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巧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說,眼淚就先掉了下來。「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消失?我一直在擔心你,一直在想,你在哪裡?要是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陳奕韋所有想逃的心情都被溫熱的淚水化解,伸出手將她摟在懷裡。髮稍有股熟悉的甜味,枕在胸口就能撫平所有不安。他們無聲地相擁許久,直到天際從橘紅被染成了深紫色,淚水才漸漸止住。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陳奕韋輕聲說道,口氣溫柔得能將最堅硬的心給融化。
蘇巧巧仰起頭,伴隨連日熬夜加班,眼睛已經腫得幾乎要睜不開來。「你如果覺得抱歉的話,就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
陳奕韋輕拍她的頭,仰頭發出一聲長嘆。不想面對的,還是來了。
在回程的路上,蘇巧巧走在他身邊,擺起經紀人的架子沒完沒了地對他說教:「我知道你有想做的事,但也不該這樣不說一聲就逃走。要是失去和樂團之間的信任,你之後要怎麼辦?樂季只剩下不到幾個月,你就不能好好把剩下幾場給拉完嗎?」
陳奕韋推開旅館房門,隨手將手機一甩,在沙發上坐下,雙手支在靠墊上,抬起下巴,翹起腿來,「我是不會回去的。」
蘇巧巧將已經準備好的聲明稿按在桌上,直勾勾地看向他。「那你要用什麼理由取消接下來的演出?」
「隨便什麼理由都可以吧?反正能代替我的人多的是,又不是非我不可。」
「奕韋,你不是說過,每個人的音樂都有其獨一無二的價值嗎?你的也是一樣。」蘇巧巧那一雙堅定的眼神似乎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變過,被那樣的眼神看著,好像整個人都會被穿透一樣,「你自己也很清楚的吧?在那個舞台上,只有你才能看見的世界。」
他靠著沙發椅背揚起頭,望向天花板,「我翹掉的那個演出⋯⋯後來由誰代演?」
「愛蓮娜・柯爾,今年十四歲,還是音樂院的學生。」
清澈甜美的琴聲躍入腦海,曾經那麼稚拙地模仿自己的女孩,才十四歲就已經能用小提琴表現出如此豐富的世界。陳奕韋深知代演要承受多麼沉重的壓力,要滿足那些失望的觀眾,給予他們超乎期待的演出,而他竟然讓一個孩子在如此緊急的狀況下被推上前線。他扯出一個苦笑,「她一定拉得很好,那孩子是個真正的天才。」
畢竟這個世界永遠都不缺天才。
蘇巧巧陷入沉默。愛蓮娜的演出的確很成功。那些過去累積起來的名聲和財富,對陳奕韋而言好像還真的可以說放下就放下。想到這,她急得眼淚啪嗒落了下來。
陳奕韋一看她掉眼淚就慌了,手忙腳亂地將衛生紙塞進她手裡,替她擦眼淚,想抱住她又覺得有些不合時宜,於是只能尷尬地抱著紙盒坐在那裡看她一個人掉淚,替她遞上紙巾。這不是他第一次讓女人為自己哭泣,但只有這一次完全摸不著頭緒。
「你為什麼選擇逃走,卻又逃回了舞台上?你不是喜歡音樂喜歡得無法離開這裡嗎?」蘇巧巧吸吸鼻子,止住了淚水,眼神又重新變得堅毅。「你最清楚在業界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好好處理這件事,為自己留一條生路,之後要是想回去獨奏的舞台,大家一定都會等你的,我也會等你。就算你不想拉獨奏,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不是以經紀人的身份,而是以我本人的承諾,盡全力支持你。」
陳奕韋看著她的眼睛,裡頭有著自己動搖的倒影。他顫抖的聲音將自己心裡深處最深沉的恐懼給說出口,「如果有一天,大家不需要我了怎麼辦?」
「你會幫自己找到路的吧?」蘇巧巧的手指輕拂上他的大手,眼中含著笑意,還有全然的信賴。「你不是說過,你是為了世人所演奏的。即使沒有任何人傾聽,你也還是會繼續為這個世界獻上你的音樂,不是嗎?」
陳奕韋將那雙細軟的手握在手心裡,珍惜地握著,拉到唇邊,輕吻了一下。他曾經以為自己走的是一條孤獨的道路,只有自己獨自在鋼索上前進。現在,有個人坐在他眼前,告訴他無論自己會往哪裡去,她都會在那裡。那個瞬間,他彷彿可以安心地墜落,因為他知道有人會接住自己。
他的表情逐漸融化,緩緩挪動雙腿,傾身向前拿起眼前的行程表,正視他曾經想逃避的一切。
他在低矮的茶几上攤開蘇巧巧帶來的那幾張紙,上頭寫滿樂團和獨奏的行程。已經有人貼心地將所有演出標上不同的顏色,標明重要程度和收益,以及取消之後必須支付的違約金。他將推不掉的演出留下,再看哪些可以和樂團協調請假,盡可能兼顧身為獨奏家以及樂團成員兩種身份,從一成不變的巡迴曲目當中獲得喘息。
再慢慢把違約金謄寫在紙張邊緣,一筆一筆加起來,表情漸漸變得扭曲。他深吸口氣,把紙條推到一旁去,不再去看。轉頭拿起聲明稿,筆尖一行一行掃過,把不滿意的地方一一圈起來,附上希望修改的內容,交給蘇巧巧。
蘇巧巧掃了一眼重新安排過的行程,「真的不能再多接幾場嗎?」
「不行。」陳奕韋說。雖然看著她如水一般的眼睛,差點就為之動搖了。
蘇巧巧把改好的行程和稿子傳回公司,電話就同時響了起來。從陳奕韋的角度也能看到來電顯示上閃動著艾莉克斯的大名。她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一旁去講電話。一個人焦慮地在房裡來回走動,伸手抹去額上不存在的汗水。不時低頭道歉,又時而態度堅決地說絕不能再加場。全然站在陳奕韋的角度為他思考,替他扛下所有壓力。
陳奕韋完全可以想像前經紀人崩潰咆哮的口吻,不禁覺得有點內疚。
她們像是終於達成了什麼協議,蘇巧巧終於放下電話來長長舒了口氣,頂著一頭被撓亂的頭髮往沙發這邊走來。陳奕韋緊張地看著她的動作,抓緊了懷中的抱枕。要是談判失敗的話,其實真的要多演幾場也不是不行。而她只是彎下腰拿出電腦放在狹窄的書桌上,將稿子仔仔細細重新讀過一遍,稍微排版一下才放到他的官方帳號上,給陳奕韋和艾莉克斯確認之後才發了出去。
聲明簡單地說: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這個樂季結束之後,陳奕韋即將暫停一年獨奏演出,在樂團裡擔任第二小提琴。原本預定的行程規劃將由經紀公司協調。
看她按下送出鍵,陳奕韋緊繃的神經頓時像洩了氣一樣癱倒在沙發上,抱著枕頭悶悶地說道:「這樣就可以了吧?」
蘇巧巧點點頭,現在的確沒什麼陳奕韋能做的事,他只要到時候肯乖乖按時出現在音樂廳就謝天謝地了。她完全能想像明天進辦公室一定又是一場混戰。處於事業上坡的獨奏家突然放棄一切跑去二流樂團拉第二小提琴,一定會有媒體來追問原因,受到影響的樂團也會來抱怨。除此之外,接下來還有很多需要溝通協調的地方,光想到就頭疼。但,這男人就是這麼任性,還能怎麼辦呢?
她剛想站起身伸個懶腰,帶著某種木香的氣味飄來,落入一個溫暖的擁抱。陳奕韋走過來,隔著椅背摟住她,將頭埋在她的頸子上,汲取她身上的味道尋求慰藉。
蘇巧巧一時心軟,沒有推開那個擁抱。濕熱的吻欺上頸子,多了點情色的味道。身體還記得這個男人所帶給它的歡愉,不住微微輕顫。那張嘴曾經說出令無數女人折服的花言巧語,如今輕啃她的唇,討好地渴求著她。明知對這個男人而言,是誰都無所謂。再怎麼特別的人,也是轉眼即忘。即使如此,只要看到男人脆弱的表情,就怎麼也放不下這個人。
她決定不再思考,輕閉上眼,跪在椅子上吻了過去。讓粗糙的指尖滑過細緻的肌膚,激起一陣戰慄。她不甘示弱地伸出手,隔著布料摩挲,感受對方的呼吸為自己亂了方寸。吻變得飢渴,漫無章法地在她身上索求。
陳奕韋笑起來,摟住纖細的腰,讓她坐在桌上,熟練地把手伸到後腰,解下搭扣,西裝褲轉眼就被卸下,只剩下單薄的布料,雙腿無助地在他面前敞開。
蘇巧巧被看得羞紅了臉,拉過他的手,遮住他的眼睛,用吻來轉移注意力。她摀著自己的臉,努力想收起腿來卻抖得合不攏,從指縫間透出的肌膚紅得宛若傍晚的彩霞。既害羞又被情慾支配的表情,一邊吐出充滿誘惑的低語。
柔情的吻從耳後欺上來,輕叼住她的唇,吻得纏綿而悠長,充滿耐心地讓懷中柔軟的身軀為自己敞開。低喘隨著伴隨著桌腳的吱呀聲逐漸變成破碎的呻吟,耽溺在僅存於一夜的美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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