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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抖一激靈,倏地自馬車上跳下來,見昏迷的將軍被夫人吃力地攙扶著走來,他猛抽一大口氣,撒開腿箭步衝上去,將將軍攬到自己身上。
著實是嚇得厲害,車伕顫著聲結結巴巴問:「夫人……將軍這……這是……」
自那日內侍來府裡宣旨後,任誰都認為延齡嫁入德宣將軍府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繼而這幾日,除了知情的雪青,不管是府裡的下人,還是外僱的下人,都一聲聲地喚她夫人。
到底是個謊言,是以聽著忤耳。
待伍逸被車伕扶進了馬車,延齡才揉了揉有些痠疼的肩膀,道:「將軍無大礙,休息片刻就會醒過來了。」如她猜的不錯,齊容與襲在伍逸身上的只是令人昏睡的術法,效力至多半個時辰。
延齡倒是不擔憂,只是見車伕一副六神無主的驚恐模樣,有些不忍。她於是從袖中拿出一錠銀,遞到車伕面前,半是寬慰半是告誡道:「適才大雨,將軍受寒昏睡乃舊疾所致,確非要緊之事。不過舊疾亦不便與人提及,將軍乃國之棟樑,若是傳了什麼出去,給將軍落一個體虛多病的傳言事小,那驚朝堂,亂民心的罪責,你恐擔不起,難為你雨中久候,這銀子你拿去買些補品驅寒。」
一番話雖讓車伕心中暫時放下了大石,但延齡透著主母威嚴的語氣,亦讓車伕生畏。在此之前他還覺得將軍府這位夫人平易近人,笑容可掬,怎知竟是個外荏內厲的角色。
車伕愣了半晌,才勉強堆上訕笑,抖手躬身去接銀子,小聲回一句:「謝夫人」。後驚覺怠慢,趕忙又道:「地上泥濘,夫人快些上車吧,將軍這樣……是回府還是去醫館?」
「回府。」
卻聽車內傳來伍逸低沉的聲音,又把車伕嚇了一跳。然延齡不意外,估摸著也是時候醒了。
回程的路上,儘管車伕已放慢了速度,但畢竟剛下過雨,地上多是鬆動的石頭,馬車比來時更為顛簸。
延齡就趁著這顛簸,佯裝不適,閉眼養神,又覺得方才亭子裡的事遲早也是要說的,「養神」不過半刻,她睜開眼作出一副緊張的模樣,先發制人道:「你那時說著說著突然就暈過去了,怎都搖不醒,可把我急壞了。我又是個不記路的,回走尋了好久才尋到車伕,這不剛將你扶入馬車你突然就醒了,真是古怪。」
是被誰偷襲的,伍逸心裡清楚,這修羅尊主向來行徑古怪,不知此舉意欲何為。而他昏迷期間,兩人又說了什麼?
雖說月境未隨天神隕落凡地,就算齊容與得到延齡的意志也動不了天神之境,但延齡畢竟是大帝費盡心思護在手心裡的人,於公於私都不能有差池,且當年雲境之事已是大帝心中一根刺,若再重演,恐會和修羅域撕破臉。
伍逸年歲尚輕,往事只是道聽塗說,至於幾分真假,見仁見智。
據說當年雲境天神琉紗同修羅鳳族之王有染,後來鳳王卻又拋棄了琉紗,而云境當年因琉紗為情自毀之舉差點墮入虛無。自那之後,男女婚戀之事,天神境和修羅域兩方已籤文禁止互通。
齊容與三番兩次接近延齡,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都不是好兆頭,此次他更明目張膽使用術法,卻看延齡的反應,似乎早已知曉齊容與不凡。此人多情風流,延齡豈是他的對手,可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對上情場老手,還不得被人牽著鼻子走。
哪怕隨便予了一個凡夫俗子,也萬不可將心生給那個人,否則將來豈止命途多舛。
只是自己如今亦是對延齡隱瞞著身份,縱使好奇兩人說了什麼,卻不能挑明地問,伍逸只得無奈戲言道:「許是得罪了林中的精怪,來給我些教訓罷。」
「你還有心還說笑呢!」畢竟是裝出來的,延齡面上那擔憂的神色顯得有些生硬,她撂開帘子,轉過臉去看窗外的風景,又問:「你此刻可覺得好些了?」
伍逸亦隨延齡的視線看出去,輕聲道兩字:「無礙。」
延齡默了一陣,轉了話:「月月是誰?你不是第一次這樣喚我。」
本是自己失言,怎知讓她揪著不放了,伍逸便迅速將那些過往捋了捋,開始徐徐簡述:「我的家鄉有一棵參天櫻桃樹,花開四季,飄落如雪。樹下時常坐著一個姑娘,她是被人從河邊撿來的,那河叫做月河,是以大家都叫她月月。月月不會說話,不會哭笑,村子裡的小孩笑她痴傻,時常欺負她。後來,她被村長送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再沒見過她。」
延齡蹙起黛眉,想到自己夢中確有參天大樹,滿樹白花落如雪。夢中亦有幽幽長河,水中女子遭童欺。回想那與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姑娘不管是在樹下亦或是在水裡,確實從未聽她說過一句完整的話,見她有過喜怒哀樂。延齡一直覺得那姑娘應是患了失智之症,每次夢醒,還扼腕為其感嘆一番。情境如此巧合,若夢中的姑娘真是伍逸所說的月月,那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要送走她?如若自己就是她,記憶又為何不見?
「她同我長得一樣嗎?」延齡尚有萬千疑問纏亂一團,自己的身世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怎奈退堂鼓又在此時打個不停,問出來的話也是一句避重就輕,明知故問的。
確切地說延齡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那些失去的和忘卻的一切。不知是否能接受曾經的自己。不知重新想起那些對她好的或是不好的人後,對於現在的自己是好還是不好……
「如雙生。」
倒算不上欺騙,故事是改了些細枝末節,但本質不變。伍逸約莫猜到幾分延齡所想,暗嘆:不管怎麼樣,她終有一日或歸或……逝。
故事還未完,伍逸繼續道:「月月父母不詳,後來村裡的人發現她會施法術,便開始有人說她是河妖,也有人說她是河神,但不管是神還是妖,總是讓人畏懼的,所以村長決定送她離開。」
後這一段改得頗有些不著調,想來也沒什麼好的說辭結束了。
然聽在延齡耳裡,不管是關乎她還是她的夢境,都與伍逸所說如此契合,縱仍有疑惑萬千,延齡卻不再問了,也因馬車漸漸停穩,候在府外的僕人和婢子接連迎到了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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