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不論手邊擁有的條件如何齊全,困難總是能一腳踩在頭上、讓人難以甩脫。而如今,一人一豹所遭遇到的困境,已然將其中一隻腳踩上,使其寸步難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一開始,不少店家因為昨天發生的械鬥事件,多少耳聞、記住事件發生的原因,並拒絕為「帶著海豹的女孩」提供服務。在這一點,瑞格有理說不清,只能摸摸鼻子,繼續尋找願意提供服務的店家。
到了後來,八軒漁吉推薦的名單見底,瑞格逼不得已,無奈的接受哈絲蒂偶然提出、全憑直覺的意見。在這意見的引導下,一人一豹的搜索範圍幾乎涵蓋諸羅全境。
從不在推薦名單中、品質能以外行人的肉眼辨識的店家,到販賣北部雜貨的店舖,只要有可能沾上邊的,都是他們的目標。唯一的桎梏,只有花毛雞出沒的地點,以及牠們經營的店家。一人一豹既沒時間,也沒有理由跟狂熱信徒糾纏不清。
「不行,還是找不到。」
一再地重複拜訪、最後被拒絕的流程,莫說哈絲蒂心生抱怨、直嚷著要回客棧休息,瑞格也逐漸失卻把握、久違的感受到焦慮所帶來的虛浮。
「先吃點東西,晚點再繼續找吧。」
此時此刻,唯一能抵禦瑞格的負面情緒、向外展露堅毅與耐心的,只有身為師父、身為長輩的責任感。自從告別哈絲蒂的父母、帶著哈絲蒂踏上旅途的那天起,瑞格始終謹記那天立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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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走到何處、遭遇到哪路妖魔鬼怪,只要本豹一息尚存,陽家的女兒必然會在本豹的照顧下,平安快樂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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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哈絲蒂。有師父在,誰都別想傷妳一根寒毛。與逐漸高漲的保護意識相互呼應,瑞格一仰頭、二張嘴,囫圇吞下剛端上桌的虱目魚,其漆黑透亮的雙眼不再疲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上來的魄力。
「來,虱目魚粥。」
哈絲蒂之所以在日正當空的現在、點上一碗熱騰騰的虱目魚粥,有一半是因為這位小吃攤老闆娘。
儘管因為長年的操勞,身體狀況已不如年少,每當與哈絲蒂這般、在外奔波的年輕人相遇時,存在內心多年的活力總是不自覺的燃起,說什麼都要把自己微薄的經驗分享出去。
「呼──。」
儘管吃得大汗淋漓、內裡的襯衣無不被浸濕,但哈絲蒂確實感到前所未有的涼快,一如老闆娘所說的那般。
「哈絲蒂,涼快歸涼快,記得擦乾身體。」
受不了哈絲蒂只顧著乘涼、忽略著涼的可能性,瑞格過剩的保護慾化為鐘鼓、不斷敲響警報的同時,其本身更是大動作地跳下板凳,來到哈絲蒂身旁,說什麼都要親自為哈絲蒂擦拭汗水。
「吼唷,我知道啦。師父,我自己來就好了。」
一來是不忍瑞格親力而為,二來是對瑞格看小自己的行為感到排斥,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交織到一處,為哈絲蒂後續的行動帶來決定性的作用。
「你也不看看自己,毛乾成這樣,跟塊抹布一樣。」
定睛注視瑞格缺乏水分、絲絲分明的灰白毛皮,哈絲蒂的嘴角微微勾起,忽地伸手抱起瑞格,將其揣入懷中、使勁地摩擦,如同擁抱泰迪熊的富家女兒。
「妳這是在幹嘛?放我下來。」
面對哈絲蒂的出格舉動,瑞格一時想不出阻止哈絲蒂的辦法,只能在驚訝與困惑之間擺盪。反觀哈絲蒂,隨著汗水逐漸沾染上毛皮,糾纏肌膚一個上午的黏膩感逐漸消散,乾爽帶來的喜悅驅使哈絲蒂脫口說道:
「人家剛好沒帶毛巾,師父也需要濕濕身子。這樣不就摸蛤仔兼洗褲,一舉兩得嗎?不過,師父的毛皮老是有股怪味,不臭也不香。」
聽完哈絲蒂奇葩至極的理由,瑞格頓時無名火起,大聲斥責道:
「什麼跟什麼!我才不缺水,味道也不奇怪!」
「咦?可是,就真的很怪啊。不信你自己聞聞看。」
一人一豹各執其詞,誰也不讓誰,幾乎要燃起爭端。若非老闆娘熱情過剩、主動為他們送上毛巾及水桶,天知道一人一豹會鬧出何種動靜。
「妳跟妳的寵物感情真好。來,小姑娘,趕緊擦乾,別著涼了。」
老闆娘的無心之言,碰巧觸動哈絲蒂稍欠敏感的神經,驅使她趕緊出言澄清:
「不是啦。老闆娘,他是我師父,不是寵物。」
「咳、咳。」見哈絲蒂語帶誠懇、且面帶急切,瑞格心念一動,不願讓哈絲蒂承受無謂的壓力,當即打斷對話、鄭重地向老闆娘解釋:
「老闆娘有所不知。真要說起來,本豹跟這孩子的父親是同輩,所以本豹方才的勸阻,乃代其父職,行教育之實。」
說完,瑞格不忘拍打肚皮,藉哈波之光蘊含的愉悅能量,消去周遭殘餘的負面能量,以免為日後留下不可預知的隱患。
「哎呀,原來是我搞錯了。歹勢、歹勢。」
老闆娘毫無遲疑,當即拱手賠禮。其中的真摯,源自於一人一豹的說話中,一股難以言喻、無比自然的氛圍。也因為該氛圍的渲染,老闆娘不禁想多問兩句,單純只想稍微了解眼前二位特別的客人,絕無其他非分之想。
「想往北走,但不知道哪條路是安全的?」
一段閒聊過後,瑞格不經意的提起當前的困難,並期望能從老闆娘口中聽到一些線索。
當然,瑞格之所以這麼做,源自於方才的哈波之光。能在哈波之光面前侃侃而談,毫無猶疑、歪曲的智慧生物,在瑞格的眼中,無一不是良善之人。
「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聽完一人一豹當前的遭遇,老闆娘眉頭一皺,沒好氣的說道:「不就是張地圖嗎?連這點消息都不肯給?那還不如去那個阿兜仔的店。」
「阿兜仔的店?」一人一豹沒有放過關鍵字,異口同聲地追問:「那間店在哪裡?請告訴我們!」
聽出一人一豹話語中的急切,老闆娘不忍忽視,當下決定告訴他們。不過,為了自家生意著想,老闆娘下意識的左顧右盼、確定沒有閒雜人等經過後,隨後才神秘兮兮的說道:
「聽好了,別說是我跟你們說的。說到諸羅的地圖店啊,靠近海邊的那家才是正宗好店。」
經過老闆娘的簡要說明,哈絲蒂這才明白,與先前去過的地圖街相比,那間地圖店可說是他們的老祖宗。如果沒有那間店,就沒有今天的諸羅地圖街。
「師父,要不要、現在就去看看?」
「先給我等一下。」
瑞格何嘗不想立刻前往?可此時的哈絲蒂實在過於亢奮,自己不得不出言制止:「剛才老闆娘不是說了,那間店已經關門好幾年了?要是貿然前往,只怕連面都見不上。」
看著哈絲蒂因為自己的勸阻,委屈的嘟起小嘴、發出細不可聞的碎碎念,瑞格心知哈絲蒂已經上鉤,並不急於解釋,轉身拿出隨身布包中的銅板,以支付午餐的費用。
「謝謝你的光臨。」
接過瑞格遞上的銅板、確認數量無誤後,老闆娘本想再閒聊幾句,無奈瑞格以趕時間為由、拋下一句「謝謝招待」後便匆匆離去,加上下一組客人接踵而至,老闆娘只能一邊目送抱著海豹的女孩背影,一邊默唸熟習已久的招呼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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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下要人家別急,一下又要馬上過去。真不知道師父在想什麼。
重新踏上路途,在樓房頂層、人煙稀少處穿梭期間,哈絲蒂仍兀自氣惱瑞格的朝令夕改,腳步遠不如一開始的勤快。
要是一開口就要哈絲蒂走慢一點,大概不用幾分鐘就到了。雖說有些對不住哈絲蒂,但瑞格此刻正需要這些時間,以便整理剛獲得的情報。
在這些情報中,最令瑞格感到在意的,莫過於這間元老地圖店的存在。根據老闆娘的描述,那是距今十來年前、諸羅市街剛建立時,一名荷國男子為了幫助同鄉,不惜離鄉背井、在靠近港口的市郊開設的第一間地圖店。
然而,幾年過去、越來越多外國動物進駐諸羅,地圖街隨之興起,客源因為各種原因而流失,直到元老地圖店承受不住損失、最終關門大吉。
「如果只是因為品質不如後來者、自然被淘汰掉,那也是無可厚非。可是,就老闆娘剛才所說,那間店的品質是掛保證的……」
不知是聽到瑞格的碎碎唸,還是遇到突發狀況,哈絲蒂忽地停下腳步,伸手輕拍瑞格的腦袋、雲淡風輕地說道:
「師父,就照你說的,到市郊了。」
瑞格聞言,隨即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環顧四周。相較於市街的繁榮緊湊,市郊的房屋不但多為木屋,其間隔排列亦不如市街整齊劃一,儼然懵懂無知的孩童所堆放的積木,零星且散亂。
「就是這裡啊。」再三觀望過後,瑞格的目光向遠方凝聚。「不過,還真的就像老闆娘說的,一眼就能看到呢。」
相較於其他隨手搭建、形狀各異的木屋,位於港口方向、距離一人一豹數百步遠的木屋可謂鶴立雞群、全然不是逮丸會出現的樣式。尤其是那形似歇山式屋頂,卻削去頂端、四邊的尖角與翹曲,平滑而樸實的房頂,更是讓一人一豹莫名地感受到一股異國風情。
「所以哩,是要馬上過去,還是再等一下?」
即便知曉瑞格的行事風格,哈絲蒂依舊受到情緒的影響,言語間的不耐煩顯而易見。對此,瑞格不以為忤,甚至覺得哈絲蒂前途無量。其中的關鍵,在於哈絲蒂能在執行自己指令的同時,保有對指令的疑惑。
「照這樣子看來,那裡應該還有人住。為了保險起見,先回去買點東西,到時說起話來也比較有把握。」
說時遲那時快,瑞格話音剛落,一人一豹的身後忽地傳來掌聲,以及掌聲主人的由衷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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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因為有求於人,所以得準備點禮物,這樣才不會顯得唐突又失禮。嗯,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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