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蘭重新站起來，被梁靖一推，她已冷靜了不少，知道自己現在應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是任由情緒失控。
周子蘭壓下內心的怒火，用較為冷靜的聲音道：「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梁琛把剛逃出虎口的梁植護到身後，出口被程霜凌守著，想送梁植出去也毫無辦法。
梁琛瞧見身邊的梁植以及建成，一個幼，一個殘，自己又不會武，程霜凌想解決他們只是分分鐘的事，自己還是老實回答吧。
梁琛拭去脖間的鮮血，答：「就是字面的意思，君皇最忌別人風頭比他盛、比他響、比他亮。而敬忠多次下東江，處理洪水之事，提倡加建提壩，改善了當地居民的生活，百姓紛紛歌功頌德，敬忠的民望提升不少。
於官場，敬忠是貴族出身，官職又大，自然受貴族官員愛戴，再者，敬忠是寒門入學的領頭人，深受寒門官員喜愛，因此朝廷有不少官員都唯他馬首是瞻。
如此出眾，怎能使皇上不生疑，他怕有朝一日醒來天下之首便姓周了。」
周子蘭急著為父親辯駁，她拍著胸口道：「父親之心日月可鑑，天地神明可證，絕無造反之心！」
梁琛苦笑，周子蘭果然還是太年輕了，「你相信敬忠，我也相信他絕無造反之心，可這又如何？問題是皇上不信。盧氏不也是滿門忠烈嗎？最後也是落得滅門的下場。」
「盧氏當家亦是因風頭太盛，招皇上猜忌，所以才被五亡星殲滅？」周子蘭震驚地問。
梁琛負著手點頭。
「怎可以這樣？因為他的無稽之猜，就要幾十人陪葬？這根本不合常理！」
梁琛微微搖頭，「你不懂，皇上的話便是真理。當年，皇上以勾結妖族之名判你們流放，但其實皇上心裏早已清楚你們是清白的，他只是想找個借口把你們趕離長安，這樣五亡星便可以下手。
皇上宣罪時，有許多官員都上書，希望皇上可以收回成命，然而在皇上的暴怒後，整個朝堂都鴉雀無聲，再沒有反對聲音。天子震怒，誰能不懼。」
周子蘭低著頭，咬著唇，雙手攥成拳頭，身體微微顫抖，牙齒咬破柔軟的朱唇，血珠溢出，咸澀的味道在嘴中擴散，如同周子蘭現在的心情。
她內疚多年，一直以為是自己救了祝雨竹，才令周家被判流亡，繼而招致之後的禍患。但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場荒唐的劇。
周子蘭一家只是皇上的扯線娃娃，生死大權在皇上掌中，皇上不喜歡就能把他們拋掉，不論當年周子蘭有沒有救祝雨竹，他們都注定難逃死劫，死路一條，差別僅在於早晚。
世界之大，周子蘭首次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的渺小，面對權威時是多麼的無用，連自己所愛之人都不能守護。
她恨！恨自己的無用，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是沒有靈力的廢物！
周子蘭從不以沒有靈力為恥，但是此刻，她恨不得能擁有源源不盡的靈力，這樣她就可以衝進皇宮把那個狗皇帝殺掉！
可惜，她不能。
周子蘭的眼眶發紅，淚珠在打轉，她強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來。
目睹一切的程霜凌走到她的身旁，拆開她攥成拳頭的手，指尖穿過指縫，手掌貼上手心，與她十指相扣。
粗糙的大手握緊纖細的小手，熾熱的手心溶化冰冷的溫度，暖意隨著皮膚到達腦袋，把周子蘭從混亂的情緒中帶回來，程霜凌強而有力的手彷彿在告訴周子蘭，「我一直在。」
周子蘭內心的不安煩燥減退了不少，她回握程霜凌的手，與他一起面對接下來的所有。
梁琛瞥見周子蘭失落的樣子，回想起小時候的她被周夫人指罵時亦是這個模樣，垂著頭，不讓淚水掉下來。他不禁心軟，好言安慰：「你不用太傷心，反正這個朝代已經到了未端。」
周子蘭蹙眉，想不到他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你在說什麼？」
梁琛嘆息，「自大半年前起，東河水災，北陽乾旱，中原瘟疫，縱使疫症在數月前已經消散，但單憑前兩件事已經使國家千瘡百孔。災害橫行，百姓連連失收，糧食短缺，饑荒頻生，更有食兒保命的情況出現。44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y9vJpahbY
民不聊生，盗賊猖狂，偏偏皇上又不知民間疾苦，以為開放了糧倉就能解決問題，豈知在層層貪污下，本身應滿載的糧倉僅剩下寥寥可數的糧食，根本無法滿足眾人之口。連串災害使朝延的弊病接二連三地浮現出來，受朝中雜事煩繞的皇上無暇處理災情。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中，朝延卻充耳不聞，無動於衷，這時自然會有亂世梟雄站出來。」
中原瘟疫應是指葉華疫症，假若當時周子蘭和程霜凌不在，恐怕整個鎮子都要被官兵燒光了。周子蘭亦曾疑惑為何朝延不派人來查探情況，而是二話不說就燒鎮？現在明白了，朝延內亂，皇上沒空處理疫情，所以選擇燒鎮這個直接快捷的方案。
承匡旭，本不是皇位繼承人，然而，在皇子奪位中，他卻是饒幸活下來的唯一皇子，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他順理成章地登基。可惜，他只是庸才，前幾年有盧氏、周氏等能人幫助，才得以穩坐皇位，現在盧氏、周氏已逝，梁琛還鄉，單憑他的能力難以面對當下的情況。
周子蘭聽出了梁琛的弦外之音，問：「有人要造反？」
「於乾旱嚴峻之地，早以有人組兵南下，朝著長安進發，眾兵隊之中，陳太軍為最強，他們在中途收納了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使軍隊日漸強大，民意都向他們傾倒。長安被攻陷只是遲早的事。」
梁琛當官時於各地安插了眼線，而他們一直都是梁家的情報來源。
周子蘭反問：「你不是皇上的近臣嗎？你不出手相助嗎？」
「二年前，我已歸還烏紗，朝中瑣事與我無尤，何況這次是天要亡他，我亦愛莫能助。」
接踵而來的天災暗示著上天的想法以及天運的走向，看來是天神認為這人界該易主了。
事件的前因後果都弄清了，周子蘭總算能和梁琛好好清算，是梁琛將滅門的命令傳給五亡星，這點周子蘭牢記於心，從不敢忘。
「對於五年前的事，你後悔嗎？」周子蘭沉著聲，直白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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