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醒了，但酒精的影響還沒消失。和先前一樣的胡言亂語，這次沒有獲得莫春的回應，但並不是因為他認為她在開玩笑。
這種事他早有發覺，只是沒說出來罷了，他總是覺得當時要是自己表現得更像一個嚴厲的老師就好了，退到讓學生不會對他產生好感的界線內。
但如果那樣的話，家教工作說不定就無法如此順利了。
以前的他或許會用自己的未來來拒絕她，現在卻稍微有點改變了，他的那個『未來』有了一點結果。
喜歡一個人，要是有那麼容易說出口就好了。
遠處的綠色路標寫著和翎路，這附近就是他大學時期的生活圈，離現在的工作地點大約車程半小時，不算太遠。
他在和翎路的郵局將人放下車，喝了點水之後她似乎恢復不少，至少是能讓莫春放心她一個人走回家的程度。
這個區域和他回家的路是反方向，因此回去要花一個小時。不過也沒關係，去日本的航程是三個多小時，她去笹木家也需要時間，那通電話不會那麼早打來。
或許是過度期待，他的情緒變得有點激動，心中的空洞感卻相反地漸增。他不知道原因，也嘗試過將注意力轉移到熱鬧的聚餐上，那股失落感都沒有消失。不至於明顯到會影響他，但就像細刺一樣卡在心中一角不起眼的角落。
這讓他不得不去注意那逐漸成熟的情感。
在他停好車，搭電梯回到位於十一樓的公寓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他將肩背包丟到床上後便快速跑去洗澡。獨自被關在包包裡震動著的手機發出淡淡白光，來電顯示的畫面沒有寫著藍蒔鳶的名字，而是雁苓姊。
吹風機的轟隆聲沒過五分鐘便停止，這就是男生短頭髮的好處。洗漱完的莫春穿著寬鬆的米灰色薄睡衣，頂著一頭蓬鬆的黑髮鑽進帶有淡淡薰衣草味道的棉被裡。那是洗衣精混合太陽的味道，因為他偶爾會在假日的早上把棉被拿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曬，昨天便是這樣。
一股舒服的倦意緩緩在他的腦袋擴散，或許是因為晚餐時還是喝了點酒，即使沒醉還是變得比平常更難拒絕想睡的感覺。
他捲起手揉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點，這還不是他平常的就寢時間呢。
維持著趴著的姿勢，他把手機從包包裡拿出來，肩背包就先掛到辦公椅的扶手上。
他點開綠色圖示的通訊軟體才發現，十分鐘前有一通雁苓姊的未接來電。正想點下回撥的手頓了一下，腦中的思路有些接不上。男人的疑惑全寫在臉上，這個時間他們應該早就結束回家了，和雁苓姊的聊天室也有出現她的回覆訊息，應該不是和盧苡零有關的事才對。
只要是公事她都會直接寫在群組，他和雁苓姊也沒有熟到會在私下聯絡。
會不會只是誤觸？那乾脆裝做沒看到，明天再回電好了，幸好還沒點進聊天室。
不想在這時候回電的理由，單純是不希望因此錯過她的電話。
雖然對雁苓姊有點抱歉，但就讓他任性這一次就好。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正當他開始擔心藍蒔鳶怎麼還沒到笹木家時，手機的液晶螢幕再次亮了起來。來電顯示的名字正是他期待看到的，此刻想睡的念頭馬上就消退許多，就像一隻看到肉骨頭的黃金獵犬，要是他有毛絨絨尾巴的話，現在肯定是搖個不停。
不過，有一個欄位讓他感到有點困惑。
視訊通話……？
他知道現在的智慧型手機已經可以透過鏡頭看到螢幕對面的人，不只聲音，連畫面都能傳達到，但他從來沒試過。
男人慌張地由趴姿坐起，看著鏡子整理好頭髮之後深吸了一口氣，才按下綠色的通話鍵。
瞬間，手機螢幕顯示出淡黃色的沙發，還有同色系的抱枕和毛毯。一男一女分別拿著一大紙盒和飲料杯並肩坐著，鏡頭還時不時晃動。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他好久沒過去拜訪的笹木家客廳，拿著飲料的是他的老友阿辰，隔壁的年輕女子則是他的老婆湊。雖然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不過令他更在意的是，他們那裡應該也十一點多了，兩人卻還沒有要休息的感覺。
當他正要開口打招呼時，對面的鏡頭突然被一道黑影遮住大半，幾秒過後黑影才退後讓自己和另外兩人以相同大小出現在畫面中。
「啊，原來已經接通了。」兩天沒見，她看起來反而變得很有精神，或許是因為在飛機上有好好小睡吧。此刻穿著和之前同一套家居服的藍蒔鳶把黑長髮放了下來，微翹的髮尾顯得她成熟中帶點可愛，這對他來說也是第一次見到的樣子。
她的聲音也讓另外兩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到液晶螢幕上，個性活潑的笹木夫妻紛紛揮手向他打招呼，另一邊熱鬧又和樂的氣氛好似能透過鏡頭傳過來給他，他們都表現出不像晚上十一點該有的活力。
大約有兩年多沒見的阿辰立刻放下手中紅白條紋相間的紙盒跑到鏡頭前，把自己的臉貼得老近，像是怕他看不到自己臉上的笑容。莫春知道他從以前就是這樣，老是出現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但就是這樣討人喜歡的個性讓他自然而然和他交好。
他也卸下那在他們面前變得無意義的面具，因為看到好久不見的朋友而綻放小小笑花。幾分鐘前還感到的空洞在此刻就像是消失一樣，或許該說是被他們帶給他的活力給填滿了。
「阿春阿春！哈嘍，有聽到嗎？我們在看電影耶！想說接到阿蒔之後再大家一起看，我還爆了爆米花喔！」
語落，蹲著身子使視線與架在桌上的手機等高的阿辰後方也出現另一名將褐色長髮隨意盤起的女性，她去年十二月才來台灣的書展辦簽名會，但當時也沒有特地和她見面。
他也和她打了招呼並收到對方的熱情回應，還問他要不要吃爆米花。
「哈哈，這就不用了，我晚餐可是吃很飽呢。現在不早了，你們也要記得早點休息喔。」
「是～阿春媽媽，那電話給阿蒔嘍！」
螢幕那頭的男人朝遠處喊了她一聲，就拉著湊坐回淡黃色的沙發，藍蒔鳶經過他們旁邊時，湊還不忘塞兩粒爆米花到她嘴裡。
這個畫面實在是讓他嘴角不自覺上揚，在他看來他們三個就像一個母親帶了兩個孩子一樣，要是她待在那裡比在這裡快樂就好了。
不過那樣的話，她五月是不是就有可能不回來了呢？
電話另一頭一陣雜音過後便安靜下來，剛才客廳的吵鬧聲也不見了。他們把通話狀態切換成語音通話，情緒也恢復成平常的樣子，不像剛才那麼激動。
「……妳五月回來的時候能不能跟我說一聲？這樣我就可以空出時間去接妳了。」
「現在就在想三個月以後的事了嗎。不過也好，那到時候再傳時間給你。」
「我會努力的，讓魏嵐對我刮目相看。我也知道她是因為覺得有趣才讓我嘗試，但這對我來說不是個普通的機會。」
「嗯，加油。說難聽一點，你給我的那份作品真的不怎麼樣，但我期待能在這裡的書店看到你的名字。」
「好過分吶，鳶。」
稍微誇大了難過的情緒向她撒嬌，好像就能讓她笑。電話那頭傳來清爽的幾聲笑音，純粹而乾淨。他知道那是單純的心情好，而不是為了給面子奉陪的。
原來，只是聽到她的聲音就能這麼令人安心。
「你也累了吧，早點休息。先掛了。」
「嗯，晚安。」
掛掉電話後，他將手機放到工作桌上。明明只和他們聊了短短不到半個小時，但那些就足以蓋過讓他心煩的盧苡零沒頭沒尾的內心話。
他鑽回被窩內，拉高棉被高至頸部，很快便陷入睡眠。
在莫春睡著之後沒多久，關成靜音的手機才跳出了幾則魏青淵的訊息。
「學長，雁苓姊的電話別接了。」
「她喝醉了但身上沒帶錢，所以才想打電話找那些提早離開的人。」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aPC16n5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