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瑞格故作驚奇的反問:「您也知道荷獅幫在這裡犯下的惡行?」
「這點消息,尚且難不到本雞。」達茄馬咕咕笑道,翅膀如孔雀開屏般開展,似是在誇耀自己的消息靈通。下一秒,其話鋒倏然轉向,有如破曉瞬間、硬是忍住雞啼的公雞:
「雖說是荷國人的家務事,本雞也不方便過問。不過,但凡有點良心的雞仔,尚且會遵守先輩的遺命,不至犯下這等愚蠢錯誤。」
說著說著,達茄馬彷彿遇見老鷹的母雞,冷不防的仰頭高叫:
「至於那頭什麼都啃得下嘴、連情夫都不放過的母獅,或許她是獅群中最強的一頭,但論思想與氣度,她遠遠不配!」
達茄馬這廝,到底想做什麼?時間太過倉促,瑞格只來得及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不怎麼好看、各方面都無比模糊的藍圖。上頭有許多若有似無的目標,就等達茄馬自己親自點明,何處才是牠渴望的最佳地點。
「本雞以為,是時候讓她吃點苦頭了。」達茄馬鞠躬的同時,不忘伸手提起領帶,以免拖地。「然而,讓本雞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瑞格您的到訪!那可真是、完美!您的一句話,勝過咱們動爪動槍三五天。」
總的來說,就是把我當槍使囉?關鍵說詞出現的瞬間,瑞格不得不佩服達茄馬的情報與頭腦,知道該在什麼時候與自己接觸,以便塑造出雪中送炭的良善形象。唯獨這等話術實在太符合達茄馬的雞腦袋,就算是不在場的哈絲蒂,也能輕鬆聽出問題所在。
「承蒙您看得起本豹。本豹一介聖騎士,從來沒想過會受到如此歡迎。」
只可惜,現在並不是堅持自身立場、甚至回絕對方邀約的時候。別的不說,光是視野可及之處的雞群數量,便足以使達茄馬露骨的邀約成為沒有選擇、不可回頭的單行道。
正因如此,瑞格更不願就此將主導權交予達茄馬,哪怕接下來的賭博有可能會失敗,並換來無數把佛朗機招待。
「所以說。」眼看時機成熟,達茄馬不再客套,逕直提出邀約:「如果不嫌棄的話,還請瑞格隨本雞一同前往雞舍,一邊吃魚,一邊討論細節吧。」
「聽起來的確不錯。」瑞格伸展尾足,佯裝慵懶的答道:「只可惜,本豹有約在先,不能隨便應邀。」
面對瑞格不按牌理出牌的回絕,達茄馬的反應與手下的雞群相差無幾,面帶狐疑的凝視瑞格、彷彿見到不存在於世上的怪物。
「誠如方才所說。」瑞格不打算放過機會,在一回呼吸之間,提出臨時想出來的理由:「不是本豹不接受貴幫的邀約,只是荷獅幫與本豹有約在先,非得在此等候,直到牠們的朱安娜女士抵達為止。」
此話一出,果然引發雞群一陣紛亂。一時間,整條街道都是咕咕聲,就連達茄馬也差點加入其中。
「真、真的嗎?」達茄馬驚疑未定,顫顫巍巍的說道:「可本雞聽說,朱安娜那邊有貴客到來,一整天都會待在東北邊的草原上才對。不知瑞格準備等到何時?」
朱安娜有訪客是假,達茄馬手下的雞仔們當街逮住從市郊返回、行色匆匆的兩頭獅子才是真的。扣除掉被一槍打入胸膛、倒地不起的查理,剩下的獅仔尚且在葡雞幫的控制下,朱安娜又如何知曉此地發生的事情?
再次確定這項獨家消息確實掌握在自己手中,達茄馬總算是冷靜下來,並嘗試再次發出邀約:
「瑞格,聽本雞一言,朱安娜這母獅,向來以難搞出名。上一秒還抱在懷裡的東西,下一秒就有可能變成碎片。也就是說,就算她現在知道這裡發生的事,也不見得……」
就像是受不了達茄馬三分真、七分假的論調,一道道渾厚、悠長的獅吼驀地響起,將雞群團團包圍。不少膽量欠佳的花毛雞被嚇得當場炸毛,就地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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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安娜!是荷獅幫的朱安娜!!」
其餘沒被嚇昏、甚至有餘裕警戒周遭的雞仔們四處張望,最終發現從街道前後、左右靠攏過來的獅群。牠們無一例外,統一穿著半正式深藍西服,除了從街道另一端走來的獅群中,一頭母獅鶴立雞群,身披由漆黑絲綢織成的晚禮服,顯得格外妖嬈。
這就是朱安娜所獨有,典雅、不失威嚴的出場方式。至少,與她接下來的粗鄙言語相比,確實有幾分大家風範。
「好你個達茄馬!老娘才在想,要什麼時候找你算查理身上的那筆帳,沒想到你就在這兒、美滋滋地跟老娘的客人閒聊!是嫌命太長嗎?蛤──!」
無須多言,單是查理捂著滲血的傷口、在同胞的攙扶下現身的畫面,就是最好的說明。如此一來,瑞格總算能理解,為何達茄馬知曉此地發生的糾紛,進而提前抵達這裡,搶先與自己接觸。
至於達茄馬,因為事跡敗露所帶來的壓力,加上被獅群包圍壓迫感,迫使牠下意識的發起暗號:
「咕──!咕咕咕──!」
那是只有花毛雞一族聽得懂、幫主專用的暗號,此暗號一出,所有雞仔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翻找出所有可用的佛朗機、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在瑞格眼中,整個葡雞幫幾乎是在眨眼間的時間裡,完成對外的抗擊陣形。
「哈哈哈哈哈!別緊張。」見達茄馬反應如此劇烈,朱安娜喜不自勝,悠哉地原地坐下。「就你這副衰樣,要現在開戰也不是不行。不過,要是你那對雞眼還看得清東西,就給老娘乖乖待在那兒,一根爪子也別動!」
彷彿是在呼應朱安娜的一派輕鬆,周遭的獅群接連坐下,絲毫不把持槍的雞群放在眼裡。不過幾秒鐘的精神交鋒結束,朱安娜輕鬆拿下勝利,以及後續的話語主導權。
「喂!那邊的小海豹。」確定達茄馬一方不再有動靜,朱安娜視線一轉、落在瑞格身上。「老娘聽查理說,你好像不太滿意老娘的做法,是嗎?」
與方才的旁觀者視角不同,當瑞格與朱安娜鋒利、充滿渴求的視線接觸的瞬間,瑞格終於能夠理解,為何獅子能被稱為陸地的頂級掠食者。尤其是這頭名為朱安娜的母獅,在瑞格的記憶中,唯有虎鯨一族能與之匹敵。
如此強烈的第一印象,固然帶給瑞格不少壓力。但身為哈波教中最年輕、功勳卓著的海豹聖騎士,瑞格自然不會輕易地栽在這等場面。
一通深呼吸過後,瑞格不慌不忙、愜意地呼喚哈波之光,為自己倒上一盆涼水,以解長期待在陸地的乾燥感,同時也看出朱安娜為了營造氛圍,其情緒正陷於某種亢奮,短時間內難以回頭。
在外人看來,這或許是無懈可擊的陣仗,但對瑞格來說,沒有不存在弱點的排場,更沒有不會被動搖的意志。
「果真像達茄馬所說,不愧是母獅中的母獅、百獅之女王,朱安娜女士。本豹瑞格能在今日一睹您的風采,實屬萬幸。」
瑞格並不怕對方聽不懂自己文謅謅的奉承,只怕對方理解得太快、回頭便來搶奪話語的主導權。所幸朱安娜一聽到可能是讚美自己的詞句,便立刻陷入思考與愉悅中。
「本豹不才,欲向朱安娜女士請教一事。還請女士聽本豹一問。」
朱安娜尚且沉浸在讚美的餘韻中,隨即點頭答應。瑞格見機不可失,當即切入主題:
「如您所見,本豹是隻海豹聖騎士,向來以傳播愉悅,驅逐憤怒為己任,所以,本豹無法對發生在這一家、由貴為幫主的您所主導的糾紛。」
瑞格伸手指向身旁的木屋,視線依舊與朱安娜收縮的瞳眸相對:
「然而,對於發生在尼德蘭家的事情,本豹僅自尼德蘭夫人處知曉,難免有欠公允。所以,本豹想知道的,是關於朱安娜女士,您對這一家所施加的債務,是否真像尼德蘭夫人所言,是為強加之罪?」
或許是真的看不過眼,也可能只是想找回場子,達茄馬見瑞格毫不畏懼、直搗問題核心,當即指揮雞仔、一同向朱安娜發出指責的噓聲。剎那間,象徵局勢的風向呈現難解、有如龍捲風的迴旋。
「蛤?就這?」朱安娜眉頭一皺,滿臉不屑的說道:「小海豹,你在教老娘做事?」
隨著朱安娜指爪相碰,獅群隨即繃緊神經、藏匿於鬃毛中的佛朗機、左輪槍紛紛出籠,為本就充滿火藥味的現場再添硝煙。
「老娘念在你是個戰士,姑且聽你說上兩句,可沒讓你蹭鼻子上臉啊!」
朱安娜越說越氣,但仍掌握最後一絲理性。「什麼強加之罪?不過是點家務事,老娘說得算!區區海豹,憑什麼插嘴?」
「咕!衝著妳這句話,本雞、有話要說!」達茄馬橫插一腳的同時,不忘伸腳跨向瑞格身邊,以便真的開打時、自己得以向瑞格尋求庇護。
「既然是家務事,妳又憑什麼、把前任荷獅幫幫主的遺命收、收回?難道說,從以前到現在,妳一直視丈夫的話為狗屁?」
強忍肺中空氣被擠空的痛苦、一口氣說完的達茄馬滿是得意,一邊喘氣,一邊觀察朱安娜的反應。
「──!!」
不出達茄馬所料,被戳中心事的朱安娜氣急敗壞、急速收縮的瞳孔周邊全是血絲,恨不得立刻將達茄馬活活掐死、破頸飲血,方能消解心中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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