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在于思凡臉上流連，試圖將眼前這個沉穩的大男孩與他口中那個叛逆少年重合，原本在她腦海中的瘋狗形象再次發生變化，這一次竟變成了一個帶著憂鬱氣質的叛逆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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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太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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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我只是聯想不來。」林鳶輕輕咳嗽了一聲，嘗試掩飾自己的失態，「那……國中時的你跟現在差很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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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像也沒差很多，只是那時候比現在矮很多。」于思凡邊說邊用手比劃著，他也沒想到說著說著，心裡竟有那麼一絲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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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學校打架被抓不是都會通知家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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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給媽媽添了很多麻煩。」他的聲音低沉，摻雜了些苦澀，「但其實也是有一點報復的心態在，那時候姊姊在別的縣市讀大學所以不在家，而媽媽接了主任總是忙到很晚才會回來。待在家時間最長的，就只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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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聽到這裡神色驟變，她瞬間明白了于思凡話中的含義——他就是那個最合適的沙包。一股寒意從她的脊背竄上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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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上映出于思凡模糊的身影，恰似也在無聲地訴說著那段痛苦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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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喝了口水，藉此穩定自己的情緒，她光是想像就感到十分難受，更別說親身經歷的于思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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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不到底的深淵吧。」他緩緩說道，聲音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痛楚，「所以那時候沒辦法理解媽媽的打算。什麼等到我成年？那代表這種日子我必須再過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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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剛剛也說了，那傢伙還會顧臉面，所以對媽媽不會下重手，就是難聽話多了很多。但對我就不一樣了，我可是一個既叛逆又愛打架的小孩，就連我媽都傻傻以為真的是我整天打架闖禍。」于思凡的聲音變得沙啞，猶如每一個字都是從胸腔深處艱難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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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身體裡有個鬱結讓他吸不到氣，「雖然也有一部分是我愛逞強，面對關心也只會嘴硬講沒事或用不著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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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升高中的那個暑假，因為幾句話的關係，我把我爸壓在地上幾乎是往死裡打，連我媽跟我姊一起拉都拉不開我，是直到她們喊來隔壁的鄰居，一群人抓著我，我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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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沒有回話，她只感到一陣窒息，有如一條擱淺的魚，無論如何掙扎都吸不到氧氣，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被卡在了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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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注意到林鳶的反應，苦笑著說：「很可怕對吧？那時打到兩隻手全是血，可是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是等到我看到玻璃門上的倒影，才發現我已經變得跟我爸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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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林鳶終於忍不住了，她緩緩地向于思凡靠近，伸出手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像安撫小孩子一般，聲音很輕很柔：「你已經很努力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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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似乎沒料到林鳶會有這樣的舉動，他將頭別向另一邊，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也因為被拍頭的緣故，瀏海扎得眼睛發痠。這個小小的動作，猶如在這片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溫暖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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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說出來後，我感覺好多了。」直至良久才勉強擠出話來，他的聲音在此刻顯得十分微弱，聲音還帶著努力忍住情緒的顫抖，「不過也是這件事過後，媽媽跟姊姊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們也才知道，我過的日子其實跟她們的日子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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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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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在傳統的家庭長大的，這或許也是她下不了決心的原因之一，她帶著我們姊弟回到外公家，原本以為會被觀念傳統的外公外婆罵說怎麼能離婚。」于思凡一邊說，一邊淺淺地笑了，「結果的確是真的罵了，但罵的是那傢伙，還有唸我媽怎麼能為了離婚這種小事拖這麼久，不讓家人知道，還讓自己跟孩子陷入這種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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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程中那些沒有意義的糾葛就不說了，總之就是他們終於離婚了，謝天謝地。」說到這裡時，他整個人的姿態感覺好像放鬆了一些，不像剛才那麼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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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你就變回好孩子了！」林鳶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繼續拍著于思凡的頭，動作溫柔而堅定，就像在安撫一個剛經歷過風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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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被林鳶的話和動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輕輕撥開林鳶的手，故作不滿地說：「講得好像我小妳很多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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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耶，好問題！你現在幾歲？」林鳶眨了眨眼，突然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不知道他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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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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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哦——」這個答案讓她不小心驚叫出聲，「好、好年輕，我還以為你至少二十二歲了，沒想到竟然連二開頭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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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被林鳶誇張的反應逗樂了，他半開玩笑地回：「怎麼，我看起來很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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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林鳶急忙解釋，只是聲音越說越小聲，「只是你給人的感覺很成熟、很穩重，雖然可能是因為經歷過比較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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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腦中的思緒正驚濤駭浪的翻湧著。十九歲？竟然只有十九歲？也太年輕了吧？雖然他看起來的確很年輕，笑起來也很稚氣，但我以為只是比較娃娃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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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不就跟自己差了、差了……她不敢再想下去，直接把呼之欲出的答案從腦海中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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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呢？妳有想起自己的年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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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林鳶的回答又急又快，完全是出於本能反應，她的聲音有些高亢，顯然是還沒從驚嚇中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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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只是點點頭，這麼明顯的反應，誰都看的出來林鳶在說謊。他在心裡簡單推算了一下，會驚訝到這種程度的話，是代表年紀至少差了五歲以上嗎？這麼看來她應該跟姊姊差不多年紀，或者是，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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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推算無誤，那麼林鳶大概是——二十六歲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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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把答案藏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只是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微笑，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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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人的對話從年齡話題延伸開來，談論著各自的興趣愛好和生活瑣事，氣氛也漸漸恢復了輕鬆，偶爾還能聽到兩人開心的笑聲。但林鳶的心中，卻悄悄地埋下了一顆微妙的種子，隱隱約約地開始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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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話題終究會有用盡的時候，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的交談漸漸趨緩，興奮的語調逐漸平復，客廳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林鳶低頭注視著自己交疊的雙手，手指不安地輕輕摩挲著，她在內心掙扎著，是否該拋出那個一直徘徊在心頭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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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的氛圍，這份寧靜看似平和，卻暗藏著不安與緊張，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林鳶，但沒有出聲打破這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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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像是在為自己加油打氣。她知道，一旦問出這個問題，就會打破當下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然而內心的渴望終究戰勝了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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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迎上于思凡的視線，問出了埋藏在心裡已久的問題，「距離上次你醒過來，現實過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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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讓于思凡眉頭皺起、嘴唇緊閉，在林鳶發問之前，他甚至沒意識到還能在這裡遇見她代表著什麼。他的手指在抱枕上揉搓，似乎在猶豫該如何回答才好，他們之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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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就說吧。」林鳶輕聲鼓勵道，哪怕她的聲音也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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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他的聲音低沉而沉重，好似這兩個字包含了無盡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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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眼神黯淡了下來，儘管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這個答案仍讓她感到害怕，她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失落，「原來已經過這麼多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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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長髮垂落遮住了臉龐，試圖消化這個令她不安的事實，只是雙手仍不自覺地握緊，指甲幾乎陷入掌心。于思凡看著她的反應，心中也充滿了無力感，想要安慰她卻無法開口，不如說，這又能如何勸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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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謝謝你。」等到林鳶再抬起頭時，眼神已經恢復了原本的神采，雖然還帶著一絲憂傷，但更多的是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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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句猝不及防的感謝讓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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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沒有為了顧慮我而選擇說謊。不用安慰我沒關係，這樣的事情……也安慰不來。」她不合時宜的笑了，那笑容苦澀得讓人想憐惜，「真相還是太赤裸了，讓人難以消化。但，善意的謊言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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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對於她的釋然感到既驚訝又佩服，縱使真相依舊沉重，但此刻的沉默不再令人不安，反而成了某種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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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牽一下我的手嗎？」林鳶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期待和脆弱，她緩緩向于思凡伸出手，掌心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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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以。」他看著林鳶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才將自己的手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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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手指輕輕交織在一起，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來了無聲的安慰和力量。時間恍若在這一刻靜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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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暖。原來人的手掌是這麼溫暖的嗎？林鳶在心裡想著，她發覺于思凡的手掌好大，手指也好修長，讓她有種被保護的感覺，她不自覺地輕輕收緊了手指，彷彿害怕這份溫暖會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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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看著林鳶的側臉，注意到她眼角的微光，他只能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無聲地傳達著「我在這裡」的訊息，他知道再多的言語也安慰不了她，但能給予一時的依靠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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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言語，但這份陪伴卻勝過千言萬語，林鳶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不自覺地向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一些，並將頭輕輕倚在他堅實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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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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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手牽著手，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在這個充滿未知的世界中，林鳶似乎找到了絕無僅有的溫暖與依靠，時間在這一刻停滯，所有的焦慮和不安都暫時被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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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未來依舊充滿不確定，但此刻，她終於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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