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巧巧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快要下班了,她才剛慶幸終於可以準時回家,一通來自西岸的電話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樂團行政說,陳奕韋今天沒有來參加彩排。
她幾乎是反射性地脫口而出:「他今天剛確診。因為他真的很不舒服,我也是剛剛才收到通知。」
「那他還能參加這週的演出嗎?」
「這我需要和他本人確認一下,明天早上之前回覆您。」
「快點好嗎?看是要取消還是要換人,獨奏家不在,我們排練也沒有意義。」
蘇巧巧一放下電話,馬上衝到艾莉克斯桌邊飛快地說:「陳奕韋翹了預定的彩排。」
艾莉克斯一臉不可置信。陳奕韋在工作上向來敬業又認真,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曾遲到過。
他的手機打不通,簡訊、郵件、私人社交軟體帳號,無論哪一個都沒有回覆。蘇巧巧透過克萊兒婚禮專屬的標籤找到她本人的帳號,留了封訊息問她知不知道陳奕韋的去向,對方才剛留下已讀,手機就響了起來。
克萊兒劈頭就甩來一串問題:「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一定是奕韋惹你生氣了吧?我告訴你,千萬別讓他好過,好好修理修理他。吵架的時候千萬不要先示弱,讓他來跟你道歉,你絕對不要主動去找他。」
蘇巧巧好不容易等到她喘口氣,立刻打斷她,問陳奕韋在婚禮後去了哪裡?好說歹說終於套出他的去向,一問完就掛掉電話,打給音樂院。對方說陳奕韋的確來過,昨天剛走,說要去西岸參加演出。
蘇巧巧放下電話,腦中亂得嗡嗡作響。
陳奕韋不見了,就這樣突然消失在世界上了。從學校到西岸的路上還能發生什麼事?車禍?搶劫?殺人棄屍?背著一把那麼昂貴的琴,似乎什麼都有可能會發生。
她噙著淚水,重新振作起來,努力回想起婚禮當天一起拉重奏的朋友們叫什麼名字,透過他們所屬的樂團取得聯繫,然而誰都不知道陳奕韋去了哪裡。
往包裡一摸,忽然摸到一把陳奕韋家的備份鑰匙,抓了磁扣就飛奔出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邊等車,才發現忘了穿外套,然而這次沒有人會追上來,她也沒有時間回頭。直奔那間久違的高級公寓,一打開門,整間公寓靜悄悄的。平台鋼琴和防潮櫃放在那裡,櫃子裡少了一把琴。床舖整整齊齊,不像有人回來過。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混濁的氣息,她推開窗,讓外頭的空氣流進來,讓夜風吹醒混沌的思緒。
陳奕韋真的不見了。還有那麼多來不及說出口的話、不敢表達的心意。或許該多誇獎他幾句的,他琴拉得真的很好,如果再也聽不見那樣的琴聲,一定是這個世界的損失。
蘇巧巧關上窗,鎖上門,衝回辦公室。會議室燈火通明,螢幕上掛著好幾個知名經紀人的臉,正在進行視訊會議,當地的經紀人全都聚集到辦公室來,企圖為他們的音樂家爭取替代陳奕韋空出的位置,填補那些被取消的行程。
蘇巧巧打開電腦,開始搜尋當地新聞,查詢最近的車禍事故和失蹤案件。心中不斷著迴盪著:不可能不可能,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一定會和緊急聯絡人聯繫,他們會和公司聯絡的。
艾莉克斯走到她身邊來,帶來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她剛跟陳奕韋的弟弟取得聯繫,他也完全沒有哥哥的消息。說完便走進會議室,加入那場殘酷的戰爭,為自己手上的音樂家爭取一個出場的機會。
蘇巧巧渾身無力地倒在辦公椅上,望著天花板明亮的日光燈管,默默流下焦急的淚水。她再次撥通那個手機號碼,又再次進入語音信箱。她趴在桌上,無助地留下傳達不出去的訊息,「陳奕韋,你別鬧了好不好?快點回電話,說你還活著。」
她頓了頓,又想了想,幾個字傾吐出口,說完霎時刷紅臉,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深呼吸好幾次才終於喘過氣來。
——
此時的陳奕韋正悠哉地坐在某個沙漠小鎮的音樂廳後台,怡然自得地翹著腿,耳裡塞著耳機,手上拿著譜,一邊啃著香蕉,大方接受好奇的視線投在他身上。聽著交響樂的錄音,想像自己的小提琴該怎麼作為一個聲部融入在其中。
他三年前曾經和這個樂團合作過一次,記得當時排練總是湊不齊人,音準零零落落,又老是趕拍。指揮好像也不在意的樣子,只有他一個人用一把小提琴在前方拽著所有人前進,實在算不上是太美好的記憶。
但那也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疫情那幾年,樂團被迫暫停演出,團員去放無薪假,連指揮也跑光了。現在這個樂團連一個常駐指揮沒有,由四處邀請來的客座指揮輪流駐團演出,現在這名指揮正是當年提拔他的紐頓先生,又正好有個第二小提琴的缺。或許,這裡能讓他實現一直想去做的事。
「C組十五號,請到練習室準備。」
陳奕韋抱著琴從座位上跳起來,嚥下最後一口果肉,隨手將香蕉皮扔進垃圾桶裡,跟著工作人員站起身,往練習室走去。
他照著平常演出前的習慣,調了一下音,確認每條弦的音準,想像著上台的感覺拉了幾段獨奏片段,又隨意拉了幾個樂團片段。不過是臨時起意,準備時間太短,連他自己都沒把握能掌握得了多少,這種練習和他這些年來的獨奏家生活截然不同,但他卻興奮得好像又回到了剛畢業那時什麼都很新鮮有趣的感覺。二十分鐘的練習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在一陣惶惶之中被叫上舞台。1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3pXxoo4o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