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在路邊的轎車閃著雙黃燈,坐在駕駛座的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討厭的事,從藍蒔鳶下車之後就不斷皺著眉頭。他揉揉眉心,試著讓自己從過去的情緒脫離,因為他待會還和一個重要的人有約,要是表現不好就糟了。
悠長的手機鈴聲像是算準了時機般地響起,莫春打開保溫瓶喝了口水,接著輕咳幾聲才按下通話鍵。
「喂,您好,這裡是柳煙。」
「我是魏嵐。抱歉喔,原本跟你約九點應該要再晚一點了,我突然有事需要延後,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改到我辦公室來?」
「啊……沒關係的,但我十一點有事——」
「噢沒問題沒問題,我要說的事不會談很久。那就這樣囉,我等等把地址發給你~再見。」
被強制掛斷的電話像是在抗議的另一端的不禮貌,這種不顧慮他人的說話方式給莫春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尤其他今天的心緒又不太穩定。
要不要乾脆掰個理由說不去了?
他僅思考了一下便將這個狡猾的想法從腦內移除,除了會有點罪惡感之外,對方可是蔚藍出版的總編輯。
男人嘆了口氣,將車子入D檔、調頭往非主要道路駛去。這時候放在置物架的手機也發出了訊息提示音,上面是魏嵐說好的時間和地點,不過既然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那就可以繞去其他地方晃晃了。
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點開手機的音樂軟體播放喜歡的抒情歌單,用藍芽連接車子可以用喇叭播出來,這是他買車三年來最近才發現的。
平井大溫柔厚實的嗓音迴盪在車內空間,好似壓過了如陰天般煩躁的心情,也沖走了待會要面見魏嵐的沈重壓力。
銀色轎車駛離主要幹道,逐漸往郊區開。路邊的景色漸漸由高樓變成樹木,最後他在一處空地停下。
男人由駕駛座走下車來到空地後方一處被雜草掩蓋的入口,他微微俯身將擋路的雜草連根拔除,接著便走入小徑。
隱密的小徑通往高處,以成年人的腳程大約走五分鐘便可以到達一片中央矗立著一顆白紫薇的草地。象徵好運及和平的紫薇,他認為這和莫菱恰恰相反,但也是他希望她離開之後去的地方是能夠讓她快樂的。
莫菱離開的隔天,警察有來找莫春,他是來把一封信交給他的。他們對當時還是孩子的他編了個謊言,於是警察們把遺書包裝成是在現場找到的遺留的信。
他在那些滿口謊言的大人們離開之後有看過了姊姊寫的幾句話,她說她必須先一步離開了,去一個沒有這對爛父母的地方,還叫他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生活,害怕的時候記得要找人幫忙,還有很抱歉沒辦法陪他一起長大。
莫春看完之後沒有哭,反而又更深地了解姊姊背負的責任和壓力。他將那張紙撕成碎片,埋在這棵樹下,想到的時候就會過來這裡看看。
因為自殺的姊姊沒有墳墓,當時在他回家之後便有人在詠楠國小縱火。幸好警察在場,很快就有消防車和相關單位到場協助,但卻救不回已經逝去的生命。
男人站到巨大的紫薇樹下,雙掌合十,嘴裡喃喃說著想和莫菱說的話。偶爾是抱怨編輯很緊迫盯人,偶爾是日常生活的小確幸,就像是她還待在他身邊一樣。
「姊,妳還記得我說過的鳶嗎?我最近又再次遇到她嘍,很神奇吧,她現在是一名翻譯呢。我拿我的作品去委託她,要寄給在日本的阿辰看。他那時候國中就全家搬去日本了,最近結婚,還改姓了。叫做笹木辰,是不是真的像日本人一樣啊。」
「但是姊,我覺得我對鳶的想法……好像和以前有點不太一樣。在狼狽不堪的時候想聽聽她的聲音,疲累的時候想和她一起吃宵夜,也想像姊一樣和她在普通的晚上到街上散步,愜意的那種。因為我現在已經不和媽住了嘛,偶爾回去桃園看看她,這樣就好。」
「把她當作姊姊一樣的存在,我很糟糕嗎?」
語落,他睜開眼睛,細長的杏眼像是在笑,眼底卻全無嘻鬧的意思。紫薇的枝葉跟著風搖動,像是在回應他一般,飄下了幾朵綻開的花瓣及枯葉,落地後還又被吹了幾公尺遠。
莫春知道他不會獲得回應,但這樣也足夠了。每隔一段時間過來這裡都能讓他平靜許多,想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哈哈,妳每次都希望我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對吧莫菱。……下次見。」男人再次雙手合十,接著便朝著小徑原路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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