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藍蒔鳶走到客廳，冬天有開暖氣果然就是很舒服。不久前他把原本放在這裡的小桌收起來改放暖桌了，因此兩人都坐在地上，把雙腿伸到暖桌底下保暖。
他單手托腮，直勾勾盯著正在剝杯子蛋糕紙模的藍蒔鳶，而對方似乎也察覺了視線，把其中一個剝好的先塞給他。
「幹嘛一直看我吃東西啊。」
「因為好看嘛。」
莫春記得她說過他總是說一些令人害臊的話，但他自己卻沒什麼自覺，通常都是看了別人的反應才意識到這種事。
沒關係。不是有句話這樣說的嗎，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嘛。
他凝視了幾秒肉桂蛋糕再將視線轉向對方，沒有多想就把手上的蛋糕拿到她面前讓她先吃。她沒有多說什麼，也只是偷瞄了一眼莫春，不客氣地咬一大口。
「妳說這些是誰寄來的？」
「余崧霖，你還記得嗎？」她因為嘴巴裡還有食物，所以講話有些含糊不清楚，不過還是可以靠大概的音猜出來她要說的話。
「嗯，記得。就是那個數學只考十分的那個人嘛，妳還說他做的蛋糕很好吃。」聽到這個討人厭的名字，他才想起來自己有給他去年新書發表會的招待券，但那純粹是因為稱得上熟稔的老同學只有他的聯絡方式還沒有換，絕對不是莫春想對他釋出善意。
他因為這個男人而微微皺起眉，或許在這個瞬間他就馬上對她的高中生活沒興趣了，因為他有預感會一直聽到余崧霖的名字。
「我前幾年有去參加他的婚禮，他還在日本開了甜點店喔，這個是昨天收到的冷凍郵寄包裹。」
「……雖然他以前很討厭，不過這個蛋糕真的不錯吃就是了。」其實他真的對余崧霖在日本開了甜點店沒什麼興趣，但他會寄吃的來分享就好。
在聊天的過程中，一個不到手掌大的杯子蛋糕很快就被兩人吃完了，雖然這點份量可能對普通人來說吃不飽，但他們平常就不太常吃早餐，有點甜甜的東西墊墊胃就可以了。
到廚房流理台清洗沾上蛋糕屑屑的手，在溫暖的家裡用冰水洗手果然還是很痛苦，他們都是能多快沖完水就多快，接著再小跑步鑽回暖桌裡。
在暖桌裡伸直雙腿，有時候會不小心踢到坐在旁邊的藍蒔鳶，不過莫春知道自己冬天容易手腳冰冷。她則是相反，一年四季總是暖呼呼的，於是他便默默地把雙腳靠近對方吸取熱能。
「雖然今天是禮拜六，但還是要花一點時間處理你的案子。來，這是印好的書。你先檢查一下，沒問題之後這裡簽一下名，然後就好啦。」她從焦糖色的皮革托特包裡拿出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兩本書和一份他似曾相似的資料遞給他，男人也小心翼翼地撕開貼紙和包裝，摸摸特殊質感的封面之後才開始翻閱內頁。
過於複雜的日文假名讓他只看得半懂，沒多久就開始皺眉頭打呵欠，最後還是快速翻過內容才闔上小說，當作是已經看完了。
當初要製作日文翻譯版的就是為了要和在日本的阿辰用作品交換禮物，但他的漫畫是有蔚藍出版代理發行繁中版的所以可以輕易買到，但相較之下莫春的新作就沒有那麼知名到日本有代理出版社願意幫忙翻譯及發行。
後來收到前上個月阿辰的太太湊過來台灣順便送來的漫畫之後才發現負責翻譯他作品的就是藍蒔鳶，便想要印第二本，沒有要給阿辰當的禮物的另外一本就是打算送給她。
他在資料最後一頁的確認欄簽名之後，再把剛才拆開的那本書照著摺痕包回去，貼上封口用的貼紙後拿到房間先收起來，等之後再出門去寄，或是等新作的出版告一個段落再親自飛過去找笹木一家。
「簽好了，剩下的費用會在時間內匯過去。其實我委託來是要和阿辰交換書的，然後……第二本是想送妳的。」他第一次在講這種話的時候感到不好意思，這明明不是什麼令人害羞的話，他卻耳尖泛紅，撇過視線才把有完好包裝的那本書和簽好的資料一起遞出去。
「喔？謝謝，真意外。那你要幫我簽個很酷炫的簽名嗎，大作家。」
女人先把資料放到一邊，饒有興味地開始拆她剛收到的特別禮物。由於這個案子是由她負責的，整本書她都很熟悉了，所以很快地翻開留白頁面之後再推給對方。
他愣了一下，還有些無法回神，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被稱呼『大作家』和她特別的要簽名方式所致，不過還是匆匆忙忙去找了簽字筆來認真簽了「柳煙」的名字。
「對了，我要跟你說的是這個月底我就不在台灣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怔了一下，雖然還沒聽到細節，所以還不能確定是壞事。說不定蔚藍出版他們公司內部升遷就會到國外去也說不定，不一定是因為像之前說過的工作關係結束，或是厭倦了這裡、討厭他了。
總之，他只能儘量往好的地方想。
「出去玩嗎？」
「不是，我沒有那種閒時間。我是去工作的，像是交換學生那樣出國交流進修三個月，魏嵐也會過去幾天。我已經和阿湊說好要住他們家了，不錯吧。」
「很、很不錯啊！出去看看世界學東西很好，我附近真的有好多人都去日本。」不穩的語氣透露著失望，聽到她說是要去工作，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其實更希望她能留點時間休息，還有接下來的三個月都見不到她的事實。
要是她離開了，他就又回到一個人的日子，每天就是跑咖啡廳和出版社，不會有像這樣週末小聚聊天的時間，也不會有平時能夠面對面說話的機會。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之前那樣撐過沒有人能依靠的生活，因為在國中畢業的十二年後的現在，兩人相遇之後必然有些改變。或許是心中的一角因為知道彼此的存在而下意識地靠過去，知道有人能夠幫忙所以願意出聲，但要是其中一個人離開了，陪伴便不再是理所當然。
他們說不定會因為合作結束所以變得越來越少聯絡，變得像以前一樣，說不定這幾個月來的相處都會回到起點。
他不想要那樣，就算這對藍蒔鳶來說是好的，心底的某一塊自私還是不希望她離開。
不情願的心情逐漸膨脹，卻被他粗糙地塞回腦袋深處。他努力的壓抑情緒，才勉強說出那串稱不上是祝福的話。因為他不想被她發現，到時候壞了她的心情就糟了。
「……我會帶伴手禮回來給你，幫你跟笹木一家人問好。不用擔心，我五月初就回來。」
「噗哈。好，那妳是什麼時候的飛機？我想去送妳。」努力隱藏的小情緒似乎還是被對方察覺到了，她沒頭沒腦地說出像是代辦清單的話，莫名讓他覺得有點可愛。
「下禮拜一晚上七點，就是後天。過去之後就剛好可以準備睡覺了，所以昨天晚上在整理行李。」
「啊……我那個時間有約了。不、不過我可以儘量趕過去——。」
「不用了，這樣對那個和你約的人不禮貌吧。如果你會擔心的話，我到了再打電話給你。」
「……那好吧。」
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去日本之後就會減少聯絡，雖然莫春還是不希望和她離那麼遠，不過就像以前一樣，他會習慣的。
藍蒔鳶收起簽完名的小說和合約，就像是關掉了工作模式，慵懶地向後倒在毛絨絨的圓地毯上，視線時不時飄向身旁的男人。
「那今天要做什麼？」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F8MBpid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