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身體還是軟軟的，很無力。手機螢幕顯示著下午十一點零八分，所以推算大約是睡了五個小時吧。
真討厭，明明身體累得不得了，思路卻很清楚，好像可以連續工作到隔天早上五點再睡覺。
工作吧。
藍蒔鳶再次離開辦公椅，先到房間把外出服換掉，能夠舒適包覆全身的家居服更適合當作在家工作的穿著。她還沒有時間審稿，這個時間來看小說或許只會加速腦袋分泌令人想睡的褪黑激素，但柳煙委託的這本作品是已經被出版過的，所以大可跳過這部分直接開始。
她的電腦螢幕一邊開著文字編輯軟體、一邊開著柳煙寄給她的原稿檔案，喀噠喀噠地敲著鍵盤，一句一句話經過大腦翻譯潤飾後用日文寫出來。她時而停頓幾秒思考，看到不理解的句子時會皺眉蹙額，過了幾秒又將完成的句子刪除重寫。
柳煙的書是包裝了很多面貌的他的兒時記憶，裡面有一些角色她都可以猜想得出來是由誰作為參考而寫的，像是國中時的數學老師范瑋玲，比起班導申澤惠更有特色，更適合來擔任角色創作的原形。其中也有藍蒔鳶，只是柳煙筆下的她有著熱愛自由、無拘無束的個性，在故事的最後和主角一起獲得了好結局。
但她不明白，這指是照著柳煙記憶中的她為原型發想所捏造出來的角色，抑或是莫春希望她成為的樣子。
啊……又在亂想了，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晃了晃腦袋，想把剛才多餘的思考結果丟進垃圾桶，專心於眼前的工作。纖長手指又開始斷斷續續敲打著鍵盤，到了深夜兩點還不停歇，或許是寫出興致來了。
真不想說，但這個新人作家筆下的故事確實平淡，但也平淡得很有味道，或許就是吸引魏嵐的原因吧。
剛好做到一個段落，大約是三十頁左右，至少是一個章節了。她先將檔案儲存上雲端，並先在電子郵件信箱設定好排程要寄給阿湊的檔案，再讓電腦休眠，自己則走到平常曬衣服的陽台去透透氣。
雖然不是什麼空曠的地方，但能感覺到凌晨四點的空氣比平時清新許多，或許是因為車流不太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吧。
總感覺這時候特別適合寫幾句詩呢。
藍蒔鳶認為翻譯也是一個小作家，她曾和阿湊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認為他們只是在一部作品裡被原作的魅力掩蓋了而已。
人們看見的是翻譯寫出來的文字，只有翻譯看到的是原作的文字，他們經過咀嚼潤飾後產出的文章，才會交付到讀者手上。
這麼想的話好像也沒問題，只是他們有個既定的稿子看著寫而已，翻譯文學就像是原作者和翻譯一起完成的作品。
那想要成為作家的夢想好像也實現一半了呢。
住家都關起燈來，讓今天的天空顯得特別清澈、沒有光害，星星好像也變得更亮了。
「……如果它們會說話的話，會說些什麼呢？」
「……呃，雖然是凌晨四點半，但妳要吃蛋糕嗎？」一道悠長男音從手機裡傳來，把她嚇了一跳，連忙把查看那發著淡淡光芒的液晶螢幕。
通話中……余崧霖。是了，會在這個時間打給我的真的就只有他了。
「呃，我怎麼不知道我接了你的電話？」她將手機重新拿好，置於右耳邊。
「蛤，那我又怎麼會知道？說不定是誤觸吧。」
「那也太巧了。」
「就這麼不想接我電話嗎？好啦，所以妳要吃蛋糕嗎？我有帶回來幾個杯子蛋糕，鮮奶油不能上飛機，就沒有啦。」
「要吃，我剛好寫稿到一個段落。你在台灣？」
「剛下飛機，那我去找妳？」
「嗯……不了，我去找你吧，等等河堤那邊見。」
「好，掰。」
掛掉電話的瞬間不禁有股興奮感，好久沒聽到余崧霖的消息了，雖然不知道他此行回來台灣是為了什麼，但聽到有帶甜點就忍不住小小開心了一下。
要換衣服出門很麻煩就是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關上了陽台的門，到臥室去重新把外出服換上，並拿了冰箱裡預先裝好的冷泡茶裝到水壺袋裡提出門。
和這麼熟的老朋友見面，她也懶得化妝了。一是那傢伙根本不會在意這種細節，二是化妝很花時間，大概會讓他等太久，三是現在凌晨，妝容什麼的根本看不太清楚。
今早的風很大，她紮成馬尾的黑長髮在空中飄著，時不時有細碎的髮絲打到臉上，不過還不至於擋住視線。
他們約好的地點在余崧霖台北的家附近，他的父母在他高中時意外離開了，所以現居日本的他一個人在台北有一間小套房供回來時居住，只有掃墓時會回去桃園。
大概是因為附近就是鹿子河的關係，河堤邊都會有長輩在這個時間出來運動，所以也不至於沒有人。藍蒔鳶隨意找了個磨石子的椅子坐下，呆望著平穩的河水等待。
「嗯……他應該還要一下子。」從桃園機場過來這裡大約要四十分鐘，就算開車也沒那麼快……？
嗯？！
一個回眸，視線餘光便瞄到了一個熟悉身影從轎車上關門下來，那有特色的平頭自從上了高中就留長了，現在的造型很適合他。白襯衫加牛仔褲，外面還套了一件風衣，以秋天來說有點太多，但或許是因為日本緯度更高吧。
在她想和他打招呼時，還沒開口就先被對方打斷。
「男人？」
厚實有力的聲音重重敲擊著她的內心，明明她最討厭那種沒頭沒尾的句子。
「……蛤？」
「我說妳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是哪個男人？」男人手持一個透明保鮮盒，裡面看起來像是三個杯子蛋糕，肉桂的。塑膠保鮮盒被放在她坐的長椅上，他也順勢隔著裝甜點的保鮮盒坐在她旁邊。
「怎麼一來就講男人……我才沒有那種閒時間。倒是你這次怎麼這麼突然跑回來？然後也太快到了吧。」
「因為我打給妳的時候已經下交流道了啊哈哈，這個月初收到了莫春新書分享會的招待券，那傢伙成為了作家啊。原本不想特地回來的，後來想說順便趁這個連假帶老婆來台灣玩，也過生日。」余崧霖邊說著，也注意到了藍蒔鳶的表情在他提到莫春的時候變得有點怪。
「……妳到底怎麼了？」
「沒事，真的沒事。對了，那個分享會是什麼時候。」
「吼，是因為他沒有邀請妳吼，這個滿腦子都是書的女人。我的可以給妳啦，反正國中的時候是你們兩個比較要好。喔，那傢伙真的是有夠沒禮貌……。」他從口袋裡拿出皮夾，不等藍蒔鳶拒絕就從中抽出一張淡藍色的票券塞給她。柳煙這個人對她來說就是現在能不見面就不見面的存在，她為什麼要去參加他的新書分享會呢？把那幾個小時拿來趕稿不是有效率多了嗎？
十月十二號禮拜六下午三點，西門豊爰書店。
「不、不用，我也很久沒和他聯絡了，這種時候出現反而像是蹭熱度的人。」她不自覺地記下時間，並隨口掰了個理由拒絕對方，把票塞回余崧霖手裡。
「是喔，那好吧。喔對～了！這個蛋糕給妳拿回去吃，這種時間不太適合，等晚一點當早餐吧。那我先回去囉，掰掰！」男人起身向她揮了揮手後便往回小跑步去車上，大概是家人還在等吧。原本想去和他老婆打聲招呼的，但她也不好意思在這種時間打擾他們太久，於是就抱著保鮮盒往公寓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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