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度過的冬天，最近的是去年和今年，把國中時期也算進去的話就是第五次了。唯一的差別就是藍蒔鳶和莫春現在都不在台灣，而是在京都鄰近鴨川的笹木家。
上半年才來這裡住三個月的藍蒔鳶已經熟悉這附近了，哪裡有便利超商、哪裡有超市、以及哪條路通往鴨川河畔。
十二月底，京都也是會下雪的，像現在外面就飄著小雪。她保持著雙腿還在暖桌裡的角度移動身體到手能搆到客廳落地窗窗簾的位置，已經是整個人翻過來趴在地上的姿勢，不過沒關係，笹木夫妻五分鐘前出門了。
因為大家都沒在注意煤油暖爐的燃料槽只剩下三分之一，庫存剛好也在上次加油的時候就全部用掉了，阿辰說這樣可能明天早上會用完，才急急忙忙拉著阿湊出門補煤油。
原本阿湊瞄了一眼積雪的庭院就對自己老公搖搖頭表示沒有要一起去，但阿辰好像對她說了什麼悄悄話讓她立刻答應了，離開前還莫名地對莫春使了個眼色。
食指和中指伸長著夾住靛色的厚窗簾並掀開，烏亮的瞳孔還毫無睡意，試著從那一小角窺探外頭。這半年她當然有在調整作息和工作時間分配，不過來到好友這裡之後、睡覺時間還是會比平時晚一點，這是他們身為自由工作者的習慣。
「他們好像誤會我們的關係了。」
頂著一頭黑短髮的男人幾乎半個身體都窩在暖桌底下，雙腳還刻意靠近對方以獲得一些熱能。他默默剝著橘子，再把一些分開的果肉放在相當於盤子的橘子皮上，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是邊剝邊吃掉了，配著她泡的熱煎茶、睡意也漸漸湧上。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十一點已經是莫春的就寢時間，這是她這一年多和他相處得知的資訊，他總是很早睡。
偶爾在晚上通電話時，聽到平時讓她充滿安心感的男聲開始變的軟軟糯糯，她就知道該掛電話去睡覺了，就算是難得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是。
「你是不是累了？」她放下窗簾，撐著地板坐起身，讓自己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老實說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在這幾個月內有些許的轉變，不像是普通的朋友，但也不像是情侶。藍蒔鳶深知這點，那是因為他們都不想勉強彼此。
他們都不想為了自己的私慾讓對方去做不喜歡的事，即便那份喜歡已經滿溢而出，也有一天會習慣到把它當作日常。
「嗯，想睡覺了。」男人低頭靠近坐在左邊的藍蒔鳶，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像是在撒嬌。
她無奈笑出幾個輕音，配合地揉揉他的髮旋，不過這次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得到摸頭之後就乖乖去刷牙睡覺。
莫春故意多賴了幾秒鐘，因為知道她會等到阿湊跟阿辰回來才去睡，或許還會幫暖爐加好煤油。於是他貪心地偷偷親一下她脖子，就轉頭跑上樓梯，回房間準備刷牙睡覺。
突然就被留在客廳的藍蒔鳶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指尖愣愣地撫過剛才被他嘴唇輕碰的地方，溫熱的觸感還在。這很明顯了吧。
軟軟的，也癢癢的，親吻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一股莫名的燥熱感由頸部擴散至耳尖，她將不自覺泛紅的臉埋進交錯平放在桌上的手臂，就算現在客廳只剩她一個人、也還是想試圖掩飾因他而激動的心情。
心臟跳動的聲音幾乎充斥在耳邊，安靜的空氣幾乎都要染上害臊的淡紅色。她偏頭露出細長右眼，視線停留在桌上跳出訊息的手機螢幕、以及一旁剝好的橘子。
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她單手操作手機點開阿湊傳來的訊息。
「明明在下雪天跑出門是為了讓你們一起過新年，結果被阿辰帶到河邊等跨年煙火了，還有快一個小時的說。」另外還附上一張快被人群淹沒的兩人的自拍照。
她笑了一下，放倒手機讓螢幕轉橫，拍下橘子皮和剝好的橘子後傳給對方，還寫了一句話：「很可惜現在只剩我醒著，他去睡覺了。外面還在飄雪要注意保暖喔，好好玩吧。」
訊息送出的瞬間馬上顯示了已讀，像是因為太無聊所以一直讓畫面停在在聊天室一樣，不意外地也馬上就收到了其他訊息。
「嗯，蒔君妳也不用等我們回去啦，我們會把油加好的，想睡就去休息喔！」
「好。」
關掉手機螢幕，鎖定著的頁面顯示時間是午後十一點三十分。她又在暖桌裡趴了一下，把橘子小口小口吃掉之後去洗杯子，是因為無聊了才回房間打算睡覺。
暗下燈的客廳仍充滿煤油暖爐散發的溫暖，因此一樓的房門都會打開一點小縫讓暖空氣流通，不過走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就明顯感受到冷空氣更多，畢竟暖爐傳遞熱能的範圍有限。
二樓有兩間客房和一間共用的衛浴，她先在房間外的獨立浴室刷過牙之後才轉動右邊那間的門把，輕輕推門進入房內，就怕舊式建築沒上油的連接處會吵醒在床上熟睡的他。
木門在意料中發出了「咿呀——」的聲音，厚棉被裹著的身體也微微移動，翻了身但不像是有醒來。
她鬆了口氣，將帶上來的瓶裝水放在床頭櫃後、便從空著的左邊鑽進被窩。
他們一起住在這裡的第一天是一個禮拜前，算是藉著跨年的理由和朋友聚一聚，順便到京都觀光。而笹木夫妻沒問過他們的意見就擅自只準備一間房間，隨口說了另一間被當作倉庫使用所以很亂，但那怎麼想都是騙人的。
不過他們都這樣說了，藍蒔鳶也不好再問分房睡的事就這樣接受，但其實她不排斥就是。
面朝左邊牆壁側躺好的同時，一股暖意圍繞著男人的長袖睡衣由背後蔓延至腹部，大手環繞著她的腰間。背後則是幾乎沒有空隙地貼著對方的胸膛，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不敢亂動，也暗自慶幸現在是關著燈，才不會被發現早已紅透的雙頰。
即使已經維持這個狀態一個禮拜了，知道他會習慣性抱著棉被或是身旁的東西，但有時候被這樣抱著還是會讓她不禁去在意身後的大男孩，反而自己躺了很久才睡著。
不過今天連腿也被夾住，冰冷的觸感讓她的腳掌縮了縮，卻又被對方的力量箝制住。
什麼啊，還沒睡著嘛。
「……我不覺得他們誤會。」
她刻意放低的聲音似乎沒起到效果，安靜的空間讓這句話變的格外清晰，身後的莫春雖然意識有一半都被倦意淹沒，卻也還是聽清楚了。
「……什麼？」
「剛才你在樓下的時候說的。……還有，親吻，那不是朋友之間會做的事。」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抖，卻像是快藏不住的心意一樣越來越小聲。接續的是一段短暫的沈默，明明背對著他、但也能想到他現在一定是掛著笑容。
她一直都不覺得自己能夠和喜歡的人說出自己的心意，或許是害怕失敗、害怕說出口了會被責罵。脖子上的輕啄或許只是臨界點，一直以來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溫柔讓她在面對這個人時是最真實的樣子。
「好難得，妳會說這種話。」
縈繞在耳邊用氣音說出的句子僅含著一點力量，可以感覺到他是在等她才沒有自己先睡著的，這令她心頭一暖，灌注了些許不起眼的信心讓她能好好的說出想說的話。
彷彿就是，講什麼都能夠被接受的樣子。
「……我很喜歡你。喜歡待在你身邊，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的任性，這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如果這只有我自己認為的話那我就太糟糕了，不過、我把你當作戀人喔。」
用盡力氣說出的心意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的傳達到對方耳裡，現在的她正為過度輸出情感所以小口而急促地呼吸著，試圖讓自己回到正常的狀態。這種過度削弱自信心的事她一點也不想再做一次。
清透的嗓音好像在一瞬間變得清晰，斷斷續續的笑聲百分之百是在忍笑，他意義不明的舉動雖然讓她有點生氣、卻也比沈默來得放心。
「我知道。」
莫春放開原本環繞在她腰間的手，重新使力將她翻過身，身體還處在放鬆狀態的藍蒔鳶只能被動地接受。從幾公分前注視著她的漂亮杏眼好似閃動著光，眼底全是滿溢出的情感。
「但有一點錯了，那不能算是親吻。」
大手托住女人的後頸，微微發乾的嘴逕自貼上她的軟唇，像是一邊探索方法似的慢慢吻著，噴吐在彼此臉上的鼻息仍帶著體溫，喜歡的慾望貪婪得連那些都要完整感受。
隔著睡衣傳來的溫暖，在此刻好像不值得一提，唯獨心臟跳動的聲音越發大聲，能夠感受到他的緊張與激動。
親吻，那是戀人會做的事吧。
那我們現在，是那樣的關係了嗎。
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落下的吻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直到她快無法換氣了才被男人放開。
小口小口的喘息，腦袋還在嘗試理解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就又擅自低頭啄了一下她的額頭，接著躺回藍蒔鳶右邊的位置。
「我也很喜歡妳，喜歡到不只想和妳當朋友，而是戀人。」
「……還有，新年快樂。」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vzYrxHU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