐漸消逝不見，他親手掐滅了菸，垂眸看著依舊漆黑的遠方，平淡地說：「你就當我⋯⋯懂事了。」
不再是愛玩的小鬼，不再是整天翹課的屁孩，不再是莽撞的個性，也不再是全身上下充滿活力、只會說玩笑話的賴翔緯。
長大後的世界已經沒有童話，沒有嚮往，沒有反駁，沒有幻想，沒有期待，只有必須要承受殘酷的現實。
這些不過是成長的一個環節而已，走過去就算痛苦不堪也不會再受傷了，能夠毫無波瀾的渡過與接受。
沒事，也藏得住了。
⋯⋯
⋯
季節從酷暑轉到夏末。
落染天至今仍然沒有林笙的消息，他當時雖然不在現場，但也能感覺到趙廷與賴翔緯之間發生了變化，因為趙廷後來只給他一句問不出來，便再也沒了後續。
吳瑞、陸豪、陳郁檒和宋謙都默默選擇緘口不言，被蒙在鼓裡的似乎只有落染天和趙廷。
這天，每日駐守在林笙家的落染天今天是他第一次離開。
他是接到趙廷的通知才匆匆忙忙地趕到學校。
趙廷還沒來得及與落染天說上一句話，他就直闖進了校長室。
小鬍子校長見他氣喘吁吁像是趕過來的樣子，不禁皺起眉頭，「落同學，這裡不是你能隨便進來的地方，沒看見有家長和教授在嗎？等下我再和你談，趕快出去！」
落染天不管不顧地走到沙發旁，眼底浮著訝異看向音樂系的邱主任和姑丈，「⋯為什麼要替林笙辦休學？」
三人的臉色都極差，小鬍子校長率先說：「這不關你的事，出去！」
小鬍子校長喊來了外頭的助理，人卻被趙廷堵在門口，「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
小鬍子校長難得生氣，落染天也沒半點懼怕，一直看著姑丈想要個解釋，「林笙好不容易轉考到音樂系，不能就這麼休學⋯⋯您不可以未經過他本人意願擅自替他辦理休學⋯」
「是啊⋯」邱主任也站在落染天那邊，試圖勸說：「林笙未來還有很多發展空間，現在休學的話⋯會錯過很多機會的⋯您要不要再和林笙同學討論一下呢？」
「不用。」姑丈冷著臉，斬釘截鐵地說：「我是受林笙的監護人委託過來的，主任你也不用再勸了，這是我們家所有人共同決定好的事，休學申請麻煩盡快幫我處理。」
「不行。」落染天不能接受這種說法，辦休學簡直是要送斷林笙的夢想，「如果您是因為我們兩個的事情做出這種舉動⋯」
「不是！」姑丈反駁掉他，看向他的表情也是一樣憤怒，「我們家一起做出的決定你一個外人憑什麼在那裡指手畫腳，而且你和林笙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假裝你們很親近似的！」
落染天握緊了拳頭，忍下所有衝動，好言相勸：「既然沒有關係⋯那就更不應該讓林笙休學，他這段期間是怎麼在努力，我⋯和其他朋友都是有目共睹，你們不能讓他的努力化為烏有。」
聞言，姑丈也坐不住站起身開口：「什麼叫化為烏有，你是覺得我們會害他嗎？與你相比起來我們更希望他能好好專注於音樂！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別以為你很了解他！」
兩人之間看起來存在著某種過節，小鬍子校長心想怎麼櫻大的優良學生各個都問題一堆，但眼下得先安撫為上：「林笙的姑丈不要生氣，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讓他出去。」
又招來更多看起來身強體壯的助教才總算移除擋在門口的趙廷，接著就是落染天。
誰知道一名助教剛碰到落染天，他轉瞬間反手將人抵在沙發上，身手快到讓助教愣了神，後知後覺，「啊啊啊⋯放手！」
這下小鬍子校長炸鍋了，跳起身喝止他，「幹什麼啊你！傷害師長啊，鬆手！！」
校長室裡的人頓時手忙腳亂，趕忙上前阻擋落染天，他抓著人雙眼閃過一絲狠戾。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2MetvmNG
這場騷動沒有持續多久，最後落染天還是在更多人湧入校長室前放開了手，然後看向愣在一旁的姑丈，也依然是那句話：「請不要讓林笙休學。」
姑丈繼續愣了片刻，終於在哀鴻遍野中回神，但仍舊沒把休學申請書收回，而是離開校長室前留下一句：「小笙已經和你沒有任何關聯，別再讓我們更加討厭你。」
姑丈擦著趙廷肩膀出了門，如此不被待見，不用看都知道落染天的臉色該有多糟糕，整個人像丟了魂，也還是跨不過林笙家人這道坎。
校長室的衝突沒一會就傳遍櫻大，有些人甚至過來圍觀擠得門外水泄不通，趙廷就在人群之外看見了賴翔緯，他什麼事都沒做，遠遠的站在那裡看著。
趙廷思來想去實在忍不住，身體還沒經過大腦反應就自動踏出人牆站在賴翔緯面前，嘴巴也下意識問：「你本來就知道林笙要辦休學的事嗎？」
賴翔緯靜得不像話，完全看不出暑假之前的他還是個整天廷哥來廷哥去又揪玩遊戲的人，此時卻沉默寡言。
原來一個林笙可以改變這麼多事情，把人都變得不像人，還能把一個人的心給帶走。
賴翔緯也不是都沒說話，只是語氣毫無起伏：「他們做決定的時候⋯⋯我也在場。」
趙廷頓了頓，皺起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人都在場卻沒阻止？你不是⋯從過去開始就是最支持林笙的人嗎？這種話怎麼能從你口中說出來啊！」
是啊⋯我是啊⋯⋯
賴翔緯低下頭，最終一句話都沒說轉身離去，但是他的背影卻讓趙廷感到一絲落寞。
⋯⋯早知如此⋯為什麼那時候還不阻止呢？
迷霧在他們四人之中越擴越大，趙廷抹了把臉，不知道除了嘆氣還能幹嘛，可能是要先想辦法把落染天從校長室帶出來。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TBDrxUzDL
但此時的校長室門早已被小鬍子校長關上，只留下他與落染天而已。
新聞漫天報，也有記者想進櫻大來採訪他，小鬍子校長對這位正在風頭上的人物有點感興趣，「你父親的事⋯」
「我沒有父親。」落染天打斷他，看過去的眼神不再那麼友善，「他是一名罪犯，我現在好端端站在這裡就代表我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小鬍子校長在落染天要進櫻大之前就已經搞清楚他的來歷，這次鬧出的風波好像也不用那麼意外，「⋯⋯他是你弄進去的？」
「如果你真的很好奇想讓記者進門也行。」落染天看向桌上那份文件，「在此之前得先讓校長你辦件事情。」
不得不說落染天這個提議有點打動小鬍子校長，輿論控制得當就能使利益倍增，假設真是落染天大義滅親，櫻大說不定也能在這陣風波裡站住一個協調者的角色，未嘗是件壞事⋯⋯
但小鬍子校長也是個聰明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俗話說免錢的最貴，小鬍子校長也看了眼桌上的東西，抬手摸摸鬍鬚笑說：「想讓我擋下林笙的休學申請？」
落染天對上他心懷不軌的笑意，只有冷漠回應。
小鬍子校長突然對輿論沒了興趣，笑出幾聲：「於你的地位要讓我壓下這份申請書是件簡簡單單的事⋯⋯不過我更好奇的是，你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換來林笙的學籍保留⋯你們兩個的關係看來也沒這麼單純。」
「是又怎樣。」落染天毫不避諱，冷冷地說：「你管的著嗎。」
落染天轉身就走，小鬍子校長對他不否認的態度又笑了起來，饒有趣味地看著休學申請書，「真沒想到⋯兩股旋風竟然攪和在一起了啊⋯⋯哈哈⋯」
校長室門外果然還圍著一群看戲的學生，每人都裝作路過，但見到落染天出來之後便竊竊私語起來。
「新聞上所說的人就是落染天他父親吧？」
「那他怎麼也沒被調查？還是說他根本不知情？」
「可是按照司法程序親人也得接受偵查，他是怎麼躲過的？」
其中一個學生大驚失色，擋住嘴邊說：「不會是他告發的吧？」
其餘幾人頓時懂了什麼，震驚地看著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
趙廷追幾步追到了人旁邊，問：「都等多久了，你還要回林笙家那裡？」
「晚點。」落染天說：「先去找賴翔緯。」
「⋯」10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eyqCV1BU
趙廷嘆了氣，心想找他也沒用，口風最緊的就是他了。
想是這樣想，趙廷也是跟著落染天從教室找到了宿舍，當他們推開506寢室門的時候只看見賴翔緯站在自己桌前，視線看著對面那個位子，有個人正在整理著行李⋯⋯但不是林笙。
門口的兩人也愣住了，尤其是落染天。
506不止於一間寢室，更多的是回憶，一年以來的記憶歷歷在目。
相識也有、玩耍也有、吵架也有⋯⋯全部都是與林笙有關的畫面。
落染天也是在506與林笙漸漸拉近彼此距離，之後的每次在這間寢室醒來，第一眼就是往隔壁床望過去，看林笙是在賴床還是在看手機，或是坐在床上發呆開機。
只要在睡前看一眼，如果兩人的目光不經意糾纏在一起，先是相視而笑，接著林笙就會趁對面兩床沒注意時伸手把落染天抓過來偷吻一下，當作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本該是林笙的位子，卻不再是林笙。
三人同時愣怔，新來的室友渾然不知，整理完後轉身發現他們都在看自己，抓抓頭有些靦腆地笑起來：「嗨⋯我是這學期新搬進宿舍的人，是電機系二年級的學生，你們呢？」
電機系同學大方伸出手，三人都沒有一人要去握的意思，就讓他在半空僵了很久。
落染天一聲不吭轉頭就走，像是不歡迎新室友的模樣讓氣氛變得更尷尬。
最後就連輕易和人打成一片天的賴翔緯也選擇忽略那隻手走出寢室，讓新室友突然不知所措起來，不懂自己才剛搬進來而已是哪裡惹到他們。
趙廷還是站在原地看著那隻手，愣愣地說：「⋯我可能⋯沒辦法跟你握手⋯⋯」
一切真的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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