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找不到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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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將槳船上下都搜了一輪，就是沒看見晷的蹤影。莫琳甚至因此知道晷每天在哪裡睡覺──他在一個非常詭異的窄縫裡掛著吊床，這空間之小，恐怕只有晷這半大不小的孩子鑽得進來。那是位在廚房外側、介於彎曲的船殼和階梯之間的三角形地帶，雖然小了點，但莫琳可以想像，平時如果廚房生著火，這裡估計既乾燥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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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的家當很少，看起來也不全放在睡覺的地方。他的吊床旁只插著一根燒到剩一小截的短蠟燭，然後在床側，木板與木板中間的縫隙裡，塞著許多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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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了，」葛斯抓著腦袋，困惑地嘟囔著：「他去哪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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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覺得有點不妙，腦子裡一直浮現不好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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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跟玫瑰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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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葛斯答應：「我再去槳區和廚房找一次，那邊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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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莫琳抵達底艙時，卻沒看見玫瑰的人影。船員告訴她，玫瑰上主甲板找葛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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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葛斯早就不在主甲板啦。莫琳想著，不過玫瑰一定不知道這件事。於是，莫琳一心一意地橫跨倒灌進來的海水，朝上層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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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事後才知道，玫瑰在路上就碰見了葛斯。雖然仍在冷戰，但葛斯將晷失蹤的情況向玫瑰說明，她立刻二話不說加入葛斯，搜索起槳區。但在當下，莫琳對此一無所知，她錯過了朝槳區前進的玫瑰和葛斯，直接前往主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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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船員不多，風浪實在太大，他們幾乎都躲在甲板下。他們主要的任務是輪流確認船隻沒有靠近任何礁石、或其他失速的船隻，以防觸礁或撞擊──雖然葛斯的判斷是槳船距離海岸線非常遙遠，不過老實說，到了現在這種程度，也沒什麼好確認的。暴風雨過於猛烈，四周又毫無光源，只是靠著閃電轉瞬即逝的光亮，實在辨認不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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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水手的職責是守著羅盤，一邊留意船隻前進的方向，一邊紀錄下來。對方的盡忠職守莫琳很佩服，但她有點懷疑這能有什麼幫助，船跟車不一樣，如果遭受風暴吹襲，船會走出一個歪七扭八、上下顛簸的路線。這種憑著經驗和體感的紀錄，莫琳不敢說能多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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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總比沒有好，畢竟在這個當下，誰都不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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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在這裡嗎？」莫琳問，然後獲得船員們一致的否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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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問：「有人上過主甲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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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仍是否定的，在這樣的天氣裡，如果想單獨走到外面，真的就是瘋了。連船員們要出去確認狀況，都必定是兩人出外、兩人確保繩索穩固──如此謹慎的配置。否則萬一落海，那可是誰都無法挽回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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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想著，也對。她只好聳聳肩，認命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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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名船員開口說了話，用的是杜博拉拉語。與此同時，莫琳似乎還隱隱約約、聽見了非常微弱的貓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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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腳步，莫琳轉過頭，詢問船員：「你剛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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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會說石嶼話的克格多爾水手幫忙翻譯：「他在提醒大家，連接主甲板的柵欄要關好，否則海水會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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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提起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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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那名杜博拉拉船員沒等夥伴翻譯，直接用生澀的克格多爾語搭配手勢表達：他先前發現柵欄鬆開了，沒有關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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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突然害怕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她好像又聽見了：外面有貓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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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堅持要船員上主甲板檢查，但船員哪裡肯？外面狂風驟雨，他們本來待的地方也不算舒適，誰願意淋得更濕呢？可是莫琳很堅持，甚至動手幫自己綁上繩索，準備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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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員們勸了又勸，再三保證外面真的沒有人。莫琳仍不願罷休，她想著：萬一、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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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執拗的態度，最終說動了好心幫忙翻譯的克格多爾水手，那人站起身，協助她確認繩索上的繩結，然後在自己身上也綁緊繩索，決定跟莫琳一起去查看。他的夥伴們一邊抱怨，一邊站起身，其中一人抬起粗壯的手臂，轉開柵欄上的鎖，將活板門用力朝外推，另一個人則協助莫琳手腳並用地朝外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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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幾乎才一出去，立刻被海水噴濺得渾身都是。克格多爾水手拉著她，避開了一個橫掃過甲板的大浪，如果沒有他幫忙，她肯定已經被沖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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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全然黑暗的冰冷世界，風浪好像比之前小了一些，最明顯的感受是閃電劈落的頻率變低了，但這使本來就很糟的能見度變得更加低落。何況，風浪真的只是稍微小一點而已，浪打在船板上、搖晃船體的程度依舊相當劇烈。這對莫琳來說毫無幫助，反而因為閃電變少，害她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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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她仍跟克格多爾水手一起確認了船舵區和船長室，確定裡面沒有人。她甚至在獵獵吹拂的暴風中扯開喉嚨，像個笨蛋一樣大喊著：「有人嗎──」然後任由風聲雨聲將她單薄的嗓音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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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了嗎？」克格多爾水手問她。他們必須不時停下腳步，躲避大浪，再繼續移動，莫琳可以感受到，就算擁有再好的心腸，這名水手的耐心也快被磨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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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只能點頭，讓克格多爾水手帶領她回到通往內艙的階梯。水手的夥伴們倚在活板門邊，準備在他們進入內艙後，隨即放下柵欄，並蓋穩防水帆布。莫琳又冷又濕，累得要命，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堅持要上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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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此刻，一道閃電劈開天際，照亮了翻騰的海水，莫琳的眼角捕捉到一道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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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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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自由之火號朝槳船發動攻擊時，有一枚鉛球落在主甲板上，將船板打破一個大洞。莫琳望著那個破洞，心中的不安在擴散。萬一，她想，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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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太專注了，沒有注意到船隻再度被拖進大浪裡，海水一沖刷過來，她沒站穩，一下就被沖倒，整個人連滾帶滑地橫跨半個甲板。克格多爾水手大聲詛咒著，轉過身來救她，莫琳的鼻子和耳朵裡都進了水，聲音聽起來很模糊，她沒有機會向水手解釋，一從甲板上爬起來，她立刻拋下對方，全速朝那個破洞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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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莫琳知道她的嗓音在顫抖：「晷，你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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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太黑了，她看不見，所以莫琳只能整個人扒在洞孔，睜大眼睛茫然地朝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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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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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微弱無比，聽到熟悉的聲音，莫琳差點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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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裡？」情緒激動，她的嗓音非常尖銳：「我看不到你在哪個位置！你能看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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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沒有馬上回答，他的沉默持續得有點久。直到莫琳開始感到不安，他才勉強用非常虛弱的口氣回了一句：「邊、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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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洞邊緣嗎？可是這洞並不小。莫琳伸手探了一下，她不確定自由之火號的鉛球究竟打穿了船隻的哪裡，但積水沒有排出去。也就是說，晷十之八九是扒著一塊邊緣的木板，半個身子泡在水裡，說不定腳還沒有著地，在這不時被海水襲捲的主甲板上死死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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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莫琳過來的克格多爾水手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他連忙對伙伴們大吼了起來，要對方拿繩索過來。莫琳聽見他說：可以的話，來點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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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用，莫琳想著。風雨太猛烈，任何火光都會瞬間被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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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沿著破洞邊緣一點一點摸過去，」她朝晷大喊：「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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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說到做到，她用手指觸碰尖銳的木料邊緣，被鉛球打破的地方異常銳利，她很快就感覺到木屑戳進肉裡的痛感，但她沒有停止。她一路摸索過去，盡可能伸長雙臂，直到她觸到某種冰冷但近似毛髮的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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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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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湊得非常近。然後莫琳終於看到了：晷兩隻手緊緊摳在破洞的邊緣，抱著一截斷了一半、但沒斷全的甲板，無助地在破洞中載沉載浮。他的雙眼瞪得非常大，卻沒有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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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見。」晷發出小小的、幾乎像抱怨的呢喃。他的聲音裡充滿恐懼：「我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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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瞎了，莫琳心痛地想著。帶著安撫的意味，她趕忙回答對方：「我也看不見，天候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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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晷迫切地確認著，恐懼並沒有從他的嗓音中散去：「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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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莫琳說，她留意到克格多爾水手協助著同伴──他們扛起繩索，彼此扶持，努力抵抗忽然增強的風雨，試圖朝莫琳和晷的方向移動。「我得試著把你撈起來，你先不要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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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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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莫琳才剛伸出手，就被某種銳利的東西狠狠劃了一把：「唉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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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這才看清楚：纏在晷的脖子上，有隻跟他一樣嚇破膽的貓兒──正是那隻常溜進莫琳和玫瑰房間的神氣虎斑貓。只不過那貓現在一點都不神氣了，牠渾身是水，毛亂成一團，牠伸出尖利的爪子，死死摳著晷，不停地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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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也在發抖，他看起來實在沒比貓兒好到哪裡去。莫琳試了幾回，想伸手撈他們上來，但都沒有成功。這副不屬於她的外貌太脆弱了，似乎沒有足夠的力量將晷和貓一起拉回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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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看著無助的晷，彷彿看見自己的無助，她扯開喉嚨大聲喊：「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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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船艏被巨浪推著揚起，接著重重跌落海面，海水再度淹過主甲板，粗暴地沖刷過晷和莫琳，也把前來協助的水手們沖遠。待海水退開，莫琳睜開眼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索格爾男孩看起來快要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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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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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即便會被怒號的大海徹底吞沒，她還是奮力吼道：「我會盡可能朝你伸手，但我需要你的幫忙！緊緊抱住我的肩膀，不要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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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探出身軀，用女船王小妹的纖細手臂試圖揪起晷，她的手指又僵硬又濕冷，有一瞬間她以為孩子要從指縫間滑落了，但晷很用力地以手肘扣住了她的後頸──他的力道之大，差點害莫琳整個人跟著栽進破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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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其他水手即時趕到，有些人扯住她的繩索，有些人扣住她的肩膀，他們一起七手八腳地把莫琳、晷和那隻貓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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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緊緊抓著莫琳不敢鬆手──這讓莫琳想到她稍早死扣著葛斯不敢放開的模樣。晷的腦袋無力地垂在莫琳的右肩，她聽見對方低聲用陌生的語言誦唸字句。在當時，她根本沒有力氣細想，是到了很後來的時候，莫琳才知道，晷在反覆念著索格爾國教的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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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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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安全的甲板下，拴緊柵欄後，無論是莫琳、晷、協助他們的船員，他們全都倒在地上喘息。只有那隻貓狀況最好，牠抖了抖毛，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虎斑貓望向他們這群累得爬不起來的人，眼神充滿蔑視，絲毫不理解他們怎麼會筋疲力竭成這樣。接著，牠三兩下便鑽入階梯的陰影，跑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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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恩負義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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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終於鬆開莫琳，他癱倒在階梯上，一動也不動。莫琳看到他的手臂、脖子、臉頰上全是一道道貓抓出來的痕跡，有些傷痕甚至向外滲出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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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跑去外面？」莫琳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帶著責難的口吻質問：「這是什麼天氣？萬一我們真的沒發現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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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該為我自己的愚蠢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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晷虛弱地趴在那裡，口氣倒很誠摯，這讓莫琳很不習慣。好心的克格多爾水手（莫琳現在知道他的名字叫朗司──如同葛斯和薇絲，這是一個典型以氣音結尾的石嶼人名字，像拜森或莫琳這種不以氣音作結的名字，在石嶼人中反而是少數）伸出手，把晷從地面拉起來，並在發現晷徹底脫力後，二話不說地將對方扛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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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救貓跑上主甲板的。」莫琳挖苦道，站起身，她在前方帶領朗司。她盤算著，如果讓晷回到平時休息的空間，應該能舒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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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那麼善心的人嗎？」晷冷笑一聲，充滿了自嘲的意味：「我只想接一些乾淨的雨水，為了……不重要。無論如何，貓是後來的事情，牠比我早摔進坑裡，當我被海水沖進去後，牠毫不客氣地踩在我的頭上，把我的腦袋當作汪洋裡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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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有告知，晷自己默默登上主甲板，差點就淹死了，但他卻用這種嘲弄的口吻重述：彷彿他剛才的險境是個玩笑，彷彿他的性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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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的雨水。莫琳在心中反覆琢磨，仔細端詳晷──已經不只是通紅或混濁的問題了，他的眼睛看起來非常、非常可怕。莫琳終於明白了，晷是為了眼睛、為了蒐集乾淨的雨水，才會登上主甲板，因為擔心船上的儲備水不夠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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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莫琳不願當面拆穿他。她發現她之前對晷的評價並不公允：晷沒有她所設想得那麼高傲，相反的，他比莫琳想像得脆弱，而他所豎起的刺，僅僅是為了保護那最後一吋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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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順著晷的話，半開玩笑地說：「貓還真是對你造成重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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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晷像是輕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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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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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將水手朗司帶進晷的狹小空間，示意對方將晷放進吊床裡，沒想到晷卻掙扎了起來，說把他放在地面就可以了。莫琳拿他沒辦法，只能讓朗司按照他的意思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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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換衣服。」索格爾男孩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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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這才想起來她自己也是渾身濕透，冷得要命。她在心底嘟囔：她怎麼就沒有這麼嬌氣、這麼講究，爬上吊床之前還得先更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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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她只是轉過身，拜託朗司去找尋葛斯和玫瑰，通知他們晷找到了。她自己則打算在晷換衣服時，繞去廚房幫他要一碗湯。一邊這麼說著，莫琳發現朗司用非常好奇的神情打量她，探詢的意味相當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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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她最後終於忍不住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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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司笑了。這名克格多爾水手（不、不對，朗司在提起自己名字時，有向莫琳澄清他是半克格多爾、半石嶼血統，雖然他帥氣的側臉和打著耳釘的裝扮更偏向克格多爾）勾起了一側唇角，開口詢問：「所以，這才是妳真正的相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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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愣了幾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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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有等她反應過來，晷就先發了話。他的嗓音即便虛弱，態度卻很堅決，他要朗司去找葛斯和玫瑰，現在立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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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司聳聳肩，遵命執行。在水手離開後，莫琳立刻扭過頭詢問晷：「他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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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晷竟點亮了擺放在床側的蠟燭。莫琳大吃一驚，她很清楚光線對晷的傷害，正準備斥責對方「難道你眼睛不要了嗎？」晷卻摸出一只光滑的小銅盤，朝她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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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暈黃的反射中，莫琳才發現，銅盤中回望著她的，不再是女船王纖細瘦弱的小妹，而是她原本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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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恢復為莫琳．畢亞特了──那名在賽費爾小島上經營農場，沒事就坐在陽台上搖搖椅的放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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