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時三十分,小城老區一棟舊式別墅。
「穆焱熙,妳再不起床就遲到了!」一名青年穿著圍裙站在樓梯口,向著上方叫嚷。
站了好一會還是得不到回應,青年乾脆放棄,折返廚房繼續準備早餐。廚房採用開放式設計,無論是外觀功能都堪稱一流,絕對可媲美高級餐廳專業級廚房的水平。廚房作業臺外,擺放著一張六人餐桌。
「森林,遲到是她自己的事,別管她。」一個身穿高級套裝的女子悠然地坐在椅子上,才放下咖啡杯,便拿起身邊的平板看著下屬剛傳來的資料。
「要不是妳不管她……」青年偏過頭低聲嘮叨,突然被一個東西砸中頭。「大姊!說了多少遍別用水果砸人,浪費!」
「怎會浪費?你拿回店去做甜點便好。」女子咬著果醬吐司。
「大姊……」青年眼珠一轉,換上一臉陰森的表情看著家中的最高領導人,「焱熙是不是沒有告訴妳,她上星期已因遲到蹺課被大學系主任單獨召見了?」
女子揚眉看了青年一眼,便擱下平板,踩著室內拖走上二樓。看著大姊的背影,青年腦中不禁響起了暴龍登場的背景音樂。
半晌,二樓便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女子依然步履優雅地走下樓梯,返回餐廳繼續未吃完的早餐。不過十五分鐘,一個穿戴整齊拿著斯文包包,卻一頭鳥窩的人便衝進餐廳。
「老大早晨,我保證這學年即使遲到早退蹺課也不會被人抓到把柄,請妳放心。」少女接過女子遞來的梳子,規規矩矩地整理好自己的長髮。
「我不管妳用甚麼方法,但不要讓我聽到妳再被任何教授主任召見,也別收到大學任何警告。」女子啜了一口咖啡,慢條斯理地說。「當然,還必須以中上成績畢業。」
「請老大放心,我以人格擔保絕對超額完成任務。」
青年在少女的座位上放下一盤精緻的西式早點,卻被肅立在女子旁邊的少女狠狠地剜了一眼,眼中傳遞著一個訊息:你打小報告!
青年輕哼一聲,努力瞪回去:自找,誰叫妳不起床!
女子狀似不經意地掃了兩人一眼,兄妹二人立馬坐進椅子,安安靜靜地吃早餐。
客廳的玻璃櫃內,擺放著三人不同時期的照片,大部分照片中都有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陪伴他們,而老者那頭灰白的頭髮,也隨著三人年歲的增長而變成銀白。在青年大一的合照中,老者再沒有出現。那時起,家中也多了一個神龕。
「外公,我們出門了。」
三人輪流向照片中的外公打了聲招呼,便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去了。
這就是穆家三口──穆淼淵、穆森林和穆焱熙的晨光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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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的文青區,有一棟兩層高,由日式老公寓改建而成的甜點屋,一樓設有開放式廚房、展示甜點的玻璃冷藏櫃,同時還擺放了數張桌椅供客人使用,二樓則是貨倉和員工休息室。甜點屋正門上掛著一個木刻招牌,以龍飛鳳舞的字跡寫上「丸子屋」三字。乍看名字,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家西式甜點屋。開業三年,「丸子屋」以不斷轉換的時令甜點款式作招來,加上網絡宣傳成功,儼然已成為區內區外的人氣甜點店,而奇怪的店舖名稱也意想不到地成為了特色之一。
身為「丸子屋」小老闆的穆森林曾在接受雜誌訪問時,宣稱因某次到日本旅行時,曾被一家賣丸子的古老店舖吸引,故開此甜點屋時便選用了這名字。可實際原因其實是,甜點屋的全資業務擁有者,就是大老闆──穆淼淵當時愛上一款日本製的一串三顆醬燒糰子,加上他們是姊弟三人行,故強制為店冠名「丸子屋」,並要脅自家弟弟若然拒絕便立即中止投資。基於出錢的人最大,穆森林唯有屈從。至於穆焱熙有意見嗎?當然有,就是「老大意見絕對支持,絕對支持老大意見」。
想深一層,穆淼淵沒逼迫他在店中售賣醬燒糰子,他便應感激涕零了!雖然他曾被迫在家為穆淼淵燒醬燒糰子燒了三個月,基本上和實際上早已成為醬燒糰子專家,還自創了多款新口味以調適不斷要為大姊燒糰子的低落心情,但他真心不想在新店銷售這種風格完全不搭的糰子,即使他研製的醬燒糰子味道相當不賴。
「丸子屋」開業初期,全店僅由穆森林一人打理,後來名氣漸盛,加上一些因由,便招聘了一名全職店員協助經營。穆焱熙間中也會來幫忙,不過是須付工資的那種。
這天不是假日,穆森林很快便完成了客人預訂與供即日銷售的甜點,正趴在冷藏櫃上發獃。從今天踏進店面起,右眼皮便跳過不停,他真心不斷祈求千萬別出現甚麼他不想面對的麻煩。
下午十二點,店舖剛翻出營業中的牌子,他的麻煩便找上門了。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兩個年輕男子走進「丸子屋」。其中一人他相當熟悉,就是自大學時代起專門給他找麻煩的損友──陸子旗;另一個則是面色蒼白一臉萎靡的陌生青年。就在店門差不多關上時,穆森林分明看到一道細小的灰影閃了進來。
又來了!
他木無表情地瞪著陸子旗,可對後者的超級無敵厚臉皮一點作用都沒有。陸子旗宛如走在自己家中,繞過甜點展示櫃走向他。
「五木,人家很想你呀!」說畢誇張地熊抱過來,僥倖被穆森林閃開。
「別跟我來這套!噁心。」抬腳踹向對方,若不是有客人在,他不介意將這傢伙的頭按在地上磨。
就在店主跟損友聚舊之際,唯一店員蘇四合已自發帶著客人坐到最靠裡邊的座位,並奉上溫水和餐牌。
「他們……」青年像是想不到甚麼適當詞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用擔心,本店日常。」蘇四合友善地招呼客人,每次老闆看到這位大學損友,接下來一段日子……大概又要採取彈性營業時間了。
「唉,小五木,我是擔心你又被霉神糾纏,才幫你穿針引線啊!」
「認識你才是我霉運連連之始!」讓他試試避開霉運不行嗎?看不到便可能沒事發生呢!
雖然穆森林心底深知陸子旗沒有說錯,但這些話從這傢伙口中說出來就是讓人怒氣狂飆!
根據穆焱熙的非正式統計,只要他半年內沒幫忙解決過任何靈異事故,霉運同樣會如雷擊般把他烤個外焦內脆。唸大一時,他某次酒醉不小心跟這枚損友提及這怪異體質後,陸子旗便自薦成為他的專屬靈異事故中介人。起初他以為這人是生死之交,後來才發現他是用自己的靈異故事來經營靈異網站,感激當下變成激動,是想海扁人的那種激動。
他曾就此事向大姊抱怨,怎料不但被大姊來了記「愛的巴頭」,還換來一頓訓話,內容濃縮後大致就是:現有人這麼為你著想你還不知足?還是你要我替你每月安排一趟凶宅之旅了?
兩廂權衡,他決定還是讓陸子旗定期打擾比較安全。要知道,他大姊的興趣就是不斷往高難度挑戰,不論是自己還是別人。
看著穆森林如此抗拒,陸子旗一臉哀戚地摸出手機道:「唉,我要向淼淵姐懺悔,我辦事不力啊──」
一聽到損友之言,穆森林秒慫,一手按下損友拿著手機的手,一手將人推至桌前按入座位。
「有話好說,坐下。四合,拿抽屜內紅色盒的茶包給客人泡一杯,店面麻煩你了!」
「收到。」
四合為他們送上飲料甜點後,便自行招呼其他客人。
「說吧!甚麼狀況?」穆森林放棄掙扎,單刀直入。
「這樣才對嘛!」陸子旗不客氣地大力捶了下穆森林的肩膀,「這位是我同事,徐念慈。我發現他最近印堂發黑,應該出了點事,所以第一時間便想起你了!看我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第一時間想到你,是否很感動呢?」
「省點吧!還學人看面相。」穆森林冷瞪了他一眼,轉向徐念慈。「我叫穆森林,你可叫我五木。徐先生,你身上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你叫我阿慈便可。我……」青年看向一臉認真的穆森林,又看看一副嬉皮笑臉的陸前輩,一副三緘其口的樣子。
「阿慈,直說吧!別看五木一副小白臉的樣子,他可是來自靈媒世家的專業靈媒。」陸子旗的不準確保證,換來穆森林一記白眼。
「先澄清一下,我的專業是甜點師,不是靈媒。」說後指了指牆上掛著的《法國藍帶國際學院廚藝大證書》。「不過我外公是靈媒,所以會一些這方面的事。若你願意相信我,便告訴我吧!總比你自己一人沒底地害怕來得好。來,先喝口茶舒緩一下情緒。」
徐念慈愁眉深鎖地點點頭,拿起冒著輕煙的花果茶啜了口,淡淡的橘子甜味和香草微薄荷味道中,混合著一絲煙燻伯爵茶的味道,風味獨特。陸子旗看著阿慈眉頭漸漸舒展,瞥了眼茶包的設計後猛然醒悟過來,「丸子屋」獨家產品之一──味道上佳、風味獨特的符水茶包──紅籤款,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喝下符水,而且茶包材料還具寧神鬆馳作用,他忍不住在桌下給森林比了個讚。
徐念慈放下杯子,幾度張口,最後才娓娓道出事情緣由。
徐念慈是一個孤兒,自嬰兒時便在神祐慈幼院中長大。五歲多時曾發過一次高燒,之後很多事情他都記不清楚了。不久,他便被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收養離開了慈幼院。
前陣子他收到其中一個玩伴傳訊,指從前生活過的神祐慈幼院半年後便會關閉,想約他回去轉轉,探望一下院長和老師。想起從前曾得到的照顧,他當下便欣然答應。
那天他跟兩個玩伴到達慈幼院正門時,在門口碰到幾個較他們年長一點的男女,他猜想大概是跟他們抱有相同目的的人。大家就在這情況下,交換姓名聊了起來。
一行六人先去院長室探望院長甘神父與蕭副院長,這才知道甘神父因身體問題,半年前已住到療養院去,蕭副院長也會隨著慈幼院關閉而退休。院方早已把這裡的孤兒送到不同地方的慈幼院或寄養家庭安置,目前慈幼院留下的,就只有這幾十年來堆積如山的檔案文件,以及一些院童留下來的東西。
跟蕭副院長聊了一會,六人便開始重遊故地。在太陽快下山時,他們協助蕭副院長鎖上正門大閘後,便各自離去。
原本此事應該就此結束,怎料這才是開始。
自那天離開院舍後,徐念慈便開始發低燒。他吃了些退燒藥,想著睡個覺便應該沒事。怎料翌日醒來,昏昏沉沉的他剛踏上地板,便感到腳底一片濕淋淋的,低頭一看,便覺一陣寒意自腳底爬上背脊──床邊地板上盡是一堆堆濕漉漉的泥土,泥土上還出現了一些小孩足印。
他自大學三年級起便租住這兒,從沒發生過這種詭異狀況。望著滿地泥濘,他只能硬著頭皮先行清理,希望只是一時錯覺幻覺,或祈求非人之物發現自己走錯地方自行離去。可是自那天起,每天醒來床邊地上就是泥土足印,而且也不知道是情緒壓力還是別的原因,低燒狀況一直間歇持續。事發差不多大半個月,他的精神狀態愈來愈糟。陸子旗看到他這副樣子,多番打探下得知此事,便提著他來這兒找穆森林。
「其實之前我也曾去聖堂,在家灑過聖水,甚至破例去了廟宇喝符水的,但每天醒來情況仍然如是。」徐念慈聲線愈壓愈低,彷彿怕驚動到甚麼似的。「我曾到朋友家借住,但翌日醒來……連朋友家都是滿滿的一地泥濘與足印……」
「所以你覺得是在那慈幼院中沾上……不乾淨的東西?」穆森林滿同情的看向徐念慈,一個普通人每天醒來都看到這種詭異情形,眼前人的精神力都算滿頑強的了。
「阿慈日常生活相當規律,連大夥兒放工去吃飯夜遊他都不大去,一個徹底的宅,我覺得他不太可能在其他地方沾上這些東西。」陸子旗一口氣灌掉面前的青檸蝶豆花特飲。「而且慈幼院這種地方最多就是孩子吧!從前不是有好一些機構被傳媒揭發虐兒甚麼的嗎?我猜可能那兒有孩子遇害,剛好跟阿慈的腦電波接上,想透過他申冤!一定是這樣,準沒錯!」
「你是柯南嗎?還兇殺案!」穆森林沒好氣地說,想了想轉向徐念慈。「那你除了每天早上的情況外,還有沒有出現甚麼異常?例如奇怪的夢境。」
「沒有……」徐念慈雙手扶著頭兩側撐在桌上,頂著一張哭喪的慘白臉龐搖頭道,「我……我到底是不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跟我一起去的人完全沒事,為甚麼就跟著我一人?」
穆森林看著眼前青年快崩潰的樣子,感同身受。小時候每次被靈界東西騷擾,對上那些不是沒有眼珠流著黑水的空洞眼眶,就是整個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還有祂們散發出來的惡意怨恨悲哀,他都會嚇得大哭顫抖,甚至蜷縮在床上連學都不敢上。每次還是外公溫言安慰為他擺平事件,再加上大姊的威嚇逼迫,自己才敢再次踏出房門。在外公離世後,他才被迫學習親自處理這些纏上來的「不速之客」。
「我看那跟著你的東西應該沒有甚麼歹意,你不用太害怕。」穆森林同情地拍拍徐念慈的肩膀。「這個星期找天我陪你走一趟那所慈幼院,看看有沒有甚麼線索吧!」
陸子旗一聽穆森林的說法,立即脫口而出:「你看到有東西跟著阿慈?在哪在哪?」
徐念慈臉色頓變,驚恐地環視著身邊每寸地方,最後忍不住一把捉住穆森林的手,抖著聲音問:「那東西……在我身邊?」
穆森林不禁剜了陸子旗一眼,明知自己同事害怕得要命,還這樣嚇他。斟酌一下用詞,穆森林決定還是避重就輕地告訴徐念慈。
「你每天醒來時都出現同一情況,就代表著祂一直在你身邊。不過我真的感覺不到祂對你有任何惡意,我想只要弄清楚跟著你的原因,你的生活便能回復正常的了。」穆森林露出一個安慰式笑容,不著痕跡地讓對方鬆開抓著他的手。
「真的嗎?」
「真的。對了,你有沒有拍下每天床邊的情況?」穆森林直覺認為,那東西可能有甚麼意思。
「沒有……我不敢將這些東西存在手機中。」徐念慈害怕中帶著絲尷尬。
「沒事,我理解的。只是每朝地上的情形,也許藏著一些相關線索。」
「……那我拍便是了。」
看著徐念慈哭喪著臉點頭,陸子旗忍不住揉小狗頭顱般整弄他那寫滿沮喪與崩潰的腦袋。三人相約星期日一起到那所慈幼院看看後,徐念慈便再次被陸子旗提著離開。
「四合,這個星期日……」穆森林還未說完,蘇四合便將平板轉向他,上面正顯示了「丸子屋」專頁的最新消息欄目,下方是待確定發出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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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最可愛的顧客:
為了讓各位品嚐到最新款的甜點,這個星期日我又要外跑找靈感了!星期日的即日供應甜點量將調整為五十件,敬請留意。
請各位期待稍後推出的新款甜點吧!!
帥哥甜點師 ‧ 森林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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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有沒有哪兒需要修訂?」蘇四合笑瞇瞇地看著「丸子屋」的門面代表。
「……你真的是越發熟練了!」起初穆森林是不太贊同這種宣傳手法的。無奈,在顧客群中,尤其是女生十分鍾愛蘇四合這種專頁宣傳方式,更在專頁上為他取名「帥哥甜點師‧森林」。即使他不想承認,但事實的確有不少顧客是衝著「帥哥」二字而慕名光顧的。不過,最後當然還是拜服在他製作的甜點之下。「沒甚麼問題,直接發布吧。」
「嘿,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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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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