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夜一夜的折騰,魏無羨睡到接近正午才醒,看了看茶几上放著溫熱的五穀粥,知道是藍忘機方才趁講學空檔替自己準備的,起身穿上藍忘機預先放好的外衣,坐在榻邊吃起那碗溫熱的粥,自從那日發熱至今,已過去七天,但藍忘機仍舊不許魏無羨隨意離開靜室出去玩,說是天冷怕他又染風寒,魏無羨不想在藍忘機最為忙碌的時刻添亂讓他擔心,畢竟現在整個雲深不知處都在為了這次的清談會忙碌,若自己因為一己私慾而導致清談會的準備耽擱了,到時又不知道大家會如何議論帶自己來到雲深的藍忘機,反正只要是會對藍忘機不利的事,現在的魏無羨都不會去做,因此他只好忍下心頭作怪的念頭,乖乖地被藍忘機藏在靜室裡。
待在靜室裡無事可做的魏無羨,披著藍忘機那藍白捲雲紋的外衣,百般無聊地躺在內室的地板上翻來滾去,思索著應該做些什麼打發時間,突然被床底下一個稍縱即逝的光亮給吸引了注意力,魏無羨蹭到榻邊盯著漆黑一片的床底,努力想看清方才發亮的究竟是何物,盯著那一片漆黑許久,仍舊無法看清究竟是甚麼,魏無羨伸出手探向床底,才往內探沒多深,就立刻摸到一個木質的東西,該物的表面光滑,似乎被上了一層保護的漆,魏無羨耐心地摸了摸那樣東西,感覺像是個盒子之類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將那只不大的木盒從床底拖了出來。
魏無羨坐在地上,看了看那只漆黑又雕工精緻的木盒,他很肯定這東西不是自己的,畢竟自己窮得要命,這種看起來就價值不斐的東西肯定不會是他的,更何況這可是藍忘機的臥房,但魏無羨總覺得這盒子雖不是他的,卻與他有關,這些年與藍忘機相處的日子裡,魏無羨發現了很多事,比如說這小古板總會將自己過往贈予他的東西好好珍藏,這樣的事物魏無羨已經不只發現一次了,不論是當初他在藏書閣畫的小像,還是先前贈與他的一對兔子,一樣一樣都在他們相處的這段時日中出現過,因此當魏無羨看見這只被好好藏在床榻之下的木盒時,腦中第一個想法便是,這肯定又是與自己有關的東西,但經過昨天發現的那本書冊後,魏無羨對於藍忘機這種埋藏得特別好的東西有種恐懼,要說為什麼會怕,就是因為被隱藏得太好了,表示這東西可能連藍忘機都不願意面對,或者說是不願意記起。
魏無羨沉默地盯著那黝黑的木盒,思考著到底該不該打開來看,他知道藍忘機不會因為他開了這盒子而跟他生氣,準確地說應該是藍忘機根本沒打算私藏任何秘密,否則他也不會光明正大地將盒子藏匿在隨時有可能被發現的床榻下,但不知道為何,魏無羨對於是否該打開這個盒子,內心是又好奇又害怕的,他總有一種感覺,這盒子裡面裝的東西和昨日那書冊是同類型的東西,思索了許久他決定等問過藍忘機之後再看,輕手輕腳地拿起那盒子放到外廳桌案之上,隨後便披起斗篷坐在門檻上等著藍忘機歸來。
約莫正午時,遠處出現一抹潔白修長的身影,魏無羨開心地奔向那人,藍忘機穩穩地接住了朝自己撲來的心上人,將那人摟進自己溫暖的懷抱中,魏無羨用溫熱的雙手搓揉著藍忘機略微冰涼的耳垂:「藍湛,你終於回來了!我都等到累了,一個人待在靜室好無聊呀!你都不快點回來陪我,害我好想你。」
「……我亦然。」
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語,卻因為是藍忘機說的,反而讓魏無羨聽了之後心兒砰砰跳的,忍不住揶揄道:「藍二哥哥講學不認真,居然都在想我,讓你叔父知道不罰你抄家規才怪。」
「無妨,叔父皆知。」抱著魏無羨步入室內,一眼便看見桌上的木盒,步伐稍稍一頓後,仍舊朝著案前走去。
藍忘機抱著魏無羨走到書案前坐下,伸手替他脫下斗篷置於身側,本還在藍忘機懷中亂蹭的魏無羨,眼角餘光瞥見被自己放置於桌上的木盒,一下子臉上訕笑的表情一掃而空,認真地看向抱著自己的藍忘機說道:「藍湛,你老實說,這個盒子是不是也是與我有關?」
「……」藍忘機面色一沉,微微地低下頭不看魏無羨,好看的唇抿得死緊,琉璃色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霾,似乎是猶豫了許久後,他有些艱難地開吐出一個字:「是。」
將藍忘機一切反應盡收眼底,魏無羨心疼地摩挲著藍忘機俊俏的臉龐,勾起藍忘機低垂的下頷,迫使他與自己對視,看著他眼底藏都藏不住的難受與心慌,魏無羨大概可以猜出來裡面肯定是跟自己不在的那十三年有關,但正是因為如此,更讓他興起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略帶試探的語氣問道:「我可以看看裡面的東西嗎?」
被魏無羨緊盯著的雙眼想要逃開,卻無法將目光從魏無羨身上移開,只能讓對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答應這個請求,其實在魏無羨回來之後,除了天天跟離開藍忘機這兩件事情之外,其餘的事情藍忘機總是毫不猶豫直接答應,但這次的這個問題卻讓他思考許久,魏無羨並沒有催促他做出決定,而是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藍忘機,似乎想透過那雙清澈的淺眸看進藍忘機心裡。
「好。」又是一句簡短有力的回答,但話語中藏著些許的不安與緊張。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不看的。」看著藍忘機有點艱難地做出決定,魏無羨突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不看也無所謂了,他可不希望藍忘機為了這事委屈自己,畢竟又不是什麼非看不可的事情。
「不,這本就是要給予你的東西。」替魏無羨挪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後,藍忘機從他身後環抱住他。
「嗯?要給我的東西?!」聽聞藍忘機這樣說,魏無羨的好奇心瞬間被激發。
魏無羨舒服地依靠在藍忘機懷中,伸手拿起案上那個黝黑又精緻的木盒,輕輕開啟緊閉的盒蓋,一抹米白色從縫隙中露出,映襯著黕黑的木盒特別引人注目,完全打開盒蓋後,看見四個不大不小的字靜靜地躺在略微泛黃的紙張上,上面有兩個字魏無羨極為熟悉,那便是他的名字『魏嬰』,信封上寫著『魏嬰 親啟』四個字,一看便知這筆走龍蛇的字是出自藍忘機之手,那四個字像是在紙上等待著他許久,魏無羨認真的看了看那紙,原先以為是像昨日一般的普通紙張,但仔細一看卻是個信封。
「這是給我的信?」並沒有預料到木盒中放著的是給自己的信,魏無羨突然間有些茫然失措,本以為裡面又是藏著自己什麼東西,但沒想到居然是藍忘機寫給他的信:「這信是你什麼時候寫的?為什麼不寄給我?」
抱著魏無羨的藍忘機一直觀察著他的反應,從魏無羨一開始的驚喜與期待,到後來的驚慌與不安,全都盡收眼底,有些遲疑地回答道:「……是那時寫的,寄了你也收不到。」
聽聞藍忘機這麼說,魏無羨突然懂了,他說的是自己身殞的那十三年,那時就算他寄了,自己確實是收不到的,伸手將盒中的所有東西一併取出,數了數發現裡頭有十三個信封,信封泛黃的程度不一,顯示這些信並不是同一時期撰寫的,他大概猜到這些信的來歷了,也能肯定是在那段時間內每年寫的,魏無羨感覺到自己拿著信封的手有些顫抖,環抱著他的藍忘機像是感受到他的懼怕,雙手微微收緊:「若你不想看,無需勉強。」
「不!我想看,但我怕…」不願藍忘機隨意猜測他的想法,魏無羨直接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意願,但卻遲遲無法拆開那被細心封好的信封,像是怕會破壞了寫信之人的用心。
「別怕,我在。」藍忘機一句溫柔又堅定的話語,讓魏無羨突然明白,怕的人何止是他,藍忘機也必須在這陪著他一同面對那段他不願意回想的過往。
「嗯,那我拆了喔。」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信封,這信封是所有信封中泛黃的最嚴重的,魏無羨猜想這是藍忘機寫的第一封信,翻至背後本欲拆封,卻看到信封背面的右下角,寫了三個小小的字『第一年』,看著那三個字魏無羨又忍不住發愣,過了會回過神繼續拆信的動作。
仔細地拆開信封後的密封處,抽出那封已靜躺在信封中十五年的信,上面工整排列著龍跳虎臥的字,傾訴著那段時間裡藍忘機的心意,魏無羨反手握住藍忘機摟著自己的手,輕輕將信遞給他:「藍湛,我想聽你唸給我聽,這些我來不及即時收到的心意,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魏無羨知道這樣無疑是讓藍忘機再一次想起那段時間的痛苦,但他也希望能藉此機會,讓藍忘機宣洩那壓抑在心底的難過與不安,他知道打從自己被獻舍回來之後,藍忘機就一直很怕自己會再次離開,他希望能夠藉此機會解開藍忘機的心結,就算無法全部解開,他也希望能夠舒緩藍忘機心底抑鬱著的負面感受。
「好。」藍忘機像是早就猜到魏無羨會有這樣的要求般,出乎意料的毫不猶豫地答應。
『魏嬰,今為汝之生辰,吾已備數罈天子笑藏於房中,不知汝是否歸來?天已轉涼,記得添衣。聽聞汝已不在,然吾猶信汝必歸,待汝歸,吾必向汝闡明心意。姑蘇將雪,將可歸,共賞雪。』
藍忘機低沈有磁性的聲音,緩緩地道出魏無羨身殞後第一年生辰時自己寫給他的信,語氣平靜又柔和地唸著,魏無羨緊攢著藍忘機的手,語氣激動的說:「所以之前我在你房裡發現的那些天子笑,都是藏給我當生辰禮的?」
藍忘機將那疊信紙置於案上,輕輕抱起魏無羨來到那存放天子笑的暗格旁,伸手打開暗格,一陣濃醇的酒香飄了出來,取出一罈放到魏無羨手中,滿眼柔情地看著魏無羨說:「我不曾喝過,這些全是給你的,生辰快樂。」
「我知,這些酒是你那時候就買回來藏的嗎?」魏無羨拆開天子笑的泥封,仰頭瀟灑地喝了一口,些許晶瑩的酒液沿著粉嫩的唇瓣流淌出,順著白皙的頸項滑落至胸口,那道不甚清晰的痕跡灼熱了藍忘機的眼眸,不自覺得湊近魏無羨的臉龐,吻上那被酒滋潤得極為水嫩的嫣唇,順著那條透明的痕跡逐漸往下舔去,將原本已經快乾的水漬又加深一遍,最後在鎖骨的地方不輕不重地啃咬一陣後,才依依不捨地吻了吻自己留下的緋紅印記,然後抬頭看向魏無羨。
「嗯,那年我去亂葬崗尋你,卻只找到思追,叔父同意收留他後,我思及你生辰將至,便下山帶回這些。」滿眼柔情地看著魏無羨將那罈天子笑一飲而盡,伸手接過空空如也的酒罈,放置在茶几上,對著準備再開下一罈的魏無羨說:「剛病癒不可多飲。」
「喔…是說那年你不是重…傷……嗎?居然還跑去買酒?」魏無羨回想那時,藍忘機應該是剛受完戒鞭的懲罰,依照藍曦臣的說法,那時候藍忘機應該是連下床走動都很困難,倒底是如何偷跑出去買的天子笑,光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那時僅想著,是否有了天子笑,你便會歸來。」聞言魏無羨雙手環住藍忘機的脖頸,埋首在藍忘機的臉旁,兩人臉頰蹭臉頰,讓藍忘機的心底泛起一陣癢意,忍不住開口道:「魏嬰別鬧。」
「難怪兄長說你這一生唯一的錯誤就是我,你看看你,一遇上我就完全失了雅正,連這種違反家規偷偷買酒的事情都做了,還是那個以雅正聞名的含光君嗎?」魏無羨輕笑著調侃藍忘機,他心裡明白,這都是藍忘機對他的寵溺。
藍忘機卻像是無所謂一般,摟著魏無羨回到案邊坐下,語氣堅定的答到:「你不是錯誤,而是我此生摯愛,何況我尚欠你一罈,且於心悅之人面前無需受家規約束。」
「噗!」看著藍忘機一臉義正嚴辭的樣子,魏無羨忍不住笑了出來,依他這麼說似乎也不無道理,倘若自己繼續糾結此事,反倒顯得古板迂腐,因此魏無羨只好打趣地笑了笑道:「那今後還勞煩含光君替我多藏幾罈天子笑,這樣想喝的時候隨時都有得喝。」
「嗯。但不可多飲。」藍忘機眼底盛滿寵溺地看著魏無羨,修長好看的手指在魏無羨的腰際摩挲著。
「好。」魏無羨被藍忘機摸得有點心癢難耐,忍不住在藍忘機的耳垂上輕輕啃咬,隨後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顏說:「那二哥哥願意繼續念第二封信給我聽嗎?」
「好。」抬手順了順魏無羨披散在自己衣袖上的黑髮,拿起第二封信遞給了魏無羨。
魏無羨接過藍忘機遞來的信封,依舊小心翼翼地拆開那被細心黏貼的封口,看了看背面的右下角,果不其然地寫著『第二年』三個字,魏無羨取出信封中的信紙遞給藍忘機,自己則將前一封信收回第一年的信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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