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齡從老鴇那得知這位容王是婉太妃所出,為人風流多情,行事自由散漫,平日裏總掛著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好吃成性,胃如饕餮,一日五餐滿桌不剩,其間零嘴不斷,說來也奇怪,如此這般暴飲暴食之人,卻不是肥頭大耳身寬體胖,身型反養得似個病嬌公子,於是坊間有傳:容王府的某間院子裏養了只專門吸人肥肉的大妖怪。
至於性格,多是說其陰晴不定,甚至時常虐殺家奴。
總結下來就是此人地位高但名聲不太好。
老鴇以為延齡打聽容王是對此人上了心,畢竟延齡來雲香閣兩年了,這還是頭一回打聽入房男子的身份,該不會生出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吧。於是在八卦完後又苦口婆心地勸誡道:「容王確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媽媽我要是年輕個二十歲,看著那張臉準也是挪不開眼的。可你莫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身份如我等之人,攀不起那個枝,即便攀上了也得不了善終,那婉太妃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你若辱及王室顏面,怕是給弄死了都沒人敢收屍。」
想來是曾有過前車之鑒才讓老鴇言之鑿鑿,延齡本就沒攀枝想法,自是不擔心被人弄死。不過接連幾日過得渾渾噩噩,心裏總是不踏實。
期間那容王又來過一次,卻只是遠遠瞥了她一眼,兩人再無交集。
這世間會法術的無非三種:妖,仙,修道者。
多年前延齡曾入山拜訪仙門中的道人,想探自己為哪一類,誰知那道人使出渾身解數,反被她體內不知是什麽東西給傷了,道人差點當場就交代在那。待那道人緩過氣來,直搖頭道:「想來姑娘不在三界內,不束五行中,貧道能確定的就只是姑娘體內無心,識內無魄,非凡人也,貧道見識淺薄,姑娘還是另尋高明。」
怎的也是個道法精湛之人亦拿她無可奈何,然那日卻遭人輕易抵了她的法術。這容王難道是仙?又或是修為高深的妖?占據了凡人的身體,取而代之?若真是這樣,那他藏在齊胥國又是要做什麽?
有那麽一瞬,延齡想過,不如就去問問容王,或許他能為她解惑,但又想到他那日於房中對她雖無傷害之意卻也無親近之意,知道她不尋常後更是立馬露出一副兇狠冷漠的模樣。
也著實沒必要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萬一給人瞧見了,還真以為她想攀那什麽枝。
這幾年延齡對自己的來歷並沒那麽執著了,想來是日子越過越順遂,倒無謂鉆牛角尖,解惑了又如何,日子不得照樣過。
奈何最近的日子過得橫豎不舒服,以往她在雲香閣順風順水,笑看百客,好不愜意。如今被這人一攪和,像是做什麽都有人在背後看著你,指著你,然後陰陽怪氣地說:又用法術糊弄人了吧。
生生給她扣了頂江湖騙子的帽。
行吧,也呆兩年了,是該換個地方走走。老鴇上次的話言猶在耳,延齡不禁一笑,還真是烏鴉嘴。
收拾行李的時候感慨萬千,畢竟到目前為止,此處是她呆過最稱心的地。老鴇雖做的是不大正派的人肉買賣,但人確是不壞對她也是極好。思及此,延齡把包袱裏的一疊銀票又拿出來放進了抽屜裏,再在中間夾了一張小紙條,寫上一行:給黃姑留一張。
再看雲香閣二樓最貴的雅室內,何太尉如坐針氈,徐徐擡手顫顫拭去額上不明顯的汗珠,只敢溜幾絲余光去瞧面前在悠哉喝著酒的人,聲音亦是卑微得緊:「臣下已將張大人及家屬都送出城了,那東西您是不是該……」
齊容與把玩著青花瓷杯,斜眼睨著何太尉:「記得封王賜字時,先王從本王名中取容字冠之,本王那時在想,許是先王覺得本王太苛刻,讓本王待人寬容些。」
何太尉雖不知容王為何說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但容王的性情他還是有所了解的,臉上越是這般風輕雲淡越是有山雨欲來之勢。他額上的汗珠瞬間滲得猛了些,滴在了眼睫上,他顫巍巍地用袖子揉了揉,聲音更是虛:「您這話說的是……」
「東西自然是要給太尉的,不過本王向來覺得太尉是聰明人,然吃裏扒外卻不是聰明之舉。先王既冠「容」字於本王,那本王豈能有負君誨。此番本王也不為難太尉,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太尉可要保重身體,千萬別像本王府內的一個奴仆,喝口水都給嗆死了。」
再愚鈍的人都聽得出這隱含的殺意,何太尉頓時軟了腳,「噗通」一聲跪下,扶著桌角連連哀嚎:「您吩咐的事,我可全都做了,冒著赤族的險,也未敢不從。您說我吃裏扒外,莫不是說我與舒王來往?您是知道的,往年我曾在獵場中救過他,他感恩於我,暗施援手,此次張大人假死之事若非有舒王相助,恐怕早已敗露。」
「本王這弟弟為人雖單純耿直,但也知輕重,適才之言只是試試太尉是否對本王坦誠。」齊容與面上浮出一絲笑意,伸手去扶何太尉,又道一句安撫他的話:「東西已送到府上了,太尉若不急著回去,那便留下一道用晚膳吧。」
何太尉搭著齊容與的手趔趄站起來,又拭了拭額上的汗,待站穩後,他伏身行禮道:「容王盛情卻之不恭,只是內人頑疾纏身,臣下心中憂慮,得先行回府。」
「太尉和夫人真是伉儷情深,令人好生羨慕,話說這次本王多給了半月的分量,以謝太尉做得如此周全。」
何太尉連聲道謝後退出了雅間。
齊容與酒杯剛觸到唇邊,透過半開的窗不經意瞥了一眼樓下。
往常這個時辰都是在的,今日怎的不見人?身體又不適?
他輕咳一聲,門外侯著的仆人推了門進來。
「爺有何吩咐?」
「去問問,今日怎的不見延齡姑娘?」
「是。」
不一會兒,仆人回來了。
「前日有一位公子花重金為延齡姑娘贖了身,以後這雲香閣再沒有延齡姑娘了,公子可還有其他中意的?奴去喚媽媽安排。」
「喔?」齊容與把酒杯擱下,連三問:「哪家公子?重金?多重?」
「這奴沒細問,可要去尋媽媽來交代?」
齊容與擺手,想著估計是她自己給自己導的戲吧。不過為何要走?怕了他?要躲他?他繼而又回想那日縮在床角的纖細身影,眼瞳裏明顯的驚懼。齊容與心裏暗笑:如此膽小,莫不是一只兔子精?
嗯——
尖耳薄垂,發順好摸,眼大又圓,應是兔子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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