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們三五紮堆,聊的不過是珠釵首飾,家長裏短,熟絡些的聲色並茂,交頭接耳。不熟的交身而過時,要麽福個禮,要麽相互點個頭,僅此而已。
三六九等的圈子,自延齡進園那刻就漸漸分化了出來,然她是「新人」,初來乍到的,啥等級的圈子都與她無關,便拖著雪青尋了個陰涼之處,悠閑坐了下來。
出門的時候怕日頭太烈,延齡還特意讓雪青尋了把團扇帶著。
午前的陽光斜射過來甚是晃眼,延齡擡手用團扇遮於眉上,再側身背過,正好對著旁邊窄道水面上的菜品,那托盤裏用黃瓜做的孔雀雕花十分精致,再看點綴在孔雀尾羽上的酡紅色細柄果子……
延齡眼睛霎時為之一亮,她伸出另一只的手,指著那果子道:「雪青,我想嘗一顆。」
候在身旁的雪青微微屈下身,不著痕跡地把延齡的手摁下,靠近輕聲道:「奴雖然沒有來過行宮的裙集,可是姑娘您瞧。」她用眼神示意延齡去看園中的其他女眷,「奴怕有疏忽,就一直偷偷註意著,未曾看到有人去動過水面托盤裏的東西,姑娘還是再等等吧,等人家動了,我們再動。」
延齡點頭贊同,收回手,也開始去瞧那些紮著堆的女子們,但時不時又溜了幾個眼神去瞥那討喜的紅果子,好奇問雪青:「那果子是何物?」
雪青甚是詫異,「櫻桃是北域的特產,姑娘您不是北方人嗎?怎會不知曉?」
北域特產?延齡慌忙去腦中抓一些很久以前的零散記憶,印象深刻的只屬那看不到頭的冰天雪地和遇到商隊後的黃沙漫天,幾乎有好些年都是在白天酷暑晚上極寒的氣候更替下生活,興許她所認知的北方和別人口中的北方應是有所不同。
「北域甚為遼闊,各國物產氣候天差地別,我的家鄉常年乾旱少雨,想是種不出此等水當當之物。」延齡莞爾。
原來——
這就是櫻桃花落了之後所結的果實,竟無心插柳解了一番心底的好奇,那味道到底是怎樣的呢?
「原是如此。」雪青撓頭乾笑:「奴活到如今,去過最遠的地就只是屏雀林行宮,記的都是些道聽途說的認知,讓姑娘見笑了。」又趕忙道:「等晚些時候奴去給姑娘拿幾顆來。」
延齡卻有不解:「既是北國才有的稀有物什,想必屬王室進貢而來,你這丫頭怎麽什麽都知道?看你平日裏對吃食很是上心,怎今日卻絲毫提不起興趣?」
「咱將軍在朝中可是連相國大人都敬畏三分的,每年的進貢分派下來,少不了咱將軍一份,王上還命人親自送到府上來。但將軍不喜吃零嘴,每次送來都給下人們拿去分食,所以那什麽進貢的果子對德宣將軍府的下人們來說都不稀奇。」雪青越說越自豪,「櫻桃奴早就嘗過啦,甜多酸少,爽脆核小。」
「瞧把你能耐的。」因雪青靠得近還屈著身子,延齡趁她不備使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逗她道:「聽你形容得如此可口,那定然很多人喜歡吃,若你等會兒拿不到一兩顆給我,今兒個你就別回府了。」
雪青知道延齡在說笑,不甘示弱拍胸脯保證:「姑娘放心好了,奴就算撲進水裏,也給您搶一顆回來。」
這邊兩人有說有笑,全然沒有註意到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投來視線,伴著指指點點。
其實自延齡進園來,就有眼尖的女眷註意到了,畢竟是此次圍獵的「新鮮人物」,又撞上今早傳開的夜會傳聞,甚至還有人仿若身臨其境般,竟連兩人在房中如何「互動」都傳得繪聲繪色,說出來的話實在不堪入耳。
當然如此汙穢的話是萬不能大聲說的,也不能說是誰擬的話本,不過那擬話本的人不去當說書先生真可謂屈才了。
刺眼朝光中聽雪青一嘆:「看吧,奴就猜到會是這樣。」
延齡仍是用團扇擋著日頭,不經意間對上了幾個鄙夷的眼光,她卻回以平和一笑再附個點頭禮,接雪青的話道:「嘴長人家臉上,舌長人家嘴裏,有閑功夫跟自己置氣不如好好想想待會兒怎麽幫我搶果子。」
「奴就是看不過去!」雪青撅嘴。
「那我們過去把人家舌頭割了,嘴巴堵住,再將人家眼睛挖出來,你覺得如何?」延齡越說越想笑。
雪青仍不開懷,「奴倒是想。」
此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高喚:「請各位夫人小姐入亭品茶,各家婢子不得隨行,不得窺視。」
這是要作甚?延齡和雪青互看一眼。
延齡昨夜還想給雪青掛一個「宮闈百曉生」的頭銜呢,這會兒眼巴巴等著雪青給提示,這丫頭怎竟也是一副茫然模樣?
果真只是半桶水,延齡暗自一嘆朝雪青戲言:「此去怕是兇多吉少,你家姑娘恐要被那群豺狼虎婆生吞活剝了的。」既無可避,便逆境自娛。
然雪青把戲言當了真,萬般憂心道:「不行,奴得去喚將軍來救您。」
憋著的笑還是噴出了口,延齡直直戳了一下雪青的額頭,「這是女子集會,你還想給我安個不懂規矩,肆意妄為的罪名?想讓姑娘我死得更快些?」
連在她近處的人都已漸行漸遠,延齡始才起身理了理坐得有些發皺的後裙,不再理會雪青的碎碎念叨,快步隨了人群的背影而去。
園子不小,繞過了好幾個假山石造景,得以順道賞了沿路的風景。延齡孤身一人跟著人家走,又不想被人發覺是刻意尾隨,故而把距離控製在數丈之外,曲折迂回的小道,不意外跟丟了。
正當延齡在兩條路的交匯口踟躕不前時,後邊傳來一細柔女聲:「姐姐何故在此徘徊?」
延齡當下轉身,見一清麗絕塵的女子向自己走來,黛眉鳳眼,淡妝雅服,也是獨獨一人。瞧她髮髻上挽,不知是哪家的夫人,但看此人面上和善,是以直言道:「我尋不著路了。」
女子溫婉一笑:「姐姐若不嫌棄,可願與妹妹同行?」
這句姐姐讓延齡想起上次雪青說的:逢人笑臉喚姐姐總不會討嫌。
不知其誰,先降身段,自然也不會得罪人,怎麽說能出現在這的都不是普通人。
有人引路,那自然是願的!
延齡接下了那句姐姐,隨即回笑,操起女子的腔調:「有勞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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