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勞累一整天,讓原本打算親自下廚的穆森林選擇叫餐點外送服務。當然,店家與食物由他親自點,若讓焱熙點肯定會全家一起吃垃圾。
當穆森林拿著毛巾、頂著滴水短髮走到客廳時,穆焱熙早已洗完她的戰鬥澡,躺在沙發上將洋芋片倒進口中。
「真是的,一會便吃晚餐了,還吃零食。」穆森林接過小妹遞給他的洋芋片包裝袋,發現已空空如也。雖說他一向不愛吃這些東西,但親妹連一塊都不留給他,還是讓他的弱小心靈感到少許受創。
「就你這副老太太口吻,怪不得連個女朋友都沒有。」穆焱熙一手支頭,睨視穆森林好一會,勾出一抹壞笑,「還是說……你好的是男風?放心,妹妹我絕不會歧視你,你就坦白承認吧!」
沒好氣地瞪了眼坐沒坐姿的穆焱熙,穆森林難得強勢回應:「妳哥我很直,謝謝關心。與其擔心我,妳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沒誰會喜歡人前人後雙面人,真不明白妳個性為何會愈長愈歪。」
記得小時候的穆焱熙,明明是個軟軟萌萌可愛非常的小女孩。怎料穆焱熙升上國一沒多久,家中所有人包括最遲鈍的穆森林都察覺穆焱熙的個性行為突然轉變,對外對內完全是兩副臉孔。當時外公擔心得領著她去看心理醫生,可是醫生結論是一切正常。外公與穆淼淵分別跟她進行深談,卻問不出甚麼所以然來,最後全家也只能由著她了。雖然個性改變,但她倒沒因而惹過甚麼麻煩危險,也不知是她運道太強,還是穆森林不想承認的腦袋比較聰明,總之在她面前倒楣的永遠都是別人。
「如果我真長歪了,那你一定是彎的!哼。」說畢,手一撐翻過沙發穩穩立在穆森林面前,可惜她身量著實較穆森林矮多了,實在沒法子以居高臨下的角度睥睨對方,「下午茶時你還有話沒說吧?你瞞得過子旗哥與徐念慈,可逃不過我的慧眼。」
「……妳想多了。」穆森林下意識將頭上的毛巾向下拉,避開小妹的眼神。
看著穆森林這般作態,穆焱熙更確定自己的懷疑。下午在餐廳時,穆焱熙已覺得奇怪。自家兄長在處理兼差時很容易過度投入,甚麼危險地方都亂鑽一通,雖然部分是因為他對危險的洞察能力比較低所致,可這次他居然主動提醒他們不要再去第四分院那邊?怎麼想怎麼都奇怪。不過她不急,待老大回來後她定會告御狀!
外送準時運達,穆家兄妹二人剛好將所有食物放到餐桌時,便聽到穆淼淵的跑車駛進停車坪的聲音。一分鐘後,身穿休閒服的穆淼淵便步進餐廳。
「老大,歡迎回來,時間剛剛好!」穆焱熙漾起笑容,拿起汽水向穆家最高領導人致敬。
看著滿桌子的外送美食,穆淼淵打量著自家弟弟,道:「今天很累嗎?居然不親自下廚。」
「還好,只是回來太晚不煮了。」穆森林一邊將盤子放在桌上邊回道。
片刻,穆家三口已齊聚餐廳,在自己的座位落座。穆淼淵一派優雅地吃著蔬菜沙拉,穆森林與穆焱熙二人則徒手拿起番茄水牛芝士薄餅來吃,只是一個配著冰凍的有汽青檸礦泉水吃,另一個則拿著整瓶可樂灌。兄妹二人閒聊著今天在第四分院的發現,當他們提及溫氏建設開發集團時,穆淼淵拿著叉子的手頓了下,才將沾著Leonardi黑醋的火箭菜放進口中。森林與焱熙完全沒留意長姊剛才的不自然之狀,繼續談著遇到許善恩一事。
飯後三人移師客廳,繼續討論今天的事情。茶几上放著溫壺燭台,燭台上是盛著桂花杞子蜂蜜水的玻璃壺。穆焱熙大概是吃得太撐,坐在地上頭擱在茶几上,看著搖搖晃晃的燭火出神。穆森林看著焱熙一臉無語,剛才已勸她不要吃過量的了,偏偏不聽,現在整個呈半死狀就差雙眼未翻白而已。不過想深一層,看她懨懨的樣子,今天自己應該可以逃過一劫吧?
看著眼前一個眼珠亂轉,一個飽得快失知覺的弟妹,穆淼淵一舉喝掉杯中微甜的蜂蜜水。
「森林,除了下午時又暈又吐,是否沒其他副作用了?」
「還好,這次連頭痛都沒有,看來對方也不想太虐待我。」穆森林轉著杯子想了想,搖頭道。
「那就好,下次必須再謹慎一點,主導權必須一直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外公的札記筆記你都看過,應該知道一個不慎會帶來甚麼後果。」穆淼淵接著又點了點自己的鎖骨位置,「那墜子必須妥善保存,放在隨時能拿出戴上的位置。它不僅是穆家的祖傳之物,也是保你命用的,記住了。」
「嗯,我又不是喜歡玩命的人,不會拿自己的命給那些靈界之物玩的。」原本穆森林打算隱去被共情一事,誰知飯桌上穆焱熙已一股腦將他被共情後又暈又吐害她斷了許善恩線索一事全告知大姊。幸好大姊今晚許是心情不錯,否則他應該又要被提上天台來個愛的特訓了。
穆淼淵沒再說甚麼,瞧態度就是揭過作罷。正當穆森林暗自慶幸之際,穆焱熙突然抬起擱在茶几上的腦袋,凌厲雙目正像蛇盯青蛙般朝他看來,似乎小妹即使飽得快掛掉,也沒忘記要告狀。
「啟稟老大,二哥有事隱瞞!」
「我沒有!」穆森林幾乎在同一時間否認。
「哦?」穆淼淵揚眉,如深潭般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她的喜怒。「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森林。」
迎上大姊無比認真的表情,穆森林很快便敗下陣來,吶吶地道:「也不是甚麼重要的事……」
「那就說說看吧。」
望著大姊親善的笑容與焱熙告狀成功的痞笑,穆森林暗自吐槽自己一句「是禍躲不過」,思量這次應該不算甚麼嚴重事,整理一下思緒便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沒甚麼大不了,就是在第四分院走動時,有種怪怪的感覺。那種感覺不是危險或有兇惡的怨靈鬼怪……我也不知該怎樣形容,總之就是覺得那個地方好像有甚麼似的,感覺怪怪。如非必要,我也不太想再到那地方去。」穆森林喝了一口蜂蜜水,「而且那兒又是私人地方,不要再闖為妙。我可沒興趣到警察局一遊。」
「總算學聰明了。」穆淼淵一掌拍在自家弟弟肩頭,「溫氏建設開發集團雖然在商界枱面上風評不錯,但私下也做過不少違法之事。溫氏大老闆本是黑社會出身,透過成立集團洗白才成為一家正規建設企業。不過他們在某方面,仍維持過往地下的那套手段。你們還記得三年前造成七死三重傷那宗嚴重地盤施工事故嗎?」
穆森林點點頭道:「我記得新聞有報道,死傷者家屬在電視上表示要追究到底。可後來知怎的,整件事好像不了了之,電視再無跟進。」
「我上網查過,事件後不到半年,所有傷者與死者家屬全部撤訟。」穆焱熙頭擱在茶几上,眨巴著眼睛,「老大的意思是,溫氏私下幹了些甚麼?」
穆淼淵頷首,眼神流露出一種厭惡:「溫氏讓人到那些家屬的工作地方鬧事,其中四人最後被公司解僱,另一名死者的妻子在半年後抱著半歲的女兒跳樓自殺。警方調查後曾懷疑有人長期以電話滋擾那個死者妻子,導致她精神崩潰自殺。可惜找不到確切證據,最後案件只能以自殺與謀殺結案。」
「就只能這樣?警方就不能努力查明真相讓兇手繩之於法嗎?記者呢?他們不跑新聞了嗎?」穆森林能想像到,那個妻子和孩子一定會化作怨靈,直至怨氣得到解脫。
「當時某個新晉記者專責跑這宗新聞,在追查期間發生車禍,是說被醉駕者追撞。後來因腿傷問題,調職到內部編輯部。至於警方嘛,除非有新線索才會重啟案件。不過這類案件每天都有,警察人手就一個數,又能指望警方派多少人手處理這類懸案呢?」穆淼淵的杯子咚一聲放在玻璃茶碟上,「更何況當時還有其他勢力施壓。」
「所以嘛,世界上才會有私了和報仇。法律不能賦與真正的正義,弱勢的人只能以自己的方法為自己伸張公義。或許準確點來說,是希望能做點甚麼,讓自己珍視的人能解下心中的仇結,又或是讓死去的他們真正瞑目。」穆焱熙臉色微沉,像想起甚麼不快事似的。
「妳大概會直接輾了這種人渣吧?」看著小妹變得不太美好的心情,穆森林連忙打岔,「不過處理時緊記不要被人發現,雖然我應該不會大義滅親,可我不太擅長說謊。」
穆焱熙陰惻惻地看著森林,奸笑道:「放心,為免你亂說話,假如真發生甚麼事情,我一定第一個毒啞你。」
「我是你哥!妳這是敵我不分。」
「我是在保護全家,你就給我光榮犧牲吧!」
看著兩隻小的快又要鬧起來,穆淼淵輕咳打斷,「總之你們別再進入第四分院與溫氏勢力相關的地方,我可不想到醫院或警署領回你們,知道了?」
「謹遵老大吩咐!」穆焱熙正經八百地說,雖然內心覺得此話絕對只是針對自家兄長。
「知道了。」穆森林蹙眉,忍不住問,「大姊,灰影的屍首九成在那片塌方下。我想……祂也不希望孤伶伶地留在那兒。我們可以報警讓警方接手嗎?」
「然後告訴警方有鬼魂托夢給你叫你報警,還是告訴警方你擅闖私地即興掘地然後掘出具屍首?萬一警方最後甚麼都沒發現,你又怎麼辦了?你忘了兩年前那件事嗎?難道你想重新經歷一次百辭莫辯的情況?」穆淼淵按著額角,無奈地看著自家弟弟,「這樣吧!我先幫你調查一下那片塌方地的業權。不過即使業權不屬於溫氏,他們也可能會阻撓的。你應該明白,命案現場會影響地價。」
「我明白的,拜託妳了!」穆森林雙手合十,果然還是大姊最疼他。
穆淼淵擺手表示不算甚麼,閉目想了想又道:「森林,按時間推論,灰影屍體被埋經年,你覺得祂真有這麼在乎讓人尋回自己的屍體好生安葬嗎?」
「這個……我也不太確定,也許祂真的對自己的屍體不太執著,也或許是之前有甚麼狀況故祂現在才冒出來。不過我感覺到,祂的力量感較第一次見到時有點不同。我擔心祂若不肯正式往生離開,會徹底消失,連輪迴的機會都失去。」穆森林撫額道,「可我就是弄不懂祂想要的、做的到底是甚麼。」
「振作點,現在總算有線索,別灰心。」看著有點沮喪並快開啟牛角尖模式的弟弟,穆淼淵敲敲他的肩膀以示支持。
寬慰兩句,穆淼淵便離開客廳返回房去,兩隻小的始大眼瞪小眼。穆焱熙明顯消化完畢滿血復活,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家兄長,並拿出手機在對方面前揚了揚。
「二哥,你不會忘記吧?」
「又怎麼了?這麼喜歡敲竹槓我送一打給妳吧!」穆森林沒好氣地嗆回去,他當然沒有忘記這蔫,只是單方面希望對方忘了此事。
「情報費。我沒跟你算今天的跑腿費與保護費,已經相當大度的了。」穆焱熙鄙視地瞥了穆森林一眼,冷哼一聲,「銀碼已傳給你,凌晨十二點前轉帳過來,否則,嘿嘿……後果自負。」
穆家三小姐揚長而去,徒留一人面對一茶几茶具用品。
「……怎麼又是我負責收拾善後?」
※
早一步返回房間的穆淼淵正端坐筆電前。她雙臂環於胸前、攏起眉頭,熒屏上間歇跳出新電郵,可惜沒一封是她等待的。正打算喝口水緩緩,熒屏上終於跳出一封她等了大半天的電郵。她快速點開瀏覽後,指尖無意識地輕敲著鍵盤按鍵。整理好思路,便將今天得到的結果與其他資料一併回傳對方。
按鍵傳送後,她拉開第一格抽屜,拿出一個細長的絲絨盒子輕輕打開。裡面是一支老一輩常用的男裝鋼筆,她撫上鋼筆上的刻款──穆隱罡。這是外公最喜歡的鋼筆,透空的凹凸鏤花設計跟森林手上的墜子有六七分相像。穆淼淵自有記憶以來,外公大部分札記都是用此筆記錄下來的。從前每逢外公擱筆,她總愛拿起此筆在一些白紙上寫寫畫畫,模仿外公的筆跡。國中以前,她一有空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陪在外公身側,看著他用這支筆記錄工作上的事情。待她更懂事了,外公偶爾會跟她聊起有關工作的事。即使沒有靈異體質,也無礙她了解這些事情,因為一切總歸離不開人的慾望與愛恨情仇。
在她大學畢業之時,外公便將這支筆送給她作為畢業禮物。她深知此筆是外公的心頭好,因而不打算收下。當時外公卻回道:『小淵,妳自小便喜歡這支筆,收下吧!而且……它也陪不了我多久了,與其最後意外遺失,倒不如送妳。』穆淼淵只好收下此筆,不過心中一直隱隱覺得不安。
她清楚記得那天,是一個萬里無雲的晴天。
外公因事離家三天,她早退時在斑馬線一端遇見神色不太好的外公。紅色的行人路燈亮著,她笑著向外公揮手。外公發現後朝她笑笑,手剛抬起一半,便被一輛失控的黑色轎車直直撞倒地上,剎車聲、尖叫聲混在一起,她在同一時間快速跑向外公。穆淼淵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外公,握著他沾滿鮮血的手,卻不敢移動他分毫,只是不斷重複喊著「外公,救護車快到了,你要挺著」。停在一旁的轎車後座車簾被拉開,露出一張上年紀的高雅雍容臉容。當時穆淼淵正好扭頭看去,正正撞進那雙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淺灰色眸子。在對上視線那刻,那女人朝她勾了勾唇角,然後便拉上車簾,車子也直接倒車駛離現場。她不可能捨外公而追去,只能將那組車牌號碼與那女人的臉容刻印在腦海中。
救護車很快趕到,可惜已經太遲。直至咽氣那刻,外公留給她的,只有一句話──『對不起,小淵……』
那天,是穆淼淵平生哭得最悽惶的一次。
警方調查後,案件被定為危險駕駛導致死亡,司機被判入獄。至於後座那個人,一直都沒有在法庭中出現過。
即使事隔經年,穆淼淵仍是不時會夢見自己握著外公染滿鮮血的手,迎視著那雙冰冷的眼眸。這件事、這個人,成了她心中永遠扎著的刺。
這個女人的存在,她從沒有跟森林與焱熙透露過半個字。
「外公,我今天見過辰婆婆,她答應了。」她看著手中的鋼筆,喃喃而語,「我們都會好好的,你放心吧。」
收好鋼筆,她拿過手邊的平板,翻起不久前某人傳來的資料繼續細看。
夜風一次又一次拂起窗簾,案頭的燈幾乎亮至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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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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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作者悲涼的工作情況,《拜託,我的專業是甜點師不是靈媒!》的更新將會調整為每星期一更,更新時間改為星期日晚八時。作者在此鞠躬致歉!1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Fc8baeXfs
情況若有變動會再通知。此部作品再辛苦也會給它一個善終(完整結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