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和年邁的奶奶住在一棟靠海的土房裡，房屋矮小簡樸，門口有棵小樹，上頭結了許多不知名的果子。沿著土房的牆角，堆放著許多沒有收拾的雜物，雖然視覺上有些雜亂，但莫琳覺得很溫馨：這就是家的感覺。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gJ30xqdz
當玫瑰帶著莫琳靠近時，她先是大喊了一聲「奶奶」，接著才推門進入。玫瑰的希里什口音變得非常濃厚，邊走邊喊，混雜著方言。莫琳跟不上，她完全不知道玫瑰在說些什麼。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19fn18Og
屋內相當熱鬧，莫琳聽見笑鬧聲、尖叫聲和狗兒汪汪叫，她正覺得奇怪：如果只有玫瑰和奶奶同住，怎麼會有這麼多聲響？下一秒鐘，她就看見葛斯巨大的身影閃過──他的身上掛了一大堆孩子，各個笑得開懷，扳著葛斯的手臂想往他頭上騎。兩隻雜毛土狗衝著葛斯汪汪亂叫──不是生氣的吼叫，是猛搖尾巴，興奮得直往葛斯懷裡撲的那種大叫。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22h414Kv
如果不是因為莫琳認識葛斯，她會以為此人才是屋子的正主。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xaRObrKk
「我奶奶幫忙村裡照顧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玫瑰解釋道：「村人白天開採瓷土，燒瓷製瓷，小孩就送來奶奶這裡。」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236HF6yk
玫瑰朝前跨了幾步，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兩條狗便立刻豎起耳朵，收斂行為，搖著尾巴朝玫瑰走來。孩子們也一樣，一聽見口哨聲就知道來的人是玫瑰。尖叫的不叫了，大笑的也不笑了，孩子們乖乖地從葛斯背上爬下來，一個個扭著手、低著頭，像做錯事準備受罰的模樣，列成一排等候玫瑰發落。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1sPDrdDwo
玫瑰冷著臉，下達指令：「洗手洗臉，準備吃飯。」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QcPibtV6e
哇，那些小孩跑超快的！玫瑰話還沒說完，孩子們扭頭就逃，甚至連兩隻大狗都貼著耳朵、夾著尾巴，不確定可不可以靠過來玫瑰身邊。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V6nZ1daj
「孩子們……」面對葛斯，玫瑰似乎有些尷尬：「呃、那個，你還好嗎？」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QG0TJSjO
「沒什麼，我家也是一堆孩子，習慣了。」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QbKYeB4F2
葛斯坦然地說著，撢了撢衣服上被小孩抓髒的地方，接著，他才赫然想起自己跟玫瑰好像還在冷戰，臉色一瞬間變得相當古怪。不過，莫琳沒有給他機會逃走，她飛快地插嘴：「你跟晷一起來的嗎？」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ZaeYEhBI
「啊，對的。」葛斯抓了抓腦袋：「我們繳完港口稅，他還去看了醫生……」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lwOIyCWc
「那我去看他。」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InIdiDiG
莫琳不讓葛斯把話說完，也不給玫瑰機會說要一起來，她像陣風似的朝內走，彷彿當成在自己家裡──雖然唐突，但莫琳堅定地想：這兩個人就是該好好把話講開。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b6b4p5C0
離開前，莫琳回頭瞥了最後一眼：其中一隻土狗正在嗅聞玫瑰的手指，好像想跟她撒嬌，另一隻狗則在葛斯腳旁繞來繞去。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gKT1Ft2l
微笑了一下，莫琳輕快地鑽進內室找晷。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zBaWdJQM
她現在發現，要找晷其實很容易，只要往最漆黑無光的角落去，他肯定在那裡──晷坐在一間黑漆漆的暗室，矇眼布下敷著藥，一靠近就能聞到藥味。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F3PSuDQ5
可能是處在陌生的環境，晷格外警覺。莫琳才剛走近，他就立刻握緊手杖，抬頭詢問：「誰？」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B40m1dGyU
他沒辨認出她！這讓莫琳升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之前她就發現部分船員們，好比說朗司，他們在稱呼晷的時候，會在「晷」這個名字之前，加上一個莫琳聽不懂的索格爾字詞。有一次，她抓住機會問葛斯那字是什麼意思。葛斯說，那是索格爾的習俗，在名字前會加上某種尊稱，像職業之類的，規矩很複雜，他也弄不明白。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ZOR4nTA2
「管他的。」毫不在乎，葛斯當時是這麼說的：「反正晷也沒要求我們。」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yqZASBDK
現下，看著仰頭詢問來者是誰的晷──莫琳突然心血來潮，決定模仿那個索格爾字詞的發音，正式喊一回晷的名號。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s3uZyceDB
沒想到她這麼做的效果有點太好，只見晷露出了非常詫異的表情，她從來沒看過這麼驚訝的晷，那個表情甚至有些好笑。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l52nyCe0
「……莫琳？」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4QBb7PL8k
「怎麼樣？」她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問：「我的索格爾語說得好嗎？」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fYO5ycR1
晷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表情很複雜。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VYdnmYtV
「妳不用──」他停頓了幾秒，換了個句子：「妳的話，叫我晷就可以了。」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0rDzH7R1
晷說話的方式，雖是一貫地輕描淡寫，莫琳卻感覺到了這句話的重量。無論是晷的神情，或是他微微攢著的拳頭──莫琳覺得這話更像是某種「認可」。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7WECLt6f
莫琳這才意識到，她好像無意間觸碰了某種索格爾的禮俗，晷這句話，帶著不需言明的深意。但她是一介石嶼人，並不明白索格爾男孩的意思，一瞬間不確定該怎麼回應。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nwoh0Wgb
石嶼人名字都隨便喊來喊去的，甚至連個先生小姐都不用加，隨興的很。但難道，在索格爾文化裡，允許別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是帶有含意的嗎？莫琳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只能盡她所能，試圖用最大的善意回應晷。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ys9f6ivO
「……那，你也叫我莫琳就可以囉。」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XfFrb6NX
抓不準索格爾人的意思，莫琳只能用輕快的語調彌補──說出口時，她甚至在心中自嘲：之前晷不也是莫琳、莫琳地喊，講得好像之前不是這樣似的。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CDqawUR1
然而，晷抬起頭，舉手就想掀開矇眼布，彷彿想看清莫琳的表情、確認她真正的意思。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ph85nUNR
「喂喂，你眼睛不要啦？」莫琳大吃一驚，伸手阻攔：「不是才剛上藥？」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RDMzjIzT
晷頓了一下，緩緩放下手，肩膀也鬆懈下來。他的表情仍然有點難懂：「……嗯。」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5UdEIiIF
接著，晷就一句話都不說了。這種微妙又緊繃的氣氛讓莫琳坐立難安，她究竟是不小心觸碰了什麼索格爾忌諱？這個奇怪的氛圍是什麼意思？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0LsEZKbpu
最終，晷用一種非常彆扭的方式向她表達謝意。這個態度讓莫琳十分悚然，不大確定她到底在那平凡至極的對話裡，戳中了什麼詭異的索格爾點。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cNahIvqt
不過彆扭歸彆扭，雖然驅使著奇怪的語氣，晷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cn3D61x0
暗室的側門被推開，一位非常嬌小的老太太出現在莫琳的視線裡。她看起來非常年長，身高甚至比晷還要矮。她有著細瘦的手和腿，倚著一根彎曲的木棍。她的背很駝，幾乎將全副身軀的重量都壓在那根木棍上。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LgrapQT0
「奶奶。」莫琳學著玫瑰的語調，跟年邁的老太太打招呼：「奶奶，我們是玫瑰的朋友。」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GAqmrIt7
晷從莫琳的反應判斷出狀況，他迅速站了起來，向老太太問好。晷好像只會說標準石嶼話，也就是石嶼群最大主島葛勒利班所使用的方言。晷的用字遣詞相當正式，一瞬間莫琳還以為他在向王公貴族請安。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26JtGmab
聽到這一連串的問候，玫瑰的奶奶沒有反應，她邁著顫抖的步伐，緩慢地朝兩人靠近。莫琳有點不確定她是不是該幫晷翻譯一下，但老實說希里什方言莫琳也不會，所以或許她該做的，是衝出去外面大喊：玫瑰救我們──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cN9TP1gp
然而，在莫琳猶豫不決時，老太太突然將瘦如雞爪的手掌，搭在晷的肩膀上。晷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僵硬，但他並沒有閃躲，玫瑰的奶奶決定用最古老的石嶼禮儀對待客人：她緊緊抱住索格爾男孩，往他的左右臉頰用力親了一下。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FKBLyow0
晷看起來嚇壞了，結結巴巴地迸出一句：「好、好運喔。」他已經完全錯亂，把克格多爾的問候用語跟石嶼話混為一談，亂用一通。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nhtneOGm
有了晷的前車之鑑，當老太太朝莫琳靠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像個老派的石嶼人那樣接受了玫瑰奶奶的擁抱和親吻，當老太太身上的氣息輕擁莫琳時，她甚至萌生出懷念的情緒──現在已經很少石嶼人會用這麼親密的動作打招呼了。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8djke7Uh
那天晚上，他們在玫瑰家度過。玫瑰的奶奶煮了一大鍋粥，他們跟孩子分著吃。土屋的空間不夠，孩子們都坐在地上蹲著吃，他們則把食物拿到屋外，伴著傍晚仍有些亮度的夜空站著吃。莫琳特別留意了一下玫瑰跟葛斯的相處：劍拔弩張的感覺沒有了，雖然交談不多，不過當玫瑰再遞給葛斯一碗粥時，葛斯沒有拒絕。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PeewliNQ
玫瑰的奶奶很少說話，面對村人寄放在家裡的孩子，她也只是看著。老人偶爾會噘起嘴，吹出格外響亮的口哨（現在莫琳知道玫瑰是跟誰學的了），兩隻土狗能明白主人的意思，牠們就像訓練有素的牧羊犬，協助將跑得太遠的孩童趕回來。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H7Cf4Qvk
然而，如此安靜矮小的老太太，在跟玫瑰說話時卻格外響亮。她們第一次交談時，莫琳還以為玫瑰跟奶奶吵起來了。好一陣子莫琳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她們相處的模式：玫瑰對奶奶大聲，奶奶也不惶多讓，但她們只是在對談，用非常直接的態度以方言溝通。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mgje6HlW
這對莫琳來說十分新奇，對晷來說更是如此──索格爾男孩對這種直言不諱，大聲嚷嚷的場面感到錯愕，顯然在索格爾他們是不會這樣對長輩說話的。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yeOLzEAO
其中一個孩子湊近玫瑰，捏著堅果說他撬不開。玫瑰二話不說，抽出常在手裡把玩的匕首，蹲在地上就幫忙撬了起來。莫琳看著對方，這才領悟：她誤會玫瑰了，她真的不用擔心玫瑰手上的匕首，因為玫瑰從未做出威嚇以外的舉止。那把匕首所傷害過最兇惡的東西，恐怕就是玫瑰手上的那枚堅果。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7WheiRxD
玫瑰的張牙舞爪只是一種保護色，也是一種習慣。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4YqMQ2eke
更晚一點，村人紛紛來玫瑰家裡接走孩子。這些辛苦勞動的人們光著臂膀，裸露在外的皮膚和毛髮上沾了一層厚厚的白色灰塵，他們抽菸、咳嗽，牽起孩子往家裡走。他們的膚色因日光曝曬而黝黑，臉上長滿了曬斑，臂膀充斥著結實的肌肉，脊背因辛勞而彎曲。
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ChE4ZmbX
莫琳一直認定家鄉賽費爾小島貧瘠，她現在卻想，或許只是她對世界的認識遠遠不夠。
ns 15.158.61.51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