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外觀五、六層樓高的公寓大樓，往地下室竟然走了超過兩分鐘都還沒走到，原本住家風格的樓梯扶手也從木頭變成了鐵桿，腳下踩的石英磚梯也在不知不覺換成鐵板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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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不像樓梯間昏暗，反而像個明亮且寬敞的鐵皮工廠，牆邊擺放了許多櫃子跟層架，食物、礦泉水與各種物資堆的到處都是，中間擺了些桌椅，還有不少的毯子、睡袋等等。避難處的人不少，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人，大部分的人席地而坐，他們或是在聊天、或是吃著罐頭食品，只是對於他們兩人的到來沒有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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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食物要吃直接拿就好，只是開封了就要吃完不准浪費。」武裝份子拉下幾乎遮住下半張臉的面罩鬆鬆氣，順便喝了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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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趁此機會仔細端詳對方的面容，年紀看起來才三十出頭，長相斯文溫雅，有種文人的書卷氣，只是在書卷氣之外還透著飽經風霜的憔悴，整個人散發著不符合外表的滄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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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在前面直走到底左轉，去清洗一下傷口。」武裝份子說罷拿出醫藥箱遞給他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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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收下醫藥箱，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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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個一起去吧，結伴行動比較安全。」武裝份子揮了揮手要他們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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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廁所之前，于思凡順便拿了點一些罐頭跟礦泉水，大多都是現實中的賣場或生鮮超市都能看到的品牌與口味，只是logo的細節顯得相當簡化，轉到背面看標示也全是模糊不清的字句。平時看東西大腦就沒辦法處理得這麼詳細，放到夢境裡就更隨便了，尤其是這些不重要的小東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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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吃嗎？這邊有鮪魚、茄汁鯖魚和幼筍，還是妳有什麼想吃的我去找找看。」他坐在廁所外的地上，看著女子不斷拿出又放回一個個瓶罐，「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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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生理食鹽水外，其他的我分不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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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把手中的罐頭拿到她面前，「妳看一樣，就用妳認得出來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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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受傷有擦藥的必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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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的確沒有這個必要，像吃東西也沒有必要，但在夢裡的各種體驗讓我覺得很有趣。當然妳也不用像我一樣，就按照妳想的去做就好。」他邊說邊拉開罐頭的拉環，「所以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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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猶豫了一下，「沒關係……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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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不會變胖。」他繼續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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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撇過頭不好意思的對于思凡伸出手，雙頰有著微微泛紅，「那給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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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吃吧！」他笑著把另外兩個罐頭也打開，放在他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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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邊吃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順便討論如果現實真的出現殭屍末日會怎麼做，還有感嘆此時此刻的罐頭是多麼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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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剛剛那些人不是真人對吧？」女子心想如果07大哥是作夢的人，那剛剛那些人應該不會是真人，而且他們對突然出現的兩人也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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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潛意識，他們基本上只會跟夢境的主人有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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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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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著湯匙想如果換做自己身處末日絕境，絕不可能會輕易相信陌生人，更別說是把食物分享出去。雖然這裡是夢境並不是真的現實，但對作夢的人來說夢境就是真實世界，那這麼說來，07大哥現實中應該也是個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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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起來，07大哥感覺人也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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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一開始。」于思凡還是很在意自己差點就瞎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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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的確很嚇人。」聽到他的回答女子馬上笑了出來，不過沒多久又收起了笑容反問：「如果他剛剛對你開槍，你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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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沒有一絲的遲疑，語氣也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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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會醒來嗎？夢裡不是很容易因為驚嚇或墜落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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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作夢』的話會醒，但我不會，妳應該也不會。」于思凡喝了口水，「只是如果妳想試的話，還是找個沒有痛覺的夢再來試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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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回想被殭屍追的時候，真的絕望到整個人只剩恐懼，如果只是「作夢」的話早就嚇醒不知道幾次了，至於墜落而醒，還是在腦袋裡想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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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你說你可以自由進出夢境，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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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光點。之前說過道路是由許多的光點組成的，而道路就像樹根或河流那樣每一個細小的分支會匯流至一處，最後會通向沙漠，夢境則是在反方向，每一個分支的末端連接著夢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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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抬起頭左看右看，最後視線落在最高處的透氣窗，「妳看那邊，這種光照進暗處讓灰塵看起來像一個個光粒的樣子就很接近，只是真正的光點會更流動、更炫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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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是從你進來的起始位置出去就好了嗎？還是說道路連接的出入口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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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哦！出口通常在作夢的人附近，所以他主動找上我們也是件好事，只可惜一路過來直到現在都沒發現光點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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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平常也是這麼難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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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嚥下最後一口的罐頭，「這倒不一定，之前也是有過找不到的經驗，只是如果有看到一定不會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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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不過說起來——」女子的語氣轉得既生硬又彆扭，「都認識一場夢的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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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思凡笑了出來，笑完本來要回答但看到她滿臉寫著哪有這麼好笑的疑惑後，又多笑了好幾秒才停下來，「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我叫于思凡，單于的于、思念的思、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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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地面突然搖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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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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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幾乎是同時間發出一樣的問句，但話語剛落，緊接而來的是劇烈的天搖地動，架子上不停有東西掉落，此時女子突然意會到什麼，她起身向前試圖抓住于思凡的手，「等等！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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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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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碰到于思凡的手之前他就消失了，那個瞬間有些許的光點在身邊圍繞，但隨後光點也跟著他一起消逝。整個空間變得歪斜扭曲，女子往07的方向拔腿跑去，一路上不斷有東西從頭頂砸落，周遭的層架跟物品一個個不見，燈光一盞一盞的熄暗，才十幾秒的時間，她跑到時已然不是原本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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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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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她一時睜不開眼，此起彼落的蟲鳴鳥叫在耳邊環繞像極了耳鳴，徐徐的微風透著一絲涼爽，眨了幾次眼後終於適應了陽光，她才看清自己身處山林。石板鋪成的步道，靠崖一側設有木製圍欄，前方還有個供人歇腳的小涼亭，有種既熟悉又懷念的感覺，或許以前的自己曾經來過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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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現實了嗎？還是這裡是……另一個夢境？」她用力地捏了手臂一下卻幾乎沒有痛感，看來答案只能是後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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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看似毒辣，卻感受不到熾熱的溫度，反而像初冬的暖陽，再加上陣陣涼風清爽宜人。一路向下的山坡平緩且綿長，陽光像一道道瀑布傾洩而下，滑落過每一片葉梢，如同雨滴般灑落在地上、熨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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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成道路的光點，是不是也是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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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撫從壁上垂落的爬藤枝枒，莖看似脆弱易折卻堅韌的攀著上方的枝條，老葉雖粗但紋路清晰，新葉則滑嫩猶如綢緞，隨著脈絡前行終會從末端回歸於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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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是否也如同葉脈那樣分支、發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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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呼吸讓空氣浸滿了肺，她閉上眼仔細聆聽，她用肌膚去感受周遭的一切，尚存的不安彷彿在此刻被驅散了。大步邁開才發現于思凡給她的鞋子還在腳上，或許能在某個夢境裡再相遇，不過即使無法，應該也能靠自己找到回去的路，至少這趟旅程不會再讓雙腳受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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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著步道前進，腳步輕柔愉快，遠遠的就看到坡道最下方有個像湖泊般的淺池，和上面不同，那裡看得到來來去去的淺意識們，就像普通遊客一樣走走停停，時而駐足觀賞，時而坐下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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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就越能理解于思凡所說的「有趣」，她在想原本的自己可能是個工作狂，不然就是個很少外出踏青的人，也許是以前的現實無法讓她有所體悟，所以僅是餘蔭下的流光都能讓她忘神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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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才發覺這是一大片濕地，她上半身靠著欄杆左右細看，這裡有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鳥類，偶爾還有蜻蜓或小蟲從身旁飛過，雖然沒發現出口的蹤影，但倒是有隻小雨蛙在長了苔癬的石子上跟她對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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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心想，這裡該不會是你這小傢伙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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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啊，妳是一個人來賞鳥嗎？」旁邊突然出現和藹的攀談聲，轉頭一看發現聲音的來源是位面容慈祥的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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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了一下她才回應：「對啊，想說出來走走看看，奶奶也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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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看無，我是陪我尪來的。」奶奶笑瞇瞇的，眼角的皺紋彷彿刻下的不是歲月，而是幸福，「敢有看到無認識的？我叫伊介紹給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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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隻鳥都很漂亮。」她看了一圈不禁感嘆道，隨後又注意邊上的樹枝站著一隻紅眼的鳥，「那邊那隻鳥的眼睛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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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從一旁冒出來的老爺爺指著鳥說：「彼是黑翅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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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原來是老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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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老鷹啊！難怪長得又帥又漂亮！」女子心想沒想到在夢裡也可以學到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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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妳叫什麼名？」奶奶的一雙慈目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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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沒有回話，或者該說是，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看著眼前的鷹，鳥喙與爪子的弧度優美且銳利，如寶石般雕琢的璀璨雙瞳，柔軟的羽翼下包裹著矯健的身軀，直到牠張開翅膀往另一端飛去，充滿力量的雙翅拍打著，靈敏的穿梭過樹枝，最後成為了一個小點消失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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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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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我叫林鳶。」她回答，笑靨燦爛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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