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蘭和程霜凌本來是打算帶葉曉傲到鎮民面前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並揭開他的真面相。豈知竟遇上燒村的官兵,若周子蘭這時再站出來,指出葉曉傲的真正身份只會令整件事亂上加亂。
倘若朝廷命官得知瘟疫與妖精有關,他們為免被上層怪責,定會加快燒村的步伐,以粉飾太平,掩飾真相,裝作這是場普通的瘟疫。
再者,由周子蘭解釋,鎮民亦不會輕易相信,更有可能會引發另一場爭論。
而最重要的是程霜凌看得出葉曉傲有保護葉華的想法,當官兵說要燒鎮時,他明顯動搖了。他亦想守護這片樹林吧,這是他和林墨一起種下的樹林。
考慮到種種因素後,周子蘭和程霜凌決定讓葉曉傲維持原有身份出面解釋。由於,他們怕葉曉傲會逃跑,所以在他身上加了禁術鎖,葉曉傲不能再使用術法,現在的他與凡人無異。
鎮民服用解藥後,病徵漸漸消失,身體都開始回復健康。鎮子亦有了生氣,不像以前般死氣沉沉。
夜色已深,月輪高掛,大部分人都躺在床上安睡,然而,周子蘭卻沒有分毫睡意。她於花園漫步,剛好瞥見葉曉傲躺在屋檐上賞月。
他雙目閉合,坐在瓦片上,沐浴著月光,享受著清風的撫摸。他額間的碎髮被吹得凌亂,但他絲毫不在乎,彷彿世上沒有事能打擾他。
周子蘭盯著他感覺自己又看到初識時的葉醫師。
轉瞬,周子蘭又搖搖頭,快速否認了剛才的想法。不!不是葉醫師!這不是杉杉有禮的葉醫師,亦不是瘋狂執著的上古兇獸,而是真正的他,葉曉傲。
他不能使用術法,周子蘭亦不怕他會攻擊自己。周子蘭發揮從小擅長的爬牆特技,兩三步便攀至屋檐了。4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gnYU3ajVr
葉曉傲聽到聲響,睜開眼睛,回過頭,瞥見周子蘭也不作話。沉默地盯了她一會,頃刻,又把視線轉回月亮了。
這亦正常,葉曉傲雖然救了葉華,但他心裏的大石仍然未放下吧。
周子蘭站在屋簷之頂,眺望著遠方,連綿不絕的葉華樹林環繞著鎮子,像是一道天然屏障般,守護著鎮子的人。
周子蘭看著此景,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離奇的想法,她道:「你知道這地方為何喚作葉華鎮嗎?據說是因為這裏盛產葉華樹,所以人們便因此命名。
林公子那麼聰明,不知他種樹時,有料想到嗎?這裏竟然會變成熱鬧非凡的鎮子!這是他意料中事,抑或是誤打誤撞的呢?不過,不太可能是預想好的,畢竟百幾年後的事誰能猜到。」
葉曉傲沒有回應,清風吹起他們的衣角,吹起他們的碎髮,周子蘭把胡亂飛舞的碎髮繞到耳後。
周子蘭以為葉曉傲不會回答時,忽然,他卻啟道:「我不知道。正如你所說,我看不清他,他既然種了葉華樹,為何要拋棄我呢?又為何一走之了?我真的想不通,亦搞不清⋯⋯」
葉曉傲沒有回頭,周子蘭亦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周子蘭依然能感受到他的迷茫。作為局外人,周子蘭都對這點十分疑惑,況且是局中人。
兩人在屋簷上坐了片刻後,便回到地面。兩人落地時,卻瞅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葉華鎮的鎮長。
年過五旬的鎮長身體虛弱,之前一直被疫症纏身,長時間昏迷不醒,所以周子蘭和他的交流不算多,兩人並不熟絡。
鎮長滿臉震驚地目定口呆地看著葉曉傲,「你⋯⋯」他走近幾步,伸出粗糙的大手,撫上葉曉傲被月光照亮的眼角,那裏有條細細的疤痕。
此時,周子蘭才注意到他眼角有疤痕,平時都沒看見。
葉曉傲蹙起雙眉,退後幾步,想要避開他的撫摸,然而,鎮長眼疾手快地捉緊他的手,不讓他溜走。
鎮長盯著葉曉傲,激動地問:「你這條疤是不是由出生就有,而且只有於月光下才能浮現的?」
被說中的葉曉傲臉色凝重,心道他怎會知道的?這是他與生驅來的胎記,不管是人形還是妖形,他的胎記都不會消失,而且這胎記只是對月光有反應,這是蜚之一族的特點。
可是根本沒什麼人知道他有胎記,除父母以外,葉曉傲也只曾告訴林墨。那他是從何得知的?
瞅葉曉傲不說話,鎮長手上的力量又加重幾分,他焦急地問:「你是否認識林墨?」
聽見這始料不及的名字,周子蘭和葉曉傲都愣於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半晌,葉曉傲才回神,問:「你是誰?」
「林墨是我的太祖父,而我是林墨的後代。」
鎮長嘆了口氣,自愧不如地道:「嘆,我真笨,原來太祖父要找的人就在身邊,而我竟渾然不知,我實在太笨了!真的愧對太祖父!」
葉曉傲很快捉到話語間的重點,「林墨在找我?」
鎮長點點頭,「對啊,這是口耳相傳在我們林家的秘密,由太祖父傳到烈祖父,再經過代代相傳,最後傳到我口中。
父親說太祖父生前都在找一隻妖精,他是太祖父的好友,太祖父很想再見到他。於是,便叫烈祖父幫他找。
可惜,步入晚年的太祖父記憶力開始衰退,忘記了好友的名字,只記得好友站在月光下,眼角會浮現疤痕。
烈祖父用盡辦法不眠不休地找,依然找不到好友的身影,太祖父終究帶著遺憾離世⋯」
手腳乏力、氣息虛弱的林墨躺在床上,眺望著窗邊的葉華樹,他自知時日無多,今生怕是不能與葉曉傲相遇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與守在床邊的兒子,說:「留守在此⋯他會回來的⋯⋯還有找多點人⋯⋯他喜歡熱鬧⋯他怕⋯⋯孤獨⋯⋯」
交代遺願後,林墨心中的大石落下,吊著他繩索亦隨之斷開。
林墨沒能再張開眼。
自此,林氏一族長居葉華,把葉華由村落發展鎮子,等候著葉曉傲的到來。
「現在,找到葉醫師,總算不負曾祖父所望了!」
葉曉傲咬著牙,問:「林墨走得可安詳?」
鎮長垂下眼眸答:「太祖父的遺憾應是生前未能再見葉醫師,以及當天曾失約於葉醫師。其實當天太祖父並不是有心失約的。」
葉曉傲暗淡的眼眸又再次亮起,他反握著鎮長的手,「你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葉曉傲的情緒過於激動,靈力亦變得不穩,連人形也難以保持,尾巴和牛角都冒出來了。
周子蘭趕忙拍拍他的背部,輕聲提醒,「冷靜,冷靜,快把尾巴收回去。」
葉曉傲留意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吸口氣後,靈力回復穩定,尾巴和牛角都消失了。
鎮長繼續道:「當天太祖父跑到城裏,想為葉醫師找救兵,怎知道竟被當地的官兵捉了起來。原來是當時的皇帝看中了太祖父的才華。
太祖父解破狀元難題一事,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更傳到京中,傳入皇上的耳。皇上聞後,十分欣賞太祖父,希望他能為國家效命,另一方面,他亦知道太祖爺不喜功名,所以用正常的手法是無法得到太祖父的。
他向全國官員下令,一旦發現太祖父的身影,就馬上把他送至京中。太祖父長居深山,雙耳不聞山外事,當他知曉時,已在往京城的路途上了。
太祖父到京城後,仍舊堅持自我,不願做官,不屈服於皇上的威迫利誘。皇上莫得法子,但又不願放過這太好人才,只好把太祖爺困於宮中,不讓他踏出皇宮半步,除非他答應當官。
這一關就是四十年,直至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太祖爺才重見天日。當他回來時,這裏已沒有好友的蹤影,只剩下一片樹林。後來,太祖父便長居此處,等候著好友。
葉醫師,請讓我代太祖父跟你說聲『抱歉。』,這算是完了太祖父的心願。」
鎮長雙手作揖,向葉曉傲彎身鞠躬,以表歉意。
葉曉傲愣在原地,一串無聲的淚珠從眼角滑下。
怪不得,我尋遍三界都不見他。我自以為理解他,確信他不會到朝廷,因此我從沒找過皇宮。誰知他就在那裏⋯⋯
百年間是我怪錯他,是我的錯。
我差點把這一切,他努力守護的、他珍而重之的、他留給我的都毁了⋯⋯
原來看不清的只有我,我一直都沒有了解他。
周子蘭從袋口抽出手帕遞給葉曉傲,葉曉傲接過後,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半晌,鎮長欣喜地道:「對了!這次還得感謝葉醫師的相助,不然我們葉華鎮都難渡此劫,不愧是太祖父的好友!真的十分感謝!」
鎮長無心的言語恍如鋒利的刀刃般,狠狠地插進葉曉傲的心扉。
葉曉傲實在無顏面對鎮長以及林墨,他有愧。
葉曉傲只能垂下頭,握著鎮長的手臂,斷斷續續地道:「不不⋯⋯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守護葉華⋯多謝你把這裏守護⋯得好好的⋯⋯我⋯⋯」
看著此景,周子蘭不禁唏噓,若鎮長早半月認出他,若葉曉傲早半月得知此事,或者之後的瘟疫都不會發生。
可惜,世間沒如果,這對於林墨和葉曉傲也一樣。
註:祖宗十八代排名:上九代:鼻祖,遠祖,太祖,烈祖,天祖,高祖,曾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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