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蔚藍出版的大樓走到Bon goût 法式餐酒館大約十分鐘,帶有異國氣氛的黑鐵門虛掩著,圓框門把上掛著營業中的木牌,他們輕推大門進到餐廳。溫潤的黃光照亮室內,微微的暖氣從天花板的出風口混入空氣中,使得整個室內空間和外面相比溫暖許多。
「不好意思,請問有預約嗎?」
伴隨著服務生的詢問,遠處一個角落的四人桌也有一道小身影興奮的朝兩人招手。他身後的魏嵐似乎也有撇見自己家那個在高級餐廳也絲毫不收斂情緒的弟弟,搶先莫春一步向服務生確認預約資料。
「有預約,敝姓魏。」她身上的那件大紅色風衣似乎也讓那名服務生看傻了眼,愣了幾秒鐘才向他們帶位。
「好的,這邊請。」服務生帶著兩人到餐廳最後方角落了一張四人方桌,並給他們一人一本菜單之後便離開。
「學長!原來你提早走是去找我姊啊!」
「嗯,時間差不多我就跟過來了,抱歉打擾你們聚餐。」
「哎呀客氣什麼,她會同意讓你跟就表示沒問題的啦。」魏青淵比了個ok 手勢,單純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兩人的想法,撇見魏嵐和善的笑容便讓莫春感覺更難受了。
他在認識魏嵐之前都不知道魏青淵的家庭其實是大企業的董事,因為這樣的話他就好好待在蔚藍出版社就好了,根本不用辛苦地出來外面的咖啡廳工作。
四人方桌的座位安排是他和魏青淵坐,魏嵐則是一個人坐他對面,說是另一個空位拿來放包包剛好。
他叉起一片沾著橄欖油的生菜和小番茄往嘴裡送,邊邊比較暗色的紅酒醋吃起來有點酸酸的,與其說不喜歡,是他還吃不習慣這種異國料理。
哪有人應酬會在這種看起來就很貴的餐廳啊?
主餐都還沒上,就已經吃了好幾道份量很小的料理,濃湯、沙拉、前菜。他還搞不太清楚,不過當成餐酒享用的紅葡萄酒倒是已經喝了一半。如石榴石般透紅的純粹被透明高腳杯裝著,或許是酒精使然,他的心情放鬆不少,眼前的女人也不像之前那麼礙眼。
但他也沒有注意到,魏嵐每次幫他倒酒的時候都是拿右側冰桶的那一瓶,她自己則是會用左邊冰桶的那一瓶。
「所以我說、你們兩個也對合作的作品說點什麼吧,這頓飯就當作是慶祝柳煙收到蔚藍出版的約稿。」她以眼神示意兩人舉杯,隨即露出滿意的微笑。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聽在莫春耳裡卻覺得莫名地模糊,即便雙頰發熱泛紅,還是繼續將紅酒飲下。
沒為什麼,這是工作。
「學長還好嗎?你看起來喝醉了。」身旁的魏青淵避開魏嵐的視線,用手肘輕碰莫春。
「……我沒事。」
接續著主餐、最後的甜點吃完之後,魏嵐真的遵守約定付了三人份的餐費,但莫春也被酒精影響,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需要魏青淵扶他才能好好站穩。
餐廳外,魏嵐叫的司機已經停在門口等了,讓他靠著的魏青淵卻沒有一起上車,反而是說要負責送他回家。已經坐上車的魏嵐搖下車窗和兩人道別,沒有要一起送他們回家的打算,想說的說完就請司機開車了。
送走自己姊姊之後,魏青淵把莫春的一隻手臂撐到自己肩上,一邊扶著對方邊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我沒想到你會喝這麼醉欸,幸好我有忍住只喝石榴汁,因為我姊她絕對不會送你回家,所以才說要我不喝酒然後當你的代駕。啊~對喔,每次無憂的大家要去喝酒應該都是雁苓姊幫你擋的,難怪我沒看過你喝醉的樣子。」
「……呿,魏嵐那傢伙。」
「我知道,她真的超討厭。不過學長你不用擔心,基本上你們作家對她的窗口是我,平常根本不會有什麼接觸。好啦,車鑰匙呢。」
魏青淵在拉了一下車門把手之後才想起自己學長的車是舊車款,鑰匙不是感應式的,而是要像開門鎖那樣解鎖。莫春從大衣口袋摸出鑰匙遞給對方,其實他覺得這樣是給別人添麻煩,但無奈現在他是無法開車的狀態,所以還是乖乖坐上了副駕駛座。
小了兩歲的學弟在這個時候變得特別可靠,雖然平常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但現在他可是沒喝醉的人,還有駕照。魏青淵也曾去過他家幾次所以大概都知道路,還叫因為醒酒體溫下降蓋著外套頻頻點頭的莫春放心睡個二十分鐘。
將近半小時的路程兩人都沒有任何對話,他卻覺得特別放心,或許是因為和魏青淵認識很久了、很瞭解彼此的話就可以自在的相處吧。
那……我和鳶算是這樣的關係嗎?
「我們實際上什麼也不是吧。」
「朋友從現在開始當就好了,不是嗎?」
腦中浮現的兩行句子其中一個是他有如推開對方一般的拒絕發言,另一個則是她伸出雙手輕拍頭頂安撫的溫柔語句,光是這樣他就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膽小。
人們在酒醉之後會展現出真實的情緒或許是真的,明明剛才是和魏家姐弟一起吃飯,他卻只想著早上那張被雙人沙發半遮住,露出一雙彎彎笑眼的小臉。
通紅的臉不見得全是因為酒精,但好處是能隨意呼嚨過問的人。醒酒的時間因為大量熱能散出體外所以身體會變冷,但同時頭腦也會清醒許多。
他眨著眼睛望著前方時不時來回移動的雨刷,現在大概晚上八點了,天空正飄著細細小雨,他也偶爾會移動視線瞄一眼隔壁打著呵欠的魏青淵,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已經醒了。
「學長,已經到你家了,你可以自己上去嗎?」魏青淵將車子熄火,等兩人下車之後鎖好門、並把它放回莫春的大衣口袋。
「可以,坐電梯而已嘛,不用擔心。謝謝你送我回來。」
「哎呀不用客氣啦,下次要請我吃那間你說很好吃的炸雞就好!我要在你家吃!」見到現在唯一可以聊天的對象起床之後,他便又變回原本活潑的模樣在他附近打轉,直到電梯在一樓開門時兩人分別才恢復耳根子的清淨。
他不討厭自己學弟那種大剌剌的個性,反而慶幸自己身邊很多這樣開朗的好人。不管是雁苓姊或是阿倫,或許也是他們讓他能夠撐到現在的。
開門回到自己的公寓玄關,他沒有開客廳燈,反而直接進了房間。肩背包和大衣都被丟在一旁,他只覺得身體很冷想洗個熱水澡,於是拿了睡衣和浴巾就走進浴室沖澡。
掛在掛架上的蓮蓬頭灑出水,由頭頂逐漸沖掉全身的泡泡。老實說他今天真的很累,現在什麼都不想思考,卻有一道模糊身影盤踞在腦海一側,想看清卻無法接近;想忘掉也無法讓自己不去在意。
淋浴過後真的舒服許多,踩在鬆軟軟的地毯上也忍不住想躺下來多滾兩圈。他現在似乎已經酒醒了,想到前幾個小時醉得跟什麼一樣的自己就感到丟臉,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現在都快十點了,換作是平常還可以寫點文章。
點開手機的通訊軟體,除了魏青淵傳的一條簡短訊息告訴他自己已經搭公車回到家了,沒有其他未讀訊息。他回傳了個貼圖表示自己有看到,接著便退出他的聊天室,點進了另一個人的。
藍蒔鳶沒有無視他的信,反而還加了他的好友,他到現在還是因為這件事感到興奮不已。這個空空的聊天室只互傳了兩條嚴肅的訊息,所以仍沒有什麼真實感,這種通訊軟體不就是要用來聊一些日常小事的嗎?
他凝視著冷清的聊天室五分鐘,同樣是沒有任何訊息傳來。
……我竟然在期待她的訊息嗎?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L1cNEcC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