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克斯,歐洲書士界中最具權威的家族,甚至曾有人誇張地說西克斯之於書士,如同哈布斯堡之於政治。
這個家族像是受上天眷顧,在千年間孕育了無數優秀的書士,但成為書士的資質其實和遺傳無關,為什麼西克斯家盛產書士,至今仍是個謎團。
而沒有墨力的普通族人,工作便是拿著消滅污點所獲得的賞金去投資商業,使這個家族不只名望,在經濟上也有一定的地位,就這麼延續了數百年。
她的父親就來自這個奧地利的書士家族,二十年前為參加兄弟的婚禮來到臺灣,因而結識了身為臺灣人的母親,兩人非常投緣,交往沒多久就閃電結婚,幾年後生下了一名女孩,便是自己。
比起中文,艾爾梅的德語不算流暢,她是到了小學的年紀才因為奶奶生病搬到父親的家鄉居住,也是那時候的經歷,造就如今不敢與人對話的困窘。
天生特殊的髮色使她總是被同學戲弄,語言的鴻溝又令她難以反抗,漸漸地便放棄了與人交流,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裡時,還得面對西克斯家族的冷嘲熱諷。
一般來說,能成為書士的人類最晚在六歲以前就會有墨力的跡象。父親是名很厲害的書士,家族自然對他的血脈給予厚望,然而艾爾梅遲遲等不到自己墨力的顯現,生活在奧地利的那幾年,連父母都被家族的謠言影響,開始對自己的親生骨肉疑神疑鬼──他們的孩子既然是普通人,為什麼還會擁有粉紅色的頭髮?
連同雙親在內的親族視艾爾梅為怪胎、無用的廢物,甚至開始虐待她。
同樣不具有墨力的叔叔對此看不下去,頂著家族壓力,強硬將艾爾梅帶回臺灣生活,由他們夫婦親自照料。
臺灣對自己而言是熟悉的環境,但從前受到的對待已經足夠讓艾爾梅害怕與人相處,唯一的朋友是自幼便熟識的堂姊艾蓮。
堂姊雖是書士,卻修習東方的書法,家族對此頗有微詞,她卻從不以為然。艾爾梅相當崇拜她,甚至為了向她看齊,試著踏出社交的一步,即使這一步不怎麼順利,但那長年盤踞在心頭上的恐懼,已被艾蓮的熱情驅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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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艾蓮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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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徵兆地,在某個日常的午後,兩人打算在艾蓮工作結束後一起去吃最近很紅的雪花冰,就在木南分館附近。然而,隨著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約好的人卻沒有出現。
艾爾梅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等呀等,怎麼也等不到自己的堂姊,電話也不通,正打算去堂姊工作的地方找找時,身後便傳來了砰咚巨響。
習慣性往地面看的視線下方浸上一層染紫的紅色液體,逐漸向外擴散,又滲進她的布鞋裡。
艾爾梅不知道該不該回頭。
那瞬間,彷彿整個天空都重壓在自己的身上,使她動彈不得、難以呼吸,路上的每個人、每輛車都像是慢動作一般緩慢前進著,每一分、每一秒在這一刻都過得很慢、很慢。
艾爾梅不敢回過頭。
她很怕自己一回頭,就會看見自己最不想看見的光景。
但最終,艾爾梅還是回頭了──
──摔得支離破碎的金髮少女浸泡在血泊之中,原先白皙的皮膚如今爬滿了紫青色的紋路,早已失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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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正逢安魂曲作亂,艾蓮.西克斯剛好是第一批殉職的書士。
艾爾梅並不認識她的同僚,只知道喪禮上來了很多很多的人,每一個都露出悲傷的神色,眼神中卻燃著絕對要為同伴報仇的鬥志。
她一下子就知道,艾蓮的同事與艾蓮一樣,都是太陽一般的存在。
但為什麼,每一顆太陽的身上都有一圈黑色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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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妳是艾蓮的親人嗎?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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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式結束後,一名黑色短髮的少年──也是艾蓮的同事,卻沒有黑色輪廓──向她搭了話,收斂了悲傷、平淡而溫和的笑意意外地不讓她感到害怕。
「艾蓮的……堂妹……我叫艾爾梅。」
「堂妹的意思是,妳也姓西克斯?難怪。」少年曲起的食指抵著下頷,口氣中帶有幾分興致。「妳很適合我們流派耶。」
「欸……?」
她不是沒有墨力嗎?
「可能是因為被安魂曲的毒沾過吧……妳在沒有透過任何儀式的狀況下,自動自發地覺醒了。」瞧她一臉納悶,少年解釋道。「妳的個性屬於不顯眼、容易被忽視對嗎?明明頂著一頭粉紅色的頭髮,我卻找很久才重新找到妳,看來墨力也是這樣的性質,才沒被人注意到,還真沒存在感呢。」
「造成你的困、困擾真的很對、對不──」
「我認為這是個很了不起的天賦,對於暗殺污點來說。」少年直接打斷她的道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甚至提出邀請。「如何?要不要來楷暗看看?」
也許潛意識裡還想獲得家族的認可,又或者是下意識地想去追尋曾經照亮自己的那道陽光,艾爾梅還沒來得及仔細考慮,便點了點頭。
但她沒有立刻前往楷暗流派。
由於被檢查出自身墨力性質帶毒,各個聽見風聲的流派都想要搶她,失去師父而在一夕之間衰敗的偏門流派沒多少話語權,自然無法挽留。
艾爾梅跑遍臺灣各地學習了各種書法,甚至回去奧地利一趟,因為家族收到消息,也想要這個「人才」。
可惜一年半過去,她並沒有學會任何一種書法,眾人無一不為她駑鈍的學習力惋惜,兜兜轉轉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楷杰。
再度見到少年時,少年已長成青年,還當上全臺灣最年輕的流派師父,即使他所屬的流派在那名強大女性過世後僅剩他一人。
看到牆角邊的少女時,青年勾起唇,笑容已不復當初相遇時那般純粹,卻依舊以溫暖友善的表情向暗處的她伸手。
這是,楷暗重生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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