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海豹 - 【第二站：動物市集──諸羅】勸獅不成，被牛撞(3)

　　經過一晚的休整，哈絲蒂遵循過往定下的作息，在天色轉亮的瞬間睜開雙眼，起身跳下由棉花床墊、實木床架組成的床鋪，一把掀開距床尾不遠的棉白窗簾，迎接晨光的洗禮。

　　想當然耳，哈絲蒂並非單純的享受，而是為了接下來的行動，盡可能地將身心調整至最佳狀態，以便應付可能發生的種種事態。

　　「師父，再撐著點，這就來救您。」

　　喃喃低語過後，哈絲蒂輕拍臉頰、確認自己已然清醒，接著披上平時鮮少拿出的披襖*，以免出門時、引起旁人不必要的注意。

　　「謝謝夫人，還有瑪普哥哥。你們家的床很軟，睡起來很舒服唷。」

　　在無法確定瑞格下落的現在，唯有前往客棧「午後的鮪魚肚」，請求八軒漁吉的幫助，方能展開後續行動。因此，哈絲蒂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只能謝過尼德蘭夫人特地準備早餐的好意，轉身便準備離開尼德蘭家。

　　「哈絲蒂妹妹，請等一下。」

　　直到方才為止、從未對哈絲蒂的行動表態的尼德蘭夫人，竟選在哈絲蒂即將出發的瞬間，先是拍了拍瑪普‧尼德蘭的肩膀，隨後推了他一把，若有所指的說道：

　　「瑪普，你說說看，哈絲蒂妹妹一個人出門，是不是該表示點什麼？」

　　「什麼什麼？」乍聽此言，瑪普‧尼德蘭一臉迷茫：「我不是已經說了『路上小心』嗎？還有什麼……」

　　瑪普‧尼德蘭尚未說完，尼德蘭夫人冷不防的拿出一木籃，手把手的將之交到瑪普‧尼德蘭手中，眼神中滿是柔情。

　　「這裡有些糕點，剛好拿去請客棧老闆嚐嚐。就當作是鮪魚套餐的回禮吧。」

　　「夫人？」注視著母子倆的互動，哈絲蒂略顯猶疑地問道：「妳的意思是，要瑪普哥哥跟我一起過去嗎？」

　　在原先的規劃中，考量到尼德蘭夫人的安危，哈絲蒂並不打算將瑪普‧尼德蘭視作助力，甚至向尼德蘭夫人提出放棄房子的建議，卻得到否定的答案。如此一來，哈絲蒂更沒有理由請求瑪普‧尼德蘭的協助。

　　「可是，這樣的話，您又該怎麼辦？」

　　「沒事的。」尼德蘭夫人拍胸脯保證：

　　「既然已經跟獅子撕破臉，我待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大不了就在客棧老闆那邊住幾晚，當作是捧場也不錯。而且，仔細想想，就算荷獅幫再怎麼蠻橫，也不會對達令留下來的房子胡來。」

　　說話間，一包簡易行李不知何時、默默地出現在尼德蘭夫人肩上。加上尼德蘭夫人的眼神甚是堅定，哈絲蒂徹底被搞糊塗，不知所措的問道：

　　「所以，夫人也要一起來嗎？」

　　不知是看出哈絲蒂的疑惑，又或者是單純的貫徹自己的想法，尼德蘭夫人搖了搖頭、目光轉向窗外，語帶歉意的說道：

　　「不，你們先過去。我的話，還得去菜市場一趟。」

　　話音剛落，尼德蘭夫人順手拋出兩袋牛皮紙袋，裡頭裝有方才仍在桌上的早餐──火腿蛋三明治。出於反射神經的驅使，哈絲蒂伸手接住其中一袋，另一袋則是落到瑪普‧尼德蘭手中。

　　「那麼，路上小心。我稍微整理一下，等等就過去。」

　　在尼德蘭夫人的連聲催促下，哈絲蒂只能帶著未解的疑惑，與瑪普‧尼德蘭一同踏出木屋，踏上前往諸羅市區的路途。

　　「瑪普哥哥，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受不了疑惑徘徊於腦海，哈絲蒂不經意地放慢腳步，向跟在身後的瑪普‧尼德蘭徵求意願後，自顧自地發起提問：

　　「尼德蘭夫人、你媽媽她，也是哈波教的信徒嗎？」

　　若無法從相關人士口中聽取肯定的答案，猜測始終是猜測，無法作為客觀的事實存在。換作是平常、瑞格陪在身邊時，哈絲蒂根本不想做這種無趣、像是在審問的溝通。

　　「這個嘛。」瑪普‧尼德蘭雙手抱胸，稚氣未脫的英氣臉龐透露出困惑。「母親大人她，以前常常說故事給我聽。說得最多的，正好就是歐羅佳海豹的故事。」

　　「咦？」哈絲蒂似乎想到些什麼，轉身來到瑪普‧尼德蘭面前，配合對方的腳步倒退行走。「那麼，是誰告訴你媽媽這故事的？」

　　「那還用說？」瑪普‧尼德蘭不假思索，道出自身所知：「當然是父親大人告訴她的。母親大人說過，父親大人不只會畫地圖，還會說很多故事。」

　　談起素未謀面的父親，瑪普‧尼德蘭難得綻放笑容，不時瞥向藍天的目光更是流露出無限的憧憬。對此，哈絲蒂好生在意，但礙於眼下的狀況，哈絲蒂最終還是忍住衝動、略顯生硬的轉移話題：

　　「說到地圖，瑪普哥哥，我們是不是該繞過去比較好？」

　　順著哈絲蒂手指的方向望去，熟悉的紅磚樓房、板磚街道就在前方不遠處。瑪普‧尼德蘭頓了頓，隨即回想起在地圖街發生的種種，恍然答應道：

　　「那當然。跟我來，我知道一條捷徑，可以一路直達客棧區。」

　　跟隨瑪普‧尼德蘭的腳步，兩人轉進一條巷弄中，歷經一番左彎右拐、蹬牆上房，穿過一片民房房頂，最終在一棟遠高於周遭樓房、足有五層樓高的磚房房頂停下。

　　「只要從這裡下去、一路直走，就到客棧區了。」

　　不須瑪普‧尼德蘭多說，透過俯瞰附近的市容，確定這裡是客棧區附近的街道後，哈絲蒂二話不說、抬腳便想躍下樓房，直奔客棧區而去。然而，瑪普‧尼德蘭並沒有盲目的跟上，而是搶在哈絲蒂行動之前，伸手將其攔住。

　　明知此舉無異於挑動哈絲蒂本就急切的內心，但面對自己的親眼所見，瑪普‧尼德蘭無法視而不見，決定親口告訴哈絲蒂：

　　「妳看那邊，是不是在冒煙？」

　　瑪普‧尼德蘭指出的位置，與「午後的鮪魚肚」極為相近，令哈絲蒂不禁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喊道：

　　「火災、是火災！」

　　一想到八軒漁吉可能遭受祝融波及，哈絲蒂當即拉著瑪普‧尼德蘭，一舉躍下樓房，盡全力奔向事發地點。儘管被哈絲蒂的衝動嚇得不輕，但瑪普‧尼德蘭依舊憑藉其優異的運動神經，在哈絲蒂的拖拽下平穩前行，直至目的地。

　　(ΦωΦ) (⁰⊖⁰)

　　「又雞又獅的，你們到底想怎樣啊！沒看到我家廚房燒起來了嗎？」

　　剛踏進「午後的鮪魚肚」所在的街道，八軒漁吉的吶喊緊隨其後，不僅震懾店外的一眾花毛雞與獅子，也讓哈絲蒂、瑪普‧尼德蘭二人驚覺，事情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簡單。

　　「誰管你家廚房怎樣？快說，海豹聖騎士去哪兒了？」

　　不光是葡雞幫的雞仔，荷獅幫的獅子也如同中邪、不斷重複相同的提問。其中幾隻較為急躁的，甚至當場亮出佛朗機，槍口直指八軒漁吉。

　　「跟你們說過多少遍？我那同胞是旅行聖騎士，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們可管不著！」

　　面對明擺在眼前的威脅，八軒漁吉毫不畏懼，不但正面頂撞，更伸手拍打肚皮，呼喚哈波之光、將自己包裹其中。見對方在眨眼間完成備戰，一干雞仔首先展露怯戰心態，當場亂作一團、相互指責同胞的不是。

　　「好你個頑固海豹！敬酒不吃吃罰酒？」

　　反觀位於八軒漁吉右手邊的獅群，在異常的壓力逼迫下，牠們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盡，舉槍便要射擊，即便哈波之光形成的牆壁無比堅硬、足以擋下尋常槍砲的彈丸。

　　這一刻，不論從何種角度分析，都無法準確的解釋，哈絲蒂為何選在這時出手。但凡見到哈絲蒂一腳踢翻領頭獅、嬌俏的面容展露冷笑的瞬間，不論獅群的氣勢如何囂張，也無法忽視那道彷彿洞穿一切的眼神。

　　「漁吉先生，借我用一點！」

　　缺少領頭獅發號施令的獅群依舊悍勇，行動卻遠不及平時統一、迅速。抓準這一短暫的破綻，哈絲蒂伸手拽下一小塊光牆，在掌心中不斷搓揉，使其變為球狀為止。

　　「嗯，就是它。」瞥過手中的成品，哈絲蒂喜笑顏開。「去吧！」

　　哈絲蒂使勁擺動手臂，將手中光球扔出，目標正是眼前冥頑不靈的獅群。一頭剛走上前、負責掩護領頭獅的獅子來不及反應，當場被光球砸中眉間，無聲地向後倒去，不偏不倚地壓在領頭獅身上。

　　「吼！」「臭小鬼！」「打死她！」

　　當剩餘的獅子終於反應過來，舉槍瞄準哈絲蒂時，光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再度朝獅群發起攻勢，如同擁有意識的活物。

　　幾顆倉促打出的彈丸根本不是光球的對手，轉眼間便被光球撞開，無力的散落至附近的牆面、地板，如同麵包上的芝麻。再一眨眼，好幾把佛朗機甚至還來不及擊發，便被光球一一擊落，變成沒人要的廢鐵。

　　「抓住那小鬼……噗！」

　　見識到光球的靈動，幾頭肉搏派獅子瞬間意識到箇中貓膩，當即拔腿狂奔，務求擒住滿臉笑意的哈絲蒂，卻不曾想哈絲蒂早已看穿牠們的意圖，提前跑向八軒漁吉所在的位置，並搶在獅爪即將搆到髮尾的瞬間，成功躲進光牆的庇護範圍。

　　「喔，我的哈波。小姑娘，妳來得真是剛好。」

　　先是看了看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氣的哈絲蒂，再扭頭看向東倒西歪的獅群，八軒漁吉大呼痛快之餘，不忘向哈絲蒂大吐苦水：

　　「這些蠢蛋燒了我的廚房還不夠，竟然還想找瑞格好兄弟的麻煩，我看起來像是會出賣同胞的敗類嗎？」

　　見八軒漁吉罵罵咧咧、一時半刻停不下來，哈絲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以陪笑應對，同時透過纏繞在手指上、若有似無的細小絲線，確認、控制光球的行進，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嗯？說到瑞格好兄弟，他沒跟妳一起來嗎？」

　　說到底，八軒漁吉是一隻感官敏銳的斑海豹，在注意到不對勁的瞬間，當即拋開對荷獅幫、葡雞幫的厭惡之情，轉而向哈絲蒂追問瑞格的下落。

備註──披襖：

　　穿在外面的漢服上衣，大多為棉製、具夾層結構。

　　詞彙來源：明・崔銑《記王忠肅公翱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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