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凡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心慌，是因為在他說完話後儀器的悲鳴聲嗎？還是因為這個有著一面之緣的人可能會離去？他覺得心跳得很快，喘不上氣，像一股深沉的壓迫感在擠壓他的胸腔，讓他止不住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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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護人員衝進病房前，他被黃阿姨推了出去，而本要歸還達髮夾被扔到地上，裂了開來，僅剩一小塊還相連著。這個遺落的髮夾，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地回到主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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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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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無法理解這種感受，額頭沁出了冷汗，是緊張嗎？焦慮嗎？還是恐慌？他感受到強烈的不安，像是隨時會失去對自身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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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地看著前方的走廊，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扭曲，如同一個不斷旋轉的漩渦，左右兩側的牆壁忽遠忽近，有時遠得像體育館那般寬敞，有時又近得彷彿下一秒就要將他緊緊壓住。詭異的錯視感讓他更加不適，他不斷甩頭，閉上眼又睜開眼，努力想要擺脫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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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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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磕磕絆絆地，幾乎可以說是連滾帶爬般逃離醫院，他的心臟劇烈跳動，呼吸急促，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他慌亂地揮手攔下一台最近的計程車，幾乎是跌進車裡，然後急促地報上自己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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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似乎在說些什麼，但于思凡卻聽不懂，那些話語聽起來斷斷續續，但每一個字卻又像重疊似的黏在一起，形成一種奇怪的聲音。他只能連聲說著好好好、OKOK，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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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抵達，車子終於停下，于思凡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千元大鈔，塞給司機後急忙下車，他甚至沒等找零，就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公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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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趕快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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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腳傷的疼痛與不便，他拖著受傷的腳，一瘸一拐地往樓上衝，中間又是跌倒、又是踩錯階梯，每一步都讓他痛得倒抽一口氣，但于思凡幾乎是咬牙切齒，強忍疼痛，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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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家門前，他急切地掏出鑰匙，只是明明只有一把鑰匙，他卻慌亂得連正反面都分不清，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穩，他試了五、六次，才終於成功將鑰匙插進鎖孔，轉動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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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一聲，門終於開了，于思凡衝進屋內，迅速關上門，彷彿這樣就能把所有的不明都關在門外。那股強烈的念頭，在他被推離病房後油然而生，驅動著他回到家中，可回來後，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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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我必須冷靜下來。」他喃喃自語，聲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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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試了一遍。先是戴上耳機聽音樂，柔和的旋律卻無法撫平他內心的躁動；接著是深呼吸，可吸進的空氣似乎永遠不夠；他甚至嘗試拉筋，希望通過身體的放鬆來緩解心理的壓力，但緊繃肌肉只是徒增了他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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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一杯熱茶，可茶香卻勾起了鼻腔內停留著醫院的味道，讓他更加心神不寧；又嘗試冥想，但腦海中紛亂的思緒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最後，他沖了個熱水澡，試圖用溫暖的水流沖走內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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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于思凡懊惱地抓了抓頭髮，「以往不是隨隨便便都能睡著嗎？怎麼現在想睡卻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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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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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不斷浮現醫院的場景、緊迫的鳴笛聲、那緊閉雙眼的臉龐，還有未能歸還的髮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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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于思凡，冷靜點。」他對自己說，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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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正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中，直到一陣尖銳的痛感從掌心傳來，他坐起身，攤開手一看，才發現髮夾在他的掌心劃出了一道口子。他用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將髮夾拿起，陷進肉裡的一小部分跟著被拉出，那瞬間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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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髮夾裂開的邊緣太銳利的關係嗎？還是他不自覺緊握的關係？他看著鮮血從傷口處緩緩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珠子很快匯聚成水滴，再從掌心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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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的傷口像一隻凝視著他的眼睛，流出來的血淚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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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這股疼痛和眼前的景象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紛亂的思緒似乎隨著血液的流失而逐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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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看著，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于思凡感到天旋地轉，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最後的畫面是天花板上搖晃的燈光，然後一切歸於黑暗。他重重地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識，手中的髮夾滑落，應聲裂成兩半，所到之處皆留下了一抹淡淡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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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抬頭看著夜空，試著釐清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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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分別後，他沒有在任何夢裡再遇見林鳶，所以她應該已經在道路了才對，但直到現在已經過三天了還是沒有醒過來，甚至狀況變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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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已經很接近現實了，但……卻沒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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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他將視線轉向前方，卻驚覺那個應該佇立在盡頭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一股莫名的孤獨感突然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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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還在嗎？」于思凡不自覺地喊出聲，聲音在空曠的環境中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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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于思凡的只有一片虛無，寂靜籠罩著四周，猶如整個無眠之地都屏住了呼吸，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時，一股溫暖的微風從身後輕輕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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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風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向前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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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進，快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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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顆星星、群星到銀河；從微塵、道路再到無邊無際的荒漠。他看見了林鳶遺落的足跡，那個跟現實一樣的髮飾，被棄置在她曾經走過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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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停下腳步，彎腰撿起那個髮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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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四周，試圖找到更多線索，雖然荒漠中看不到其他明顯的痕跡，但他知道自己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將髮飾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再次邁開步伐，這一次，他的腳步更加堅定，無論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他都決心要找到林鳶，將她帶回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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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看見了，那瑟縮在沙河之中的林鳶，她緊閉著雙眼，彷彿陷入了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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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的身旁站著一個身影，跟平常的「那個」不一樣，這只比常人再高大一點，身形有些像人，但也像是顆樹，是他的腦袋無法解構的樣貌。于思凡站在一旁猶豫著要不要過去，但這念頭才剛冒出來，便隨即聽見銀鈴般的笑聲，那聲音溫柔得令人瞬間淚流，他摸了摸眼角不能理解是哪來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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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微微搖晃像在對他招手，這次他沒有遲疑，直直向前走去。待于思凡靠近，祂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頭，收回前還撥了一下他略長的瀏海，就像是在提醒他該整理一下，髮尾都扎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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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祢嗎？」于思凡小心翼翼地詢問，深怕哪個字句惹惱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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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理解的語言，一字一句地從腦袋裡迸發出來，伴隨著某種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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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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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牽引著于思凡，將祂往林鳶的方向拉了過去，然後拿出林鳶的髮飾別在了于思凡的衣領上。同時間，于思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發現裡面空無一物，祂是怎麼從口袋裡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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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來不及多想，祂點了一下于思凡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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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刺眼的陽光讓于思凡不得不瞇起雙眼，耳畔迴盪著蟬鳴鳥叫，日頭很曬，即使有風也跟熱浪沒兩樣。等他較為適應之後，他往有樹蔭的方向靠了過去，簡單地環顧四周，這裡看起來像登山步道或風景區，他沿著路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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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夢境嗎？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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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往去過的夢境沒太多的區別，只是「真實」了許多，以往再怎麼像現實的夢也總能找到破綻，可能是感官的感受力道、文字或語言的難以理解，也可能是物品的接縫或錯置，甚至也可以細微到從材質的差別去判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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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試著靠想像變出東西，或讓自己穿過物體，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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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摸著一旁的樹幹，感受那粗糙且厚實的樹皮，再來折下了離他最近的小枝枒，新生的外皮還未木質化，細緻柔軟卻不會脆得一折就斷。他用指甲撕下枝幹得外皮，用指腹感受那一絲一絲的纖維，如同現實一樣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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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摘下一片葉子對著太陽，陽光透了過來，在臉上投射出葉脈的影子，他的手指沿著脈絡滑動，最後將葉子揉成一球，綠色的汁液從中滲出，帶出了濃濃的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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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真的是夢境嗎？還是——林鳶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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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了十數分鐘後，于思凡在蜿蜒的小路旁發現一個小女孩蹲在路邊，目測大概八、九歲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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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妳知道這裡是哪裡嗎？」于思凡放慢腳步走向前，他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與女孩平齊，以示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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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女孩抬頭，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盯著他看，那雙眼睛裡充滿了好奇和警惕，她歪著頭反問：「大哥哥也迷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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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于思凡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溫和地問：「妳的爸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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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撅起小嘴，眼中閃過委屈，「他們走一走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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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哥哥帶妳去找爸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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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女孩堅定地搖搖頭，眨著長長的睫毛，一臉認真地說：「把拔說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而且迷路不可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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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彷彿在炫耀自己記住了爸媽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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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被女孩的表現逗笑了，卻也讚賞她的警惕，他思考了一下，溫和地提議，「還是我跟妳一起在這邊等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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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女孩笑著應聲，指著雜草堆裡的某一種植物，「你看這個長得好像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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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植物有著小巧不起眼的乳白色花朵，果實則長得像顆小氣球，外皮有的青綠、有的則是紅綠漸層。于思凡摘下其中一顆果實將其弄破，裡面有著三個種子，而每一顆的表面都有個心形的白色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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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愛心。」于思凡微笑著，將種子遞到女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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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女孩驚呼一聲，她興奮地問于思凡：「我可以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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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笑著點點頭，將種子輕輕放在女孩的掌心，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著種子，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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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女孩抬起頭，好奇地問道：「那你知道這個叫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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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想一下……」于思凡眉頭皺緊，大腦飛速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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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前陣子才跟朋友聊過這話題，是關於小時候很常看到，但現在很少見的動植物，當時因為不知道叫什麼，所以他還特地去查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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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倒什麼？倒、倒……」于思凡喃喃自語，努力回想著，「啊！倒地鈴！對啦，是倒地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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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名字哦。」女孩歪著頭，一臉疑惑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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