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地震嗎？啊……手好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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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陣蟬鳴，于思凡從電腦桌上清醒，抬起頭看向窗外，雖然看出去模模糊糊的，但從陽光的大小可以判斷出現在應該是接近中午，他的眼神還有些呆滯沒回過神來，發麻的雙手也讓他一時無法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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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用電腦用到睡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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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麻痺感稍微退去之後，他彎下上半身輕揉著小腿，可能是坐在椅子上太久了，整條腿比平常還要不舒服些，還伴隨著隨時要抽筋的緊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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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眼鏡看了看四周，單人床上的被子還維持著前一天的凌亂，不是那麼潔白的水泥牆，處處有著桌椅或櫃子擦出來的痕跡，電腦桌旁的櫃子下半層擺著從小一路讀上來的課本與工具書，上半層則是各種小說、漫畫和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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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熟悉的房間，現在卻有著恍若隔世般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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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了椅子後仰的旋鈕，他整個人往後躺，稍長的瀏海從額頭向一側滑落，每次醒來總要花上一段時間，像大腦的記憶體被占滿了，還得花時間才能清除乾淨前一天的暫存，彷彿得奮力掙扎才能找回真正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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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于思凡轉頭瞧了一眼，發現有不少的訊息，光是家族的群組就顯示了一百多個未讀，不是才過了一個晚上？親戚們都不需要睡覺嗎？他停下了原本打算點進去的大拇指繼續滑著螢幕，廣告訊息、廣告訊息、系上同學、系上群組、高中同學、廣告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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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算了。他選擇放下手機，晚一點再來讀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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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站起來準備伸展筋骨，就聽到大門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媽媽跟阿姨一起出國找前幾年移民去國外的舅舅玩了，姊姊應該還在上班才對。他扶著牆走出房間，看見姊姊正在門外脫鞋，看著鞋子，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腳，難怪一直覺得哪裡怪怪的，原來是室內拖鞋被遺忘在椅子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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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慧妳今天沒有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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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姊姊，你這沒禮貌的傢伙。」于思慧搖了搖手上提的塑膠袋，「不想吃午餐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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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聞言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謝謝姊！我去拿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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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他便一跛一跛地往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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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弟弟蹣跚的步伐，于思慧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不用拄一下拐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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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啦，已經好很多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笑著回答，「哦對，剛剛好像有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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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嗎？」于思慧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移了注意力，她一邊拆開塑膠袋上的橡皮筋，一邊回想著，「可能剛剛在騎車沒感覺到。我有幫你的控肉飯加滷蛋跟油豆腐，啊你順便拿一個碗，我還有買魚丸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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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了兩人份的餐具過來，才發現桌上只有一份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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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只有我的？啊妳的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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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吃完了，只是順便幫你帶回來而已。你先吃吧，我去放東西。」于思慧把剛剛在超市買的一些儲備糧食歸位，「有泡麵跟冷凍水餃還有一些喝的，晚上我可能會比較晚回來，你如果餓了就先自己弄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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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姊姊的話，于思凡忍不住露出調皮的笑容打趣道：「欸——所以妳今天有班還特地買午餐回來哦？怎麼對我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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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慧沒有理會于思凡，只是把手中的塑膠袋捲起來打了一下弟弟的背。本來這個暑假他們跟阿姨兩家人要一起出國去舅舅家玩，雖然她能請的假不多，中間就得自己先回國繼續工作，但這仍然是非常難得的機會，開始工作後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全家人一起出去玩這麼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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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計出國的前兩個禮拜，她已經做好了要睡在公司的打算了，必須把手頭的案子趕完才能放心出去的玩。可是就是那一天，弟弟在家裡的群組傳了幾張宵夜圖，她認出了那是公司附近新開的燒烤店，她開玩笑的回了句自己辛苦加班，而弟弟卻在附近吃好吃的也不順便帶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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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弟弟又傳了一張照片過來，照片裡拍的卻是她的公司門口，隨後傳了要她自己下來拿的訊息。她那個雖然愛開玩笑但其實體貼入微，從小就被說是小大人的弟弟，在送完宵夜回程的路上出了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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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其他乘客相比，于思凡的傷勢算是相當輕微，只是仍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腿上的傷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恢復如初。媽媽本來要取消出國的行程，是他們姊弟倆輪流勸說、掛了保證一定不會有事，才讓媽媽放心跟阿姨一起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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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慧回神，看著弟弟低頭猛吃的臉，似乎注意到了他眼角的疲態，雖然知道自己有點過度關心了，但還是忍不住下了命令，「你眼鏡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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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他雖然嘴上不情願，但還是順從地摘下了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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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摘下眼鏡，于思凡眼下的黑眼圈立刻暴露無遺，眼白佈滿血絲，整個神態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倦意。即便戴著眼鏡，這種疲態也很難完全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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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黑眼圈很重欸，是沒睡好嗎？身體還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提前回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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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睡好、沒有不舒服、不用提前。不要一次拋出三個問題這樣讓人很難回答。」但才說完，他自己卻愣了一下，「不過好像很久沒作過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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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醒來就忘了吧？」于思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既好氣又好笑，難道對自家弟弟來說，沒作夢比身體可能有狀況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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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扒下最後一口飯，嘴裡塞滿食物，含糊地回了一句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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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慧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輕嘆一口氣，「好啦，你說有睡好就有睡好，只是真的有什麼狀況的話，回診的時候一定要跟醫生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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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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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回公司了，有什麼事你再傳訊息給我。」換鞋子之餘還是不忘再叮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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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放下碗筷看著正在換鞋的姊姊，突然語重心長提了一句，「于思慧妳多注意路況，騎車不要騎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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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要路上小心，畢竟意外總是出於意料之外，這次就不怪你沒大沒小。于思慧只是心裡想著並沒有回答，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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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收拾桌上的東西，聽著樓梯間傳來的鞋跟聲越來越小，突然覺得這種規律的聲響竟然有點催眠。雖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算一算應該也睡了有五、六個小時，怎麼現在還是呵欠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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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晚上都睡滿沉的，每天都是一覺到天明，不像以前光是翻個身都會清醒，醒了還不見得能馬上睡回去。不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邊洗碗邊努力回憶著，是事故之後才開始的嗎？還是只是吃藥的關係？但好像也沒聽到醫生說藥會有熟睡或嗜睡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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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睡太熟所以才沒作夢嗎？還是其實有作夢只是醒來就忘了？以前明明還滿多夢的啊，還常常有那種劇情異常豐富的夢，但他現在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一陣子到底做過什麼夢，連個模模糊糊的印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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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的可能這麼長時間不作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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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牙時于思凡順便仔細地看了自己的臉，黑眼圈是有點重，但也沒姊姊表現的那麼誇張。會不會是趴在桌上睡著的關係？以為自己熟睡，但其實睡眠品質根本不好？只不過睡不飽的感覺好像越來越明顯，光是刷牙的期間就又連打了兩次大大的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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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到床上小睡一下好了，只開電風扇應該也不會睡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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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回床上滑著手機，家族群組的紅色未讀標記顯示著驚人的「200+」，他慢慢地滑動螢幕瀏覽著訊息。媽媽跟阿姨分享的照片佔據了大部分，以及其他親戚的回應與贊聲，還有幾張長輩問候圖穿插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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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換到班級群組，于思凡的表情變得更加無奈，無止境的閒聊和幹話讓他感到一絲煩躁。他快速滑動螢幕，試圖逃離那片毫無意義的貼圖海洋。當然還是有不少同學跟朋友傳來的關心，雖然大多都是沒營養的「還活著吧？」、「沒掛吧兄弟？」這類的幹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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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放下手機，目光呆滯地望著天花板，房間的寂靜與手機上的喧囂形成強烈對比，一絲孤獨感悄然襲來。他閉上眼睛，試圖放空思緒，驅散這些不請自來的負面情緒，然而腦袋卻不斷催促著他回覆已讀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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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著、想著，腦袋便開始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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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的感覺宛如站在舞台上，燈光驟然熄滅、布幕急速墜下，然後砰的一聲，巨大的投射燈照射在自己身上，明亮得讓人一時恍惚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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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他已站在只有永夜的道路上，而遠方，一個縹緲巨大的身影佇立在盡頭，雖遙遠卻異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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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說，我再這樣子下去會不會過勞死啊？」他喃喃自語，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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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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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如幻似真的「心聲」回應了他。像聲音，又似文字，更像某種直覺，同時在心中、腦海和耳畔響起，如一縷微風輕拂而過，夾雜著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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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會嗎？祢該不會又騙我吧？」語畢，他的脖子忽然刺痛了一下，還帶了點像被電到的麻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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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于思凡了解自己不是在作清醒夢的那天起，才意會到在黑夜裡徒步前行的記憶並不是夢，而在那個身影下沉酣入睡的感覺依舊深刻入骨，或許祂是管理這一方天地的神靈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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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知的神有很多種不同的樣貌，雖然相信鬼神之說，但他並沒有所謂的信仰，除了可理解的形象外，神佛給他的感覺一直是無法觸碰也遙不可及，或許是耗盡一生也無法窺見一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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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仍不可企及，但遠方這個偶爾會替他解惑、遇到危險會看顧他——雖然是在夢中——只是脾氣難以捉摸，光是腦中隨便亂想都會被「懲罰」。無法意會的外貌，不可名狀的皮相，由眾多極微所組成的形體，虛無縹緲卻又真切的存在，這個看不出形象的「神明」，實在是跟他認知裡的神靈相差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