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與海豹 - 【第二站：動物市集──諸羅】遍尋不著莫煩惱，此間或在小屋中(上)

　　「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來我家喝杯茶、壓壓驚？」

　　當本地官吏姍姍來遲、勉強發揮清掃現場的苦力功能時，瑞格早已拉著哈絲蒂離開現場，以免捲入不必要的麻煩。

　　但不知為何，那位碧眼少年也默默跟在身後，直到一人一豹抵達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弄，瑞格忍無可忍、回頭發起質問時，少年才悠哉的提出邀約。

　　「喝茶？」哈絲蒂臉面稍作傾斜，雙眼凝視少年略帶笑意的臉龐。「喝茶能壓驚嗎？」

　　「重點不是這個。哈絲蒂，讓我來。」

　　生怕哈絲蒂將對話帶往難以控制的局面，瑞格出手拍打哈絲蒂的小腿肚、催促她抱起自己的同時，也讓少年知曉自己在哈絲蒂心目中的地位。

　　「咳、咳。」確定少年的眼神轉向自己，瑞格也以眼神凝視、認真的給予回應：

　　「關於你出手幫助我徒弟一事，本豹感激不盡。不過，本豹現在有要務在身，實在不方便接受額外的邀約。」

　　縱然忽略少年一臉白淨、卻身穿補丁布衣的詭異反差，光從他出手幫助哈絲蒂時所展露、不遜於哈絲蒂的矯健身手，瑞格已將他列入此地的問題人物名單。再怎麼說，這裡可是不法之徒聚集之地，輕易答應少年的邀約，只怕會陷入其他未知的麻煩。

　　「有要務在身？所以，你們很忙，是嗎？」

　　「其實……」

　　面對少年投向自己的目光，哈絲蒂剛想開口，瑞格冷不防的伸長脖子、不斷磨蹭哈絲蒂的臉頰。受不了突如其來的鬍鬚攻勢，哈絲蒂的回應戛然而止。

　　「就是這樣。」瑞格接過話頭，目光仍舊緊盯哈絲蒂。「要是沒其他要緊事的話，先失陪了。」

　　話一說完，清脆且響亮的拍肚聲響起，哈波之光乍現，並徹底覆蓋少年的視野。少年無法違背身體的自然反應，下意識的閉上雙眼、以免亮白的光芒刺傷眼睛。

　　「啪噠。」

　　微弱，但能透過皮膚、耳膜隱約感覺到的腳步聲彷彿某種信號，使得哈波之光在剎那間消失無蹤。當然，瑞格與哈絲蒂的蹤影也是。

　　「走得真快。」

　　眼看一人一豹走得匆忙、連些許痕跡都沒留下，少年微笑依舊，腳步也輕鬆自在，唯獨那雙湛藍的雙眸稍顯黯淡，看上去有些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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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還想問問看，他們喜歡喝些什麼茶來著。」

　　少年邊說邊走，在莫約五十步遠的茶鋪前停下，接著宛如進出自家廚房、悠哉地步入店鋪。

　　「哈絲蒂，邊吃邊聽我說。」

　　位於諸羅地圖街的末尾、夜市區西邊的小吃街，一間專賣鱔魚意麵的攤位上，瑞格努力抬起上半身，並靠在看似不怎麼堅實的木製方桌上，只為能與哈絲蒂在同樣的視線高度下、舒適地進行對話。

　　「雖然那小子救了妳，但可不能因為這樣就信任他。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果斷給出回應後，哈絲蒂吸起一口意麵、接著舀起一塊鱔魚倒入嘴裡，看來餓得不輕，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吃飯上。瑞格見狀並不惱怒，甚至主動收回方才的嚴肅與專注，面色和善地說道：

　　「也對。還是先吃飯，晚點再跟妳說。」

　　這孩子，是真的餓了。回想起方才的遭遇，瑞格決定加點一條鱔魚，為哈絲蒂補充營養的同時，也當作是劫後餘生的慰藉，也就是所謂的壓驚。

　　至於哈絲蒂是否也有相同的想法？就實際狀況來說，只有一半如此。

　　「那男生，是本地人嗎？」

　　表面上，哈絲蒂與平時無異、愜意的享受佳餚的美味，可從她心裡的陣陣呢喃中，不難發現其中的些微異常。只可惜，就算貴為海豹聖騎士，瑞格也無法深入哈絲蒂的內心、看出她此刻的心思。

　　「還有機會見到他嗎？咦？我為什麼要見他？」

　　隨著思緒愈發集中在少年身上，哈絲蒂的疑問接踵而至。

　　「他的確幫過我，可我也有禮、禮尚往來不是嗎？」

　　不久前、自己篤定的答案再度浮現，卻毫無來由的陷入猶疑的泥濘中。無奈之下，哈絲蒂只能繼續思考、探究可能的原因。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好歹也是共患難的戰友，不知對方名字這種事情，是不是有點奇怪？一旦感覺到其中蹊蹺，不管是對是錯、是實是虛，哈絲蒂都會嘗試去理解，並在無意識間、將其視為意外的洪水猛獸。

　　「不行！這樣不行！」

　　一邊是對師父的教誨深信不疑、立誓遵守的責任心，另一邊則是自己也說不清、非做不可的奇妙情感。兩種情感相互碰撞，一時間僵持不下，連帶影響哈絲蒂的外在行動。

　　「嗚哇──！」

　　對哈絲蒂而言，這是頭一次在平坦、沒有障礙物的情況下，因為絆到自己的腳而跌倒。換作是其他時候，就算真的不小心絆到，哈絲蒂也能憑藉優秀的運動神經，強行扭轉結果。

　　「哈絲蒂，還好嗎？是不是覺得哪裡疼？讓我看看。」

　　看著師父蠕動富含脂肪、分量十足的身軀，上前關心自己的急切模樣，哈絲蒂心裡滿是感激，嘴裡卻輕描淡寫地說道：

　　「只是，不小心絆了一跤。」

　　明明、只是點小事，為什麼師父一靠過來，我就說不出口呢？明知內心懷抱疑惑、渴望有人能替自己解答，羞恥心卻有如一串鎖鏈、硬是捆住這一切，間接加劇疑惑的擴散。

　　然而，不論哈絲蒂如何困擾，時間始終是公平，且無私的。隨著陽光不再眩目、灼燒肌膚，其光芒逐漸轉為柔和、溫暖的橘紅色，既象徵一天的結束，也昭示諸羅夜市的開張時刻即將到來。

　　夜市的熱鬧固然新奇有趣，近在眼前的威脅更是不可輕忽。考量到花毛雞狂熱信徒的後續動作，瑞格只能帶著哈絲蒂、馬不停蹄地趕回客棧，盡快將訊息告知八軒漁吉，以免同胞經營的客棧遭到無妄之災。

　　「啊？那些花毛雞又來這套？還以為牠們這陣子會安分一點。」

　　孰料，八軒漁吉的反應遠比瑞格所想的來得平淡，交代員工加強警戒、同時賦予哈波祝福的幹練氛圍，更是讓在旁觀看的瑞格備感安心，同時也為同胞的辛勞感到不捨。

　　「放心，瑞格好兄弟，這事情就交給我，早點休息吧。」

　　若不是八軒漁吉再三強調自己的職責，哈絲蒂也看不慣瑞格的作法、硬是把瑞格抱回房間，只怕瑞格真的會跟著八軒漁吉的腳步，在客棧中來回巡邏，直至天明。

　　「呼──，哈──。」

　　從瑞格張大嘴巴、呵欠連連的狀況來看，要想猜出他在昨晚的睡眠品質並不困難。至於造成他睡眠品質欠佳的原因，過度警戒的心神只佔據其中一半。

　　「師父，昨天不是說好了，要好好睡一覺嗎？虧我還把你抱回房間。」

　　一夜好眠的哈絲蒂很是懊惱，為何自己能有個好夢，與自己同睡的瑞格卻沒睡好？思來想去一番，卻只得到「師父在自己懷中守夜」的結論，完全不把自己緊抱瑞格豐滿而厚實的身軀、不時揉捏對方的無意識行為納入考量。

　　「不用擔心。」

　　深吸一口氣，仔細感受氧氣進入頭腦後、宛如泉水上湧的清爽，瑞格本想針對哈絲蒂糟糕的睡相、仔細地抱怨一番，但見一朵隨處可見、形狀詭異的白雲飄過，瑞格最終還是將想好的說詞吞回肚子裡，以免影響哈絲蒂本就浮動的思緒。

　　「師父我好得很，只是需要多一點新鮮空氣。不然，我也不會要妳抱著我，好避開地上的灰塵。」

　　話說到一個段落，瑞格再度打起呵欠，嘴中不時飄出鮪魚獨有、甜中帶腥的氣味。哈絲蒂躲閃不及，被燻個正著。

　　「好、好，知道了。師父，快點把嘴閉上啦。」

　　既然已經被燻到、環抱瑞格的右手也空不出來，哈絲蒂只能用力揮動左手，只求那濃郁的氣味快點散去。

　　今日的諸羅街道依舊車水馬龍，唯一需要一人一豹注意的，只有那些矮小、穿梭在人群腳下的花毛雞傳教士。

　　為了確實避開那些狂熱信徒，哈絲蒂在瑞格的指示下，悄悄轉進人少的巷弄中，確定四下無人後，以最快的腳程，一口氣蹬上牆壁、來到花毛雞絕對不會看上一眼的房頂地帶。

　　「佛朗機！好看好用又便宜的佛朗機！」

　　正當哈絲蒂一邊抱著瑞格、一邊踏著蜻蜓點水般的腳步，穿梭於樓房之間的同時，熟悉、渾厚有力的叫賣聲穿過重重街道，在一人一豹的耳邊迴盪不止。

　　「現在購買咱家的佛朗機，還附送一匣彈丸火藥，早買早享受！喔！還有還有，以上優惠，咱家的北部門市也有。客官若有幸造訪，還可報上本牛小名，換取神秘小禮物……」

　　「呃……師父，這算什麼？賣菜嗎？」

　　要不是佛朗機店的公牛店員嗓門夠大，哈絲蒂壓根不想聽進半個字，可事實不如所願，攪得她既尷尬又無奈。

　　「用不著在意，哈絲蒂。」瑞格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續道：「在牠們看來，牠們只是在做生意。至於客人拿著牠們的產品、做了些什麼事，牠們不見得有什麼感覺。」

　　總之，趕緊拜訪剩下的地圖店，找到北上的安全路線要緊。說到最後，瑞格不忘再次強調當前的目標，並適時的給出指引，好讓哈絲蒂走上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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