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霜降剛至,靜室內爐火上燒著紅紅火火取暖用的黑炭,室內一片寂靜,只見榻上那被人高高拱起的被褥下,探出一人紅通通的臉龐及糾纏其上的一縷青絲,似是睡得不太安穩地挪了挪睡姿,過會,室內又只剩下被褥微微地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的寧靜。
打從觀音廟事件後,藍忘機與魏無羨在外四處遊歷了約莫兩年的時間,期間除了回雲深不知處參與家宴或偶爾陪陪小輩們夜獵之外,其他時間都是遊歷在外比較多,直至今年夏天才回到雲深不知處常住,並不是因為兩人在外逛膩了,而是因為今年是由姑蘇藍氏主辦清談會;因此原本主責授課的藍啟仁最近都與藍曦臣忙著商討清談會的事宜,為此藍曦臣早早就發了書信將藍忘機請了回來,主要就是希望將授課一事交由藍忘機全權負責,好讓他與藍啟仁可以專心的籌畫這次的清談會。
入秋之後,正好是雲深不知處的新學期,主掌授課的藍忘機總是在卯時早早的就到蘭室準備該日的課程,做好相關準備後便繞至廚房準備魏無羨的早膳。通常這時間都是抓得剛剛好,每當藍忘機提著食盒回到靜室時,總會看見榻上之人迅速瞇起雙眼假寐,但他也總裝作不知曉一般的走過去哄對方起床,幾乎每日都是以這樣的場景作為一日的開端。
但這日似乎有些不同,當藍忘機剛踏入靜室時便發現了蹊蹺,平時應該一直偷偷窺探著門口的人兒,今日還悶頭縮在被褥之中呼吸均勻地睡著,輕輕將食盒放在書案上,盡可能地放輕了腳步走到床榻旁。
「魏嬰…」輕輕在床榻邊坐下,伸出手輕拍著那鼓鼓被褥下的人兒,語氣輕柔地喊著他的名字:「魏嬰醒醒,用早膳了。」
「嗯…不要,我今天好睏的。」被窩裡探出一隻溫熱的手抓住藍忘機垂在床沿邊的衣角,像是撒嬌般有氣無力地輕扯了兩下。
過了一會被中又傳來虛虛的低喃,若不是因為藍忘機坐在榻邊,怕是無法聽清這段細如蚊鳴的話語「你昨晚太兇了,弄得我現在頭疼腰疼的。」
話音剛落,藍忘機伸出右手將人從被窩中撈進自己懷裡,冰涼的大手覆上那張紅通通的臉蛋,一陣溫熱感透過掌心傳了過來,這溫度一摸就知道不是悶出來的,藍忘機擔心的說:「魏嬰你發熱了。」
「啊?我只是頭有點痛而已,不要緊的。」錯開那隻覆蓋在額頭上的大手,魏無羨朝藍忘機的胸口蹭了蹭,一手似是安撫地在他背後輕拍著:「今天不用講學?怎麼這時間還在這?」
「你病了,我去請醫師,順道通知兄長今日停學一日。」藍忘機輕輕用被褥將魏無羨裹好放回榻上,起身準備離開靜室。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藍忘機的抹額尾端,原本前進的步伐停了下來,身後傳來虛弱卻不容拒絕的聲音:「藍湛我無事,讓醫師開個藥吃了,睡一覺就好,不過就是發個熱而已,我還沒有嬌弱到那種程度,不用特意為了照顧我而停學一日。」
「魏嬰…」藍忘機正準備說些甚麼駁回魏無羨的話語,卻忽感身後一重,一個人光溜溜的雙手攀上了自己的肩膀,有氣無力地掛在自己胸前。
「我真的沒事,若你真的在這麼擔心,為了證明我真的沒事我只好自己去藥房找藥師去了!」將溫度微高的額頭靠在藍忘機的脖頸上蹭了蹭,微涼的頸項舒緩了發熱的不適,讓魏無羨舒服地發出了呼嚕聲。
「可我…」藍忘機似乎想再說些甚麼,想了想又把話吞了回去,他知道如果自己堅持要留下,魏無羨肯定會強撐著身體也要去藥房自行拿藥,因此也只好把未說完地話語吞了回去,心道『也只是放心不下你。』
發現藍忘機停頓的話語,魏無羨微微抬頭在一旁放大了好幾倍卻還是頗為好看的側臉上親了一口,用軟軟的語氣說:「藍二哥哥,羨羨會乖乖待在靜室裡邊休息等你的,所以你就放心去講學吧!我保證哪都不會去的!我會乖乖聽話待在靜室的,好不好?」
「……」一手握住那雙垂靠在自己胸前略微冰涼的手,另一手回身一摟將身後之人抱個滿懷:「若食言應如何?」
「噗…藍二哥哥現在都學會談條件了嗎?」被藍忘機穩穩摟住的魏無羨,雖然頭還是疼著,卻仍舊忍不住逞一時嘴快,在藍忘機的耳畔用氣音小聲道:「若我食言則天天處置。」
只見一時間兩抹粉色悄然浮上藍忘機的耳畔,藍忘機將眼神錯開看著床榻的方向,抱著魏無羨起身走至衣櫃前拿出一套純白乾淨的裏衣及中衣,熟練並迅速地替懷中的人兒穿上,隨後輕手輕腳地將魏無羨塞回被褥之中,並小心翼翼地將被角掩好:「等會會有醫師過來查看情況,聽話休息。」
「好。」魏無羨虛弱地牽起嘴角的微笑,雖然是個有氣無力的動作,但卻依然像那高掛天空的太陽一般溫暖著藍忘機的內心,看著這抹彷彿隨時會消失的微笑,藍忘機鬼使神差地低頭吻了上去,手撫上那隻正不安分朝棉被外竄逃的手,兩人的手糾纏了起來。
時間彷彿靜止在這一刻,這一吻僅是輕輕淺淺地落在魏無羨的唇邊,並不似以往得纏綿旖旎,而像是在親吻一個非常易碎又珍視的物品般,小心翼翼又不失深情,這與往常不同的一吻讓魏無羨一時也失了神待愣住了,不知是過了多久,藍忘機終於將唇移開,滿眼深情地望著魏無羨那雙如同乘載星辰的雙眸:「我去去就回來,待會記得先吃完早膳再吃藥。」
「好…別擔心了,我會乖乖窩在靜室裡哪也不去的,你再不快點去,就要趕不上講學的時辰了。」被藍忘機深情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魏無羨用被握住的手輕輕捏了捏那握著他的手,示意那人趕緊出發。
再次低下頭在那微熱的額頭上落下淺淺一吻,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準備離開靜室,經過書案邊看到那一進門就被遺忘的食盒,將食盒拿進內室,放置於床榻邊的小茶几上,讓魏無羨無需離開被窩也可以伸手取得,並用了小些靈力保持著餐食的溫度,隨後便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藍忘機側身從開了一絲的門縫中離開靜室,瞬間靜室又恢復到先前靜默的狀態。
約莫過了兩炷香的時間,靜室的門又被悄悄打開來,一抹蔚藍的人影從門外走了進來,進門後又迅速的將門扉關上,臥於榻上的魏無羨聽聞門外有動靜,先是提高了警覺,觀察了一下發現來者似乎沒有惡意或是殺氣,便又略微放鬆了警惕,只是一雙眼緊盯著內室入口的方向。
「澤蕪君。」魏無羨一看清來人後,便飛快地從被榻中爬了出來,立於地拱手向藍曦臣行了禮。
看見突然從床榻上下來的魏無羨,藍曦臣先是呆愣了一瞬後,立刻上前扶住魏無羨行禮的手:「魏公子,身體不適無須行禮,況且你現在與忘機的關係,實在不必對我行如此大禮。」
「魏公子先回榻上躺著吧。我待會確認一下你的狀況在去藥房替你抓藥過來。」語畢藍曦臣用眼神示意魏無羨躺回床上,然後拉了張木凳在床榻邊坐下,伸出手示意魏無羨把手給他。
「澤蕪君怎麼會突然來了?難不成…藍湛刻意去請您過來的嗎?」看著藍曦臣正認真地替自己診脈,滿腹的疑惑油然而生,心想『難不成是藍湛那個小古板不放心,特意去請澤蕪君過來的吧…若真是這樣未免也太麻煩澤蕪君了吧!堂堂宗主要忙的事情有多少,就為了他一個小小的風寒,還要勞煩他親自出馬嗎?』
「無羨。」藍曦臣突如其來的稱呼,讓魏無羨臉呆愣了一下,傾刻間又恢復一派輕鬆自如的表情靜待藍曦臣未說完的話語:「既然你已與忘機相互傾心,理應隨忘機稱呼我為兄長,但若你還是習慣叫我的號也無妨。方才我恰巧經過蘭室外,看見忘機一臉擔憂,經詢問過後我便同他道:『我親自去看一下無羨的狀況吧!』,因此我便遣走了正要來靜室為你診治的醫師。」
「啊……原來是這樣呀!這一點點的小風寒而已,無需特意勞煩兄…兄長親自跑一趟,這樣多不好意思呀!」魏無羨舉起右手輕輕在鼻尖蹭了蹭,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既然你已稱我一聲兄長,那我便自會待你如同弟弟一般。過往若是忘機生病了,也都是我或者是叔父親自診療,無羨實在無需見外。」藍曦臣微微一笑地看著魏無羨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提起筆在小茶几上的白紙寫下了幾味藥引:「趁早膳還熱著先吃了吧!別浪費了忘機的一番心意,待會我先將藥帖交給藥房,待藥煎好後我會親自端來監督你服下。若早膳吃完我仍未歸,你就先躺下休息一會,藥好了我自會叫醒你。」
「好的,有勞兄長了。」已經許久沒有接受過除藍忘機以外的人所給予的關愛,一瞬間多了這麼個兄長還如此關心自己,讓魏無羨心裡洋溢著淡淡的暖意,臉上不自覺地泛起滿足又燦爛的微笑。
「那我先去抓藥和煎藥了,記得被子要蓋嚴實了。」看著一臉明媚笑容的魏無羨,藍曦臣嘴角好似被感染了一般,也洋溢著些許笑意,起身將木凳置於原位,隨即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如同方才藍忘機離開時一般,藍曦臣也是僅開了一道小縫側身離開了靜室。
呆望著藍曦臣離開的背影,魏無羨的臉上突然多了兩行清淚,但他卻渾然不覺地呆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直到過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好在這情況沒叫人看見,否則就要羞的見不了人了。其實魏無羨也不是這麼容易就感動哭的個性,反而是不論遇到多難受的事情幾乎都會忍住不哭,但剛才藍曦臣給予他的關心,讓他與過往師姐的關懷重疊在了一起,才會一時間不自覺地落下淚來,伸手擦了擦那兩道滑過臉頰的淚痕。
轉過頭看了看小茶几上,藍忘機一早精心準備的早膳,伸手將它拿了過來,看著那碗顏色鮮艷卻不辣的吃食,魏無羨低下頭一言不發地認真品嘗著那碗被靈力溫熱著的五穀粥,一口接著一口溫熱的粥順著喉嚨滑入原本空無一物的胃裡,感受著身體漸漸地因這碗精心熬煮的粥而暖和起來。食畢魏無羨的嘴角揚起幸福的笑容,將吃得乾乾淨淨的碗放回小茶几上,便蹭進暖暖地被褥中沉沉睡去。
待講學結束,藍忘機匆匆地趕回靜室,剛到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細細碎碎的交談聲,藍忘機輕輕推開房門跨步走了進去,隨即又立馬把門關的嚴嚴實實,彷彿生怕有一丁點的風吹進靜室裡面。藍忘機腳步極輕地走向內室,室內的人似乎還是發現了來人而停止了交談。
「忘機。」首先開口的是坐在榻邊的藍曦臣,從藍忘機開門的時候便知他的到來,回過頭給了藍忘機一個有些尷尬的苦笑:「你回來的正好,無羨吵著藥苦不願意喝,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謝謝兄長,剩下的我來即可。」向藍曦臣微微頷首示意後,便走至榻邊坐下,眼底滿是溫柔地看著魏無羨手裡捧著那碗溫熱的湯藥,伸手接過那未曾被喝過半口的白玉磁碗:「魏嬰,乖乖喝藥。」
藍曦臣看著榻上的兩人,終於放鬆地笑了笑,起身準備朝門口走去,忽然間像是想起甚麼,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對藍忘機說:「忘機,今日下午叔父要去清河處理一些事情,無法與我商討清談會的事宜,故下午的講學就由我去,你留在靜室好好照顧無羨吧!」
聞言藍忘機稍稍緩和了有點緊繃的臉色,回頭向藍曦臣點了點頭「有勞兄長了。」望著藍曦臣回身離開靜室,聽聞門被打開又關上的細微聲響後,藍忘機才把頭轉過來看著榻上不安分的魏無羨。
「藍二哥哥……」魏無羨伸出手拽著藍忘機的衣袖,頭低低的不敢直視他,生怕自己不喝藥的行為惹他不快,撒嬌地說:「藥很苦…」
魏無羨的話未說完就從頭頂傳來一聲輕嘆,隨後一雙大手覆上那隻拽著衣角略帶冰涼的手,用著不容反駁的語氣說:「藥必須吃,我餵你可好?」
「就算二哥哥餵我吃也是苦呀…」魏無羨無辜地說,手卻不安分地在那抓住自己的大手裡揉揉捏捏著。
忽然緊攢著的大手鬆了開來,魏無羨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藍忘機,只見藍忘機將藥碗送至嘴邊喝了一大口,接著抬手輕捏魏無羨的下頷,將那一抹略微蒼白的朱唇湊向自己,雙唇相貼之時,鉗住下顎的手微微一用力便讓魏無羨的壇口微啟,一道溫熱又苦澀的液體順著一抹入侵的靈舌落入口中,出於生理反應,魏無羨乖乖地將那湯藥吞了下去,但靈舌卻沒打算放過對方,溫熱的口腔讓人忍不住放縱地與對方的舌尖糾纏一氣,直到感覺魏無羨胸腔中殘存的空氣都快要用完時,藍忘機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那片讓人眷戀的唇瓣,並鬆開了禁錮著他下顎的大手,撇開眼神看向手中未餵完的藥碗,死死地盯著裡面的湯藥不放。
看了看眼前之人緋紅的耳垂,魏無羨伸手握住藍忘機方才鉗住自己的手,興沖沖地說:「似乎沒有那麼苦了,剩下的藥也可以勞煩藍二哥哥嗎?」口氣中帶著疑惑,卻又不像是詢問的態度,反倒像是在勾引人一般,上半身微微離開被褥朝著那人靠近。
感受著逐漸逼近的溫熱身軀,藍忘機艱難地喘了口氣,將剩餘一半的湯藥盡數喝下,將湯碗放置於一旁的茶几之上,一手扶住魏無羨的後腰,另一手再次禁錮那人的下顎吻了上去。溫溫熱熱的湯藥因為兩人激烈糾纏地親吻而滲出一兩滴沿著嘴角流下,意識到這點的藍忘機沿著嘴角將戰場轉移至那片粉嫩的脖頸,將滴落的藥汁舔舐乾淨,惹的魏無羨輕喘了一聲,手指不安分地胡亂抓著藍忘機的衣襟,感受到魏無羨身上傳來比平常略高一些的體溫,理智迅速回籠,藍忘機鬆開了那緊捏下顎的手,轉而抓住對方那雙不安分的手:「魏嬰別鬧。」
「唉……小古板呀!我是病號,我都這麼主動的投懷送抱了,你居然還忍心拒絕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雖說如此,卻從語氣中聽不出半分難過,反而帶著淡淡調侃的意味。
「身體不適,須好好靜養。」藍忘機邊說邊將魏無羨壓回床榻之上,隨後將被褥嚴嚴實實地蓋在他身上,起身步出靜室。過了許久端了一盆溫水進來,取了條乾淨的毛巾沾濕擰乾後,動作極輕地擦拭著魏無羨的臉龐、頸項及後背,魏無羨被心上人如此溫柔地伺候著,不知不覺就昏昏欲睡地陷入夢境之中,睡夢中不忘低喃:「藍湛一起…」
「好。」將水盆收拾妥當後,藍忘機脫去外衣披掛在一旁的屏風之上,慢步至榻邊,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被緣鑽了進去,伸手摟住被窩內朝自己蹭來的魏無羨,強而有力的雙臂環住魏無羨的後背,溫柔至極地輕撫著他的背脊:「好好睡,我在。」
藍忘機摟著魏無羨安逸地躺在榻上,雖沒有睡意卻也閉上雙眼靜靜躺著,手時不時輕拍著懷中均勻呼吸著的魏無羨,感受懷裡的人兒安穩地睡著,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這樣的歲月靜好,讓他心裡充滿著滿足的幸福感。
ns 15.158.61.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