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都是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白天所得之獵物確也不少,夜幕臨,篝火起,行宮前偌大的空地上均勻燃起了大大小小幾十個火堆,用以串烤肉類。十數位宮伶樂師助興其間,孩童少年不拘規矩嬉笑相逐,各家權貴交杯換盞,熱鬧非凡,談論的多是白日裏哪位後輩驍勇,拔得了頭籌。
食案在外圍,三兩相鄰,除卻下人,按各府所帶的眷屬分配。案上砌滿了用以解膩的水果和茶酒,內侍婢子們魚貫而行將已烤好的肉按品級高低一一呈上。眷屬的食案鄰貼著自家主君,德宣將軍府也就兩位主子,延齡見位置尚寬,喚了雪青一同坐下,也因這案上的食物她一個人著實吃不完。
見伍逸不反對,延齡更是連那候在伍逸身後的仆人也一並喚過來同坐,四人圍在延齡的長案前,淡笑風生。出宮遊樂,倒不用太拘於禮數,伍逸都由著延齡,看她的眼神滿是寵溺。
不過將軍與王上的食案中間僅隔了個相國大人,對面又是太妃娘娘,延齡此舉不免引得近處的婢子和主子都側目瞧了過來,有哂笑私語的,也有皺眉抿嘴的,伍逸全然不理,只將視線停在幾人間,見延齡笑得歡暢,便也有些好奇幾人到底在說什麽。
籠煙明火中,某人提著酒壺杯盞漸走漸近。伍逸神色黯下,轉正身子以淩冽的目光將不速之客迎到了案前。延齡本開懷的面上也發了僵,無意再加入歡談之中。
其實所謂歡談,不過是雪青說的一些將軍府內的好笑見聞以及在尚宮局遇著的有趣之事,再加上那倆仆人的渲染和附和,合著樂舞宴會的氛圍著實更加有趣,把延齡那本不愛八卦的性子也吊得活脫了起來,偶還做了幾回捧哏。
百雙眼睛看著,齊容與就這麽搖腦晃身毫不避諱地走到將軍案前,悠哉斟了一杯相敬。伍逸自是舉杯回之,兩人便開始了你來我往的官腔寒暄。卻不想,幾個回合後,伍逸倏然聽得一句腹語:‘神君這些年可有回過巫山?’
杯裏的酒水隨這句話顛了一些出來,打濕了衣袖,伍逸漫不經心將袖子往後拉了拉,神色無異看著齊容與,亦用腹語問他:‘尊主何出此言?’
‘神君可知巫山本屬我修羅域地界,因上輩之爭翻覆,才劃入神境之域。但畢竟是修羅的根,統禦大帝自是不清楚巫山中的貓膩,神君接任不過千年,本尊想,應也是未知的。’
故作醉意賣著關子,齊容與腹內和嘴上能同時說出話來,內容還能不一樣,這點頗讓伍逸佩服,然伍逸卻做不來這「心口不一」之事,只揚著笑,而唇緊閉,接著腹語回道:‘那還要請尊主解惑了。’
‘神君可知本尊為何要去你那園裏擠?’
‘願聞其詳。’
‘神君不似本尊這般投身凡軀,而僅是抑製了體內的上層靈法,保留低階修為用以防身和遮掩,因此你那與巫山已連成一脈的神魄有了什麽異樣的話,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伍逸將手中杯擱下,微微皺起了眉。
此間延齡插了一句話進來,因她覺得太尷尬了。容王似有三分醉意,像個話癆說不停,皆是些吹捧客套之詞。且說人家主動過來交好,非但不見伍逸回應,他還不耐煩的皺眉?王上太妃大臣們看著呢!即便不想結交王室宗親,面子還是要給的吧。
延齡那插進來的話還帶了些怒意:「雪青,去拿塊抹布將將軍的案上擦一擦,酒都灑出來了,沒見將軍皺眉了麽!?」
雪青被延齡突然的變臉給斥得楞了一楞,隨即反應過來起身而去。倆仆人見勢頭不對,也立馬起身候回了伍逸身後。
齊容與被延齡牽去了視線,朝她行個點頭禮。
延齡同樣回之。
兩人一來一往間,聽伍逸問出聲:「看出什麽?」
齊容與卻繼續腹語:‘巫山在修羅域時屬混元八山之一,地底皆是混沌煞氣,自歸天神境後,從未施禁抑製,如今若是生出個通天魔物來也不足為奇。你那神魄被煞氣侵蝕得烏漆墨黑,你家大帝也不喚你回去洗洗。神魄受損易招妖邪,不然神君以為為何那修為低微的虎頭蜂敢找上你。’
「嘖嘖嘖……」齊容與搖了一搖頭,又嘆出聲來:「真是個不顧人死活的主,不然你跟了本王罷。」
延齡抽了一口氣,她聽錯了嗎?這說的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話!
‘這和尊主搬來同住有何關聯?’伍逸腹語問。
齊容與挑眉:‘玄火山乃修羅聖域,其火晶能焚神魔凈萬氣,本尊不過同你隔個門窗過了一夜而已,你那神魄就恢復往常了,難不成你以為是你家大帝趁著半夜你打呼的時候來給你擦幹凈的?’
神魄莫名受損,伍逸自是有發覺,確也不知是何原因,本打算待圍獵過後,再尋機回天神境向大帝通稟,怎料今早就莫名復原了。現下聽齊容與一說,倒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延齡是越發瞧不明白了,兩人的表情變化莫測,不是說著前言不搭後語之話,就是擠眉弄眼地互看,那眼神似能交流一般。她腦中忽竄出四個字,唯有‘腹語之術’能解釋得通如此奇怪的相處方式,但那可不是人人都會的術法,即便是修道之士,尚不能完全隨心所欲收放自如。
若真如猜想……
延齡轉而看向伍逸,越發深省,他難道同容王一般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身份?
「那容王為何要幫我?」伍逸這句說得大聲,似故意要讓其他人聽見。
齊容與無慮,也同樣大聲道:「這不是想讓將軍欠本王一個人情嘛,回頭將軍想清楚了,眼裏清明了,將那孩子讓與本王,可不皆大歡喜。」
齊容與口中的孩子指的是什麽,伍逸心裏清楚。難不成修羅尊主竟不知境眼下落?才想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用以順藤摸瓜?只是這麽多年都井河不犯過來了,怎的突然就找上門攤牌,莫非是修羅域出了什麽事,不容齊容與再在此蹉跎時光。
話說求人幫忙才叫欠人情,自送上門的何言欠?
「景明。」伍逸偏過臉朝身後吩咐道:「容王飲多了,你好生將人送回去。」
齊容與也不死皮賴臉,待將杯中的余液飲下後,才踉蹌起身,丟下一句:「我的孩子是我的,別人家的孩子,我要是喜歡也可以是我的。」言罷,隨著那喚景明的仆人迤邐而去。
雪青此時拿了抹布回來,見延齡靠往伍逸:「我的孩子……」
姑娘的聲雖低也被雪青一字不差全聽了去,將她那尚未站穩的雙腳驚得一軟,直直撲向前,幸虧被延齡利索接住,不然額頭準得撞去案上。
然雪青心裏嘀咕的不是謝天謝地謝姑娘,而是……
姑娘啥時候和將軍有了孩子?!
———題外閒話———
經常犯懶不想更書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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